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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别……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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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再次打开门时,已经迅速收拾成了人模狗样——头发勉强抓顺了,换上了一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休闲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刚才是故意搞怪的帅气笑容(如果忽略他耳根还没褪尽的红晕的话)。
他侧身让夏白桃进来。
别墅内部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极简轻奢风,挑高客厅、大理石地面、设计感十足的家具,处处透着价值不菲的气派。然而,这份气派几乎被浓厚的生活痕迹彻底掩盖了: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个游戏手柄和剧本,茶几上摆着没吃完的外卖盒和半包薯片,角落堆着几个还没拆的快递箱,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上散落着咖啡粉和牛奶盒……一种“帅哥独自生活且不太擅长收拾”的混乱感扑面而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深懒洋洋地靠在玄关柜上,双手环胸,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戏谑,“我猜……你是为了前两天你问我的那个人来的吧?”他一下就猜中了夏白桃的来意。
夏白桃正要点头,却见林深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走向那台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嘴里说着:“等我先醒醒神……”
他模仿着不知哪部美剧里的耍帅镜头,一把拉开冰箱门,看也没看就从里面摸出一瓶冒着寒气的冰水,拧开盖子,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个钢铁胃。
夏白桃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吐槽:“你什么时候添的这毛病?我记得你夏天吃个冰淇淋都嫌冰牙,现在居然一大早就灌冰水?”
话音未落,刚才还耍帅的林深突然脸色一变!
他猛地捂住肚子,弯下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的潇洒荡然无存,整张帅脸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呃……疼……”
夏白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可太清楚这位前男友了——看起来高大帅气,实则身体底子有点虚,尤其是肠胃,娇弱得不行!平时个小感冒都能缠绵病榻十来天,更别说这种突如其来的急症了!
看他疼得脸都白了,缩在沙发上直抽气,夏白桃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投资什么赵权了!她一眼瞥到玄关挂钩上挂着的口罩和一件薄外套,抓起来就往林深身上套。
“能走吗?车钥匙在哪?”夏白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扶起他。
林深疼得说不出话,只是虚弱地指了指鞋柜上的一个车钥匙。
夏白桃抓过钥匙,几乎是半扶半抱地把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弄出了门,塞进他那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跑车里。她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一路风驰电掣,朝着最近的医院急诊部飞驰而去。
医院急诊室永远是人满为患,充斥着各种痛苦呻吟、焦急询问和消毒水的气味。与电视剧里那种随时有医生推着床飞奔抢救的场面不同,更多的病人和家属只能在拥挤的等候区焦灼地等待叫号。
夏白桃扶着几乎直不起腰的林深,艰难地在人流中穿行。好不容易在分诊台说明了情况(急性腹痛,疑似肠胃炎),护士量了体温做了简单记录,给了他们一个靠后的号码,便示意他们去旁边等待。
候诊区的座位早已被占满,甚至连墙边都靠满了人。夏白桃眼尖,瞥见一个角落刚好空出一个位置,赶紧半扶半抱地把林深挪了过去,按着他坐下。
“你坐着,忍一忍,很快就到了。”夏白桃喘了口气,自己只能站在他旁边。
林深此刻难受极了。腹部一阵阵绞痛,让他忍不住弯下腰,用手死死抵着胃部。但比疼痛更让他煎熬的是害怕被认出来的恐惧——他可是当下炙手可热的男明星,这副狼狈痛苦的样子要是被拍到,绝对是明天娱乐版的头条灾难。
他只能把棒球帽压得更低,黑色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大半张脸,整个人缩在座位上,低着头,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嘈杂的人群中。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闷热,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露出的脖颈和耳后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
偶尔因为一阵剧烈的痉挛,他会不受控制地发出极轻的、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颤抖。在又一次难以忍受的绞痛袭来时,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下,恰好抓住了站在他旁边的夏白桃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掌心因为出汗而有些湿濡,那冰凉的触感和微微的黏腻感,与他此刻脆弱的状态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夏白桃愣了一下,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痛苦和无助。她低头看去,只能看到他低垂的、汗湿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头,以及那因为用力而格外清晰的手部骨骼线条。
一种混合着同情、无奈和一丝极其微妙尴尬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试图稍微动一下手腕,却发现他抓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就会被疼痛的浪潮淹没。
“别……别走……”他声音极其微弱地从口罩里逸出,带着难以掩饰的脆弱和依赖。
夏白桃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没再挣脱,任由他抓着。
就在夏白桃的手腕还被林深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在嘈杂的急诊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一看是苏城药房徐姐的来电,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桃子!不好了!”徐姐的声音又急又气,“那个姓赵的又来了!这次不是开会,是挨家挨户上门游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说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催着大家签字!我看他那样子急得很,肯定有鬼!”
夏白桃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怎么敢这样?!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她气得想跺脚,但看着身边疼得缩成一团、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林深,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对着电话快速说:“徐姐,我这边……有点突发状况,暂时回不去。还得再麻烦您和大家周旋一下,尽量拖住!就说……就说需要等更专业的法律意见,或者等集体讨论,千万别单独签字!”
