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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五章 鸿门 ...

  •   到了吃饭的地方,裴湛才觉得不简单。

      陈嘉澍找的不是寻常的餐厅,是一处水上的凉亭。四下景致都是古色古香的苏式园林,放眼望去,整个湖面上的老建筑错落有致,看着倒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这个季节去凉亭吃饭自然不太合适,湖上风太大,吹的人手脚生凉。所以四面都落了严实的屏风,屏风是双面绣的织罗材料,外面放了层玻璃防风。

      裴湛走近水上凉亭,居然觉得温暖如春。

      “你来了?”陈嘉澍见他来,立刻站起来,“坐,坐。”

      裴湛笑了笑,说:“小陈总好兴致,怎么选了这个地方吃饭?”

      “听说这里景色好,所以就邀你来这里,”陈嘉澍给他拉开座位,讲,“只是天冷,怕冻着你,先喝口热汤暖暖?”

      裴湛环顾四周。

      几架暖风机在角落供暖,烘得里面一点深秋的冷气也没了。

      陈嘉澍除了请了名厨,还请了名伶。他们落座没多久,不远处的回廊里就影影绰绰地传来吴侬软语的评弹声。

      服务的小姐端着汤上来。她在裴湛旁边轻手轻脚上了一锅汤,然后服务周到又妥帖地给他盛了一碗。

      裴湛倒是也吃过淮扬菜,自然认得些淮扬菜,上的是三套鸭,这菜麻烦死了,要一只家鸭套只野鸭,最后里面还得揣只鸽子。

      一锅汤炖得鼓鼓囊囊,三只禽挤一口锅,拥堵的不得了。

      裴湛喝了点汤,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人把菜都上齐了。

      淮扬的特色名菜,什么软兜长鱼、翡翠烧麦、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八宝葫芦鸭……还上了道淮扬菜里不常吃的红皮鸭子。

      可谓是丰盛。

      可惜裴湛晚上胃口不佳,吃不了多少,倒是有些可惜了陈嘉澍请的厨子。停杯投箸,裴湛喝了点茶,讲:“你今夜约我出来,是要讲什么有始有终的话?”

      他这话说的开门见山,陈嘉澍倒是一时愣神,不知怎么回答。其实他那一句有始有终只是托词,他只是想与裴湛同桌吃饭。

      没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以慢慢培养,没什么能聊的私事可以互相了解,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总是要一点点地熟络起来。

      陈嘉澍这次回来就是来弥补的。

      他不急着说什么有始和什么有终,只是说:“你不能吃河鲜,醉蟹和虾我就没点,这长鱼是当地的特产,拿手的好菜,你再吃点?”

      “饱了,”裴湛轻轻放下茶杯,“这一桌菜,就是来三个我也吃不完。”

      陈嘉澍克制地笑了一下,说:“是我考虑不周。”

      “太破费了,”裴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你办这一桌,也太大张旗鼓。”

      陈嘉澍:“你不喜欢吗?”

      “喜不喜欢的谈不上,”裴湛低头笑了笑,“只是小陈总为我这样费心思不值得,反倒引得旁人注意。”

      他话里有话,说这一句是在提点陈嘉澍。裴湛在提醒陈嘉澍不要忘了他们的关系。

      他们在旁人面前是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徐家皓没有拆穿他们那样显而易见的谎言,他们就该彼此保持距离,以免落人口实。

      这一点陈嘉澍也知道。

      他们都不是蠢人,心里都清楚不能也不该这样。

      陈嘉澍很久没有说话,半天才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菜有没有不合你的胃口?”

