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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确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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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在发烧。
陈嘉澍最后也没能去检录,因为裴湛哭的呼吸性碱中毒了,他把人背去了医务室,又送去了医院。
在那最后一分钟的邀请里,裴湛也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默默哭,蹲在地上,瘦弱的一团,在裴湛抱紧自己的时候,陈嘉澍能看到他皮肉下嶙峋的骨骼。
坚硬又脆弱,像一只没有翅膀不能高飞的鸟。
陈嘉澍给丞德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裴湛的身体情况,他直接放弃了比赛。
在送裴湛去医院的路上,陈嘉澍想到他的眼泪。陈嘉澍觉得很有意思,这样一个在淤泥里打滚的人,也会哭得这样让人怜悯吗?他想问裴湛在低头哭泣的那几分钟里有没有怨恨自己。
但是陈嘉澍没有问出口。
裴湛一直在发烧,脱离危险之后就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班长发信息问情况,陈嘉澍回了几句,端着热水回输液病房。
期间陈国俊打来了一通电话,问他情况,陈嘉澍随便应付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裴湛清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他的病房里空落落的没有人,陈嘉澍给他手机充上电,微信留言说他提前回家了。
……
月光洒在地上,像给苦涩的地板裹了糖霜。
裴湛坐在病床上久久未眠,值夜的护士拔了它的针管,让他好好休息,因为他还有些发烧。
可是裴湛睡不着。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想起陈嘉澍在走廊里的语气。那时的他在陈嘉澍面前尴尬得无所遁形,心头好像翻了一片油盐酱醋,心情复杂。
等到夜深人静,种种情绪褪去,弥留下来的既不是惊慌也不是失落,而是一种无措。
心事被得知的难堪交织而成的无措。
那种无措伴随着陈嘉澍戏谑的语气在他心头久久不散。如果陈嘉澍迟一点发现,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高中,等到以后……如果他们还有以后,裴湛或许在某天释怀的时候会漫不经心地提起自己这段拿不出手的暗恋情绪。
但偏偏是这个时候。
陈嘉澍看出他的爱慕,在陈嘉澍和储妍相恋的时候。裴湛只觉得自己不知廉耻。
爱是可以控制的吗?爱是不可以控制的。他不该再喜欢陈嘉澍,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像渴水的树,扒开土壤脚下一片糜烂。
十几年的岁月,裴湛像是一株没有根的植物,长在令人作呕的污泥里。他的父母有那样的家庭,一地鸡毛的婚姻,留下的他也是处处讨嫌的那一个,可他还卑劣地想要爱。
裴湛觉得自己被送到陈家的时候自己就死了,可他看见陈嘉澍的时候又那么奇迹地枯木逢春。明明陈嘉澍什么也没做,只是打篮球回来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甚至不是正眼,他就生出了想要的情绪。
想要这种欲望实在太令人作呕了,可裴湛没法控制自己,他觉得自己也很不讲道理,又或许世界上的一见钟情都没有道理。
裴湛有时候觉得只有仰望的才让自己能感觉还活着。他这一年都靠仰望陈嘉澍苟活。
这就是他的爱。
裴湛默默流泪,他伸手想擦,却想起了陈嘉澍的留言让他不要再哭。
于是裴湛又默默控制住眼泪,他等泪痕干透又拿起手机,想给陈嘉澍说点什么,谢谢他带自己来医院,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他就这样三缄其口,又放下了手机。
可是手机不肯放过他。
在他摁灭手机准备睡觉的那一秒,手机再一次弹亮。储妍的消息就这么赤裸裸地挤进他的视线。
她发了许多,可顶部消息通知就只会显示一条。这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她说——
[我暑假的时候就跟陈嘉澍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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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自己进医院的消息,但是储妍很敏锐地猜到了前因后果。她追问是不是陈嘉澍做了什么伤害到了裴湛,又叫裴湛不用太在意她了,因为她早分手了上次想跟他说的消息就是这件事。
只是储妍觉得自己这段为期三个月的恋爱谈的实在稀里糊涂。
她描述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一切,有些愤愤不平,又有些无可奈何。
[和平分手,我跟他之间没什么感情]
[所有的亲密接触都是我主动他还不乐意]
[喂裴湛,我不漂亮吗?我这么漂亮他连主动拉我手的次数都没有,天天就想看我给他写的那破情书]
[那情书还不是我写的,想到我都要气死了]
[我感觉我根本没法跟他有感情]
裴湛看着不停闪烁的手机屏幕,眼里露出了点无可奈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嘉澍是个骄傲的人,储妍也是,他们这样的天才之间总是有隔阂的,谁也不肯低头的后果就是相互错过。
如果他当初能像储妍一样勇敢,把情书交到陈嘉澍面前,可能就不会像昨天一样,被陈嘉澍拆穿心思,事情也不会这样进退两难。
裴湛抱着手机沉思,却没有多说一句。
储妍自顾自发了很久,大概是觉得裴湛这时候可能没醒着,发了句晚安,然后也不再说了。
裴湛等了一会儿才回她的好意。
[我没事的/企鹅抖抖/]
储妍很快回复他。
[你没事就好]
很快手机又一个电话弹过来,裴湛接通了,他因为哭得太过分,声带紧缩,现在陡然放松,透着一股疲惫的沙哑。
“你还好吗?怎么感觉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还好。”裴湛答得很平静。
“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我和他分手这件事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储妍很无奈地叹气,“那天想说,但被我爸叫走,后面就一直忘记跟你说。”
裴湛抿嘴:“没关系。”
他想说,他们的恋情其实与他并没有关系,通不通知都无关紧要。
“你还喜欢陈嘉澍吗?