挂了电话,夏白桃心烦意乱。赵权这么急不可耐,步步紧逼,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可她现在却被绊在这里……
她低头看了看林深,他似乎因为疼痛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虚弱地靠着她,抓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松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跟他商量对策是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广播叫到了林深的号码。夏白桃赶紧扶起他,艰难地挪进诊室。
接诊的是个年轻医生,询问了病情(夏白桃代为回答),快速做了腹部触诊,开了心电图和血常规检查。
“大概率是急性肠胃炎,冰水刺激加重了。先去抽血,等结果出来看看炎症指标。不过看他这样子,本身底子就弱,估计得住院输液观察几天,防止脱水和电解质紊乱。”医生判断得很快。
等做完检查,拿着医生开的住院单出来时,林深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夏白桃身上。一夜没睡好,早上又没吃东西,经过这一番疼痛和折腾,他已经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半靠着夏白桃,把大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
夏白桃的体力也是有限的,架着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没走几步就喘不上气。
“你……你在这儿靠墙等一下,我去找个轮椅!”夏白桃让他勉强靠着走廊墙壁,自己赶紧跑去服务台询问。
然而,急诊的轮椅本就紧张,早就被借光了。夏白桃无奈,只好又回来,咬咬牙,再次架起林深,朝着电梯口走去,准备去四楼住院部。
晚间的电梯更是人满为患,每一部都挤满了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好不容易挤进一部电梯,空间狭小,人与人摩肩接踵。夏白桃和林深被紧紧挤在角落。
林深几乎全身无力地靠在夏白桃身上,下巴无意地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夏白桃为了撑住他,一只手环在他的腰后,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电梯扶手,两人身体贴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电梯缓慢上升,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混浊,林深因为不适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就在夏白桃耳边,带着口罩也掩不住的虚弱。他偶尔因为电梯晃动而轻微蹭到她,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尴尬又无法避免的接触。
夏白桃僵着身体,尽量目不斜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温度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属于病人的脆弱感,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即使病了也依旧好闻的须后水味道。
电梯终于“叮”一声到达四楼,夏白桃几乎是如释重负地,半拖半抱地把这个大型“挂件”弄出了电梯,朝着护士站走去。
——
林深被安排进了一个普通三人间病房——即使是明星,在急诊床位紧张的情况下也无法特殊化。经纪人很快赶到了,正是夏白桃以前带过的那个小弟,如今也已独当一面,见到夏白桃又是感激又是着急。
手术安排在当晚,因为林深本就禁食,符合条件。经纪人忙前忙后办理手续,夏白桃作为“老战友”和第一发现人,也不好意思立刻离开,便和经纪人一起留在病房里等着。
病房里用帘子隔开,还算有个相对私密的空间,但外面的嘈杂声依旧清晰可闻:隔壁床老人的咳嗽声、家属的低声交谈、护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医生查房时的问询声。
夏白桃本来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担心着苏城的情况,并没太留意外面的动静。
直到一个格外冷冽、极具穿透力的男声响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这个剂量是你算的?术前肝功能指标明显异常,这个药的代谢负担不考虑?医嘱单是谁核对的?”
一个年轻男声磕磕巴巴地回应,听起来快哭了:“对、对不起白老师……我、我忘了核对最新的肝功能报告……”
“忘了?”那个冷冽的声音没有丝毫缓和,“在临床上,‘忘了’两个字足够让患者多受一倍罪,甚至送命。重新算,把所有可能受影响的药物全部列出调整方案,下班前放我桌上。”
“是……是!白老师!”
接着,那个冷冽的声音开始一连串的抽问,关于药物相互作用、术后并发症处理……年轻医生答得支支吾吾,被问得哑口无言。
夏白桃在帘子后面听着,心里暗自咂舌:这医生好凶啊……这小医生真惨……不过听起来业务能力是真强,一针见血。她不禁又想起了苏城那个虽然也冷淡、但更多是沉默和偶尔笨拙的白穆,对比之下,眼前这位隔着帘子的医生简直像个冷酷无情的教学机器。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林深又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头冒出冷汗,似乎又开始阵发性疼痛了。
“怎么了?又疼了?”夏白桃和经纪人同时凑过去。
经纪人想起之前护士的交代:“护士说要是术前再疼得厉害,可以问问能不能用个暖水袋或者冰袋敷一下缓解缓解?我去问问!”
“我去吧!”夏白桃站起身,她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气,这病房里的气氛让她有点闷。
她深吸一口气,刷地一下拉开了隔断帘子,迈步就要往外走——
却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鼻尖瞬间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极淡的、熟悉的冷冽气息。
夏白桃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一步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材极高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身姿挺拔如松。他一只手正拿着一个打开的病历夹,另一只手似乎正准备掀开这边的帘子,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极短整齐。
他的脸上戴着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深邃、漆黑、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医生特有的专注审视——
是白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