      其实也不是菜不合胃口。

      裴湛更想说的是人不合胃口。

      他从来不觉得他们理所应当会相见。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什么都没说。

      宁海这么小,小得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连逃出来得要与彼此难舍难分。

      裴湛觉得今晚说什么都多余,他不是来等陈嘉澍的悔过,而是想好好和陈嘉澍告别。事到如今,不论是爱或者是恨,放在形容他们的关系上都不伦不类。

      所以他做什么都克制。

      “很合胃口,谢谢小陈总,”裴湛最终还是给了陈嘉澍该有的颜面,他说,“很费心。”

      他与陈嘉澍说得客气又疏离,陈嘉澍却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

      比起歇斯底里,他更怕裴湛这样冷漠。

      尽管他们在这样热切的饭局上,可是两个人还是沉默地没有话讲。

      陈嘉澍十年前就习惯了顺从乖巧似乎他做什么都能无限包容的裴湛。

      那时候他怎样恶劣,如何撒野,裴湛都会笑着对他说没关系。裴湛就这样不知痛苦地爱着他。哪怕这样的爱毫无理由。陈嘉澍自认年少的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糟糕的他就这样有恃无恐地对裴湛恶语相向,让裴湛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如今时过境迁,陈嘉澍变了许多,裴湛也变得了许多。裴湛不再是从前那个会给他无限温柔的人,陈嘉澍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现在的裴湛这样疏远,又这样冷酷,变得拒人千里,哪怕陈嘉澍多向他走一步都是奢求。

      这简直算得上死局。

      似乎他们不论何时何地都这样进退两难。

      陈嘉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去开口。

      他看了裴湛一阵,说:“你到这里来是受了张涵雅的邀请?”

      裴湛似乎没想到陈嘉澍话锋一转会回到工作上,他平静地应答:“是。”

      陈嘉澍似乎有些担忧,他说:“你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这次叫你过来是为了旁敲侧击。”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甚至他一点也不意外陈嘉澍能看出这些来。

      裴湛那场官司打得宁海各处望风而动,张涵雅叫来裴湛就是为了抢占先机,他得从裴湛嘴里撬出些东西来。既然是撬,那明面上的东西他必然不要,裴湛和那位继承人相处日久,自然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应付这事。

      裴湛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

      陈嘉澍斟酌着用词:“我得提醒你,些事不能说。”

      裴湛神色冷淡:“我也知道。”

      陈嘉澍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

      他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避而不见才是最好的选择,陈嘉澍不懂他怎么会冒风险来这里?

      裴湛如今身后站着陈国俊这尊大佛,又与林语涵联姻,他就算只做个律师也足够温饱,更何况他名下大大小小的产业与投资加起来也不少。

      面对质问,裴湛似笑非笑地打了个太极:“我要是不来这里,怎么遇见小陈总,怎么和小陈总吃这一顿饭呢?”

      陈嘉澍长久地凝视他,很快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深意:“看来你不想说。”

      是了。

      他现在与裴湛来说就是外人,裴湛没必要对一个外人说太多。

      陈嘉澍垂眼,欲盖弥彰地盖住眼里的落寞。

      裴湛笑而不语地喝了一口茶。他何其敏锐,怎么会看不出陈嘉澍眼里的情绪,他这样的人,想要圆滑就可以让所有人高兴,可是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此时此刻连面子都不想做了,只是与陈嘉澍相对沉默。

      陈嘉澍平时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这时候裴湛还刻意不接他的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四面环水的亭子里寂静无声,评弹刚歇了一会儿,对面就又唱起了《西厢记》。隔着湖水与微风,好像把他们那些曾经的日子也吹远。陈嘉澍看着裴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还是裴湛开口离席:“我先去抽根烟。”

      陈嘉澍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又很快地反应过来什么,落魄地讲:“好,你去抽烟吧。”

      “抱歉。”裴湛丢下一句话就起身走远。

      其实这只是一个托词。

      他今天压根没带烟。

      裴湛并不上瘾,下午他在茶室与人交谈了很久,也并不会有一刻流露出他想出去抽一根的意思。裴湛不是一时半会不抽烟就难受的人,甚至在家里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摸打火机。