裴湛沉默很久才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喜欢吧。”
陈嘉澍逼问他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答应,理智上告诉他不能,情感上却拼命靠近,他真的差一点就说出口了。可是喜欢不仅是占有还是克制。
如果没法光明正大的得到,那裴湛宁可失去。他明明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又峰回路转,储妍告知他陈嘉澍已经分手了。裴湛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认可储妍那句话,不去主动争取喜欢的东西就会被抢走。
储妍在电话那头有点沉默,她说:“你不要后悔哦裴湛。”
裴湛不知道如何回答。
储妍评价陈嘉澍:“我觉得他像块沙地,所有的爱倾泻而上只会被吸得干干净净,陈嘉澍是不会爱人的,他只会让人疲惫。”
裴湛捏着电话,说:“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可能从未变过,裴湛,如果你受不了,就早点放手,”储妍叹息着劝他,“不要伤害到自己。”
裴湛闷声说:“好。”
……
初秋的雨带着一点生人勿近的凉,可能是宁海在南方的原因,这里的雨又凉又黏,一落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大梦。陈嘉澍撑伞下车往单元楼里走。
今天的雨太大了,入了秋也下得轰轰烈烈,带着秋日将来的凉,把人骨头也戳得发痛。
下雨天意味着失序,雨水会把衣服变得黏腻不堪,陈嘉澍讨厌下雨天,因为雨天要花费更多精力,他连走路都要分心去避开水坑,这对一个控制欲过剩的人太难受了。
陈嘉澍绕过两个水洼,雨中的倒影逐渐逼近单元楼。他今天很累了,想躲雨,也想赶紧回家冲个澡再写作业。
可在他快走到单元楼的时候忽然顿足。
陈嘉澍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裴湛也看到了他,带着一点茫然和抱歉。好像裴湛的脸上总是会出现这种神色,陈嘉澍以前觉得厌烦,现在也一样。
他们无声地对视,不知道有没有半分钟。然后陈嘉澍在无声地注视中皱起眉。因为裴湛没有打伞。
雨一直下,陈嘉澍看着那个瘦弱的人站在玻璃门前瑟瑟发抖,好像很冷似的瑟缩着。裴湛身上的衣服全被淋湿了,额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镜上还挂着厚厚的水雾,叫人看不见镜片之后的目光。陈嘉澍撑着伞走上前。
现在撑伞已经于事无补,风一吹裴湛就会冷得发抖。陈嘉澍却视若无睹。
“为什么不上楼?”陈嘉澍在伞下看裴湛。
“我……我忘记拿门禁卡了,又怕在别的地方等你会错过,”裴湛有点狼狈地看着他,“想快一点回来见你。”
陈嘉澍开门见山:“什么事?”
淋成这样如果没什么要紧事说陈嘉澍就会把他划归到神经病那一列。
“我……”裴湛木讷地看着他,苍白的耳朵渐渐红起来,“就是……我……”
陈嘉澍看着他的耳朵,没一阵又面无表情地把目光别开,他掏出门禁卡把单元楼的门刷开,说:“没话说我上去了,在下雨。”
裴湛抿了抿嘴,他好像欲言又止,憋得整张脸都红起来。
陈嘉澍拉开玻璃门,准备上楼,手腕忽然被一只湿哒哒的手抓住了。那双手苍白又骨节分明,带着淋湿的凉意。这种甩不掉的湿黏感让陈嘉澍有点不适,他皱起眉,正想说话,又被裴湛打断。
“哥……”裴湛声音颤抖地叫他。
听到这句“哥”,陈嘉澍竟然把恶所有语都咽了下去,出奇地给了裴湛一个正眼。
“哥,我……”裴湛耳朵的红蔓延到脖颈,他近乎蚊呐地低声说,“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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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澍凝视他良久,有点失笑地问:你说什么?”
“我……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吗……”裴湛仰头看他,因为淋雨的关系他眼眶发红,这样可怜的神色和被陈嘉澍逼问的那天几乎如出一辙。
陈嘉澍看着他发红的眼尾,眼里略过些意味不明的神色,裴湛不敢确定,他好像看到了心软,可那种神色一闪即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裴湛不敢再重复,他甚至快要不敢和陈嘉澍对视。
不迈出这一步他怕自己后悔,可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已经在后悔,不说出来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陌生人,说出来就是朋友都没得做,那怕他们本来就不是。
裴湛被陈嘉澍那看不清情绪的复杂目光看到有些后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裴湛想开口说算了。陈嘉澍却淡淡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行啊。”
裴湛一愣。
“但不是做你的男朋友。”陈嘉澍慢悠悠说出后面的话。
裴湛有点茫然,没有明白这是答应还是拒绝。
陈嘉澍看着指针在表盘上慢慢转动,声音带着股轻松愉悦的亲昵,他笑着说:“裴湛,我不想做你男朋友,我只陪你stas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