      今天让他难受的不是烟瘾,让他难受的是与陈嘉澍相处的时间。

      或许一开始他真的对陈嘉澍毫无波澜,但是痛苦是一块会发酵的伤口,拖得越久,坏得越彻底。

      这十年的分离让他好像一颗被冰封上的顽石,山与海,云与月,年复一年的寒风凛冽,叫他圆滑也叫他锋锐,裴湛冷了太久,而今乍然遇春,如汤沃灌,若沸洒泼,突然的暖意烫得他知冷知热,好像连痛也快要一并恢复。只可惜,他这剖开的一腔热血都是烂肉,抹上再好的脂粉也是粉饰太平。

      裴湛不是不爱动脑筋的莽夫,但也不是热衷忧天的杞人,旧事太多太长,他不再愿意多想,那样只会徒增烦忧罢了。

      就像他与陈国俊说的那样,他以为自己只将陈嘉澍当做陌生人。

      可陌生人看见陈嘉澍的失落根本不会怜悯。

      怜悯啊……真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裴湛曾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对陈嘉澍不要再有爱也不要再有恨,如今看到陈嘉澍的第一眼,竟然是怜悯。

      这不是好事。

      裴湛不想再这样,所以他提前离席,想再回到寒风里去,让自己冷个彻底。

      ……

      夜渐渐深了。

      裴湛站在回廊的深处沉默。

      在离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要顺势离开,可陈嘉澍怎么也是做东的人,而且今夜这一场就是为了哄他开心。

      他喜欢吃淮扬菜,时不时也会听点苏杭的新评弹。

      这不是稀奇事,哪怕裴湛极力避免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喜爱和偏好,但大家在商场上混的都是人精,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酒看什么茶,人人心里都有本账。裴湛在宁海算不上声名煊赫但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他的喜好有好事者自然会记下,自然也会有人投其所好。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陈嘉澍会知道这些。

      陈嘉澍今夜有一句话说的对。

      既然知晓旁人别有所图,那就该避其锋芒。

      裴湛一时心软,来吃一场,反倒先吃伤了自己。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真是可笑。

      本来他准备今天来和陈嘉澍把当年的事说清楚,可在入席的那一刻他看见陈嘉澍落寞的神情,多余的话也不想再说了。当年的不告而别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以陈嘉澍的本事,未必不能查到,如果陈嘉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那说不说无所谓,说出来只会让陈嘉澍更难受,如果陈嘉澍不知道……裴湛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要如何启齿。

      “陈嘉澍,你的父亲拿着我和你的那些照片来找我。”

      “他用我的前途和你的前途要挟。”

      “他拿捏着我的母亲,也握着我的命门,我只能离开。”

      那些床照甚至也有陈嘉澍的一笔,如果他不是执意要羞辱裴湛,也不会有那些把柄。

      当年的陈国俊有错,当年的陈嘉澍也有错,乔青莲有错,裴书柏有错,甚至裴湛自己都有错。

      他不该爱上陈嘉澍,就算再走投无路,再敬仰爱慕,也不该那样不顾一切地把陈嘉澍拉下来。

      活人可以忏悔,死人是没法认错的。这样的话说出口,只会加强了陈嘉澍和陈国俊的矛盾,恨不讲理由,从前陈嘉澍厌恶陈国俊,如今他将事情和盘托出,只会让陈嘉澍更恨陈国俊。

      可陈国俊当时也未尝不是做出了在他那一面的最优解。

      裴湛隐隐有些头疼。

      他开始怀疑陈嘉澍的有始有终到底是不是陷阱。

      有始有终意味着旧事重提。而旧事重提也只是把愈合的伤口再撕破一次给人看,血淋淋的,终究心惊胆战,有碍观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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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前摇较长,hzc在下卷,有榜随榜,无榜隔日,不更请假,完结会大修文改错别字和部分情节,与盗文出入巨大。 三次工作比较忙,后面到v线了可能也不会v,等有能力日更的时候大概才会v。 宝宝们看看预收哦~ 专栏预收: 《替嫁美人惹怒阴鸷大佬后带球跑了》(大概率下本) 《我和我的四个神金老公》 《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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