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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碎星燎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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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栗盘腿坐在床沿,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睡衣上洇开深色小花。他鼓着腮帮子戳弄怀里的柴犬玩偶,指尖在台灯暖光里戳出软乎乎的阴影。
“同性恋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玩偶黑豆般的眼睛被他戳得东倒西歪,“温小榆你当时就该把西瓜扣在他头顶......”少年突然对着空气比划了个投篮动作,珊瑚绒睡衣随着动作滑下肩头,露出锁骨处一小处未擦净的沐浴露泡泡。
三小时前的酒吧场景在潮湿的回忆里重新显影。贺庭的朋友拽着他胳膊打圆场时,水晶吊灯正在那人手表上折出冷光:“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多包涵。”压低的声音像蛇信子舔过贺庭耳膜,“你要是还想搬出来住这段时间就少惹事......”
贺庭冷哼了一声,“同性恋都该下地狱。”贺庭摔碎的酒杯擦着江栗帆布鞋飞过,玻璃碴在温榆的尖叫声里绽成冰晶。宋羌拉着他后退时,他瞥见贺庭左手无名指在流血——这人竟徒手捏碎了杯柄。
回忆被钥匙转动声突兀切断。江栗慌忙擦掉锁骨上的泡沫,怀里的柴犬玩偶咕噜噜滚到贺庭脚边。他抬头时正撞进一片暴风雪般的眼神,新室友的雾霾灰衬衫上沾着威士忌气息,领口纽扣不知崩落何处。
江栗触电般跳下床,珊瑚绒拖鞋甩出去一只。他单脚蹦跳着去捡时,房门被猛地推开,那只孤零零的拖鞋正巧撞上来人的鳄鱼皮行李箱。
“你......”少年抬头时卡住了呼吸。
玄关处的男人单手扯着领带,雾霾灰衬衫领口散着三颗纽扣。逆光勾勒出的喉结线条,与酒吧里仰头饮酒的剪影完美重合,让江栗想起那人捏碎威士忌杯时飞溅的玻璃星屑。
贺庭的瞳孔在地震。他手中拎着的机车钥匙"当啷"落地,砸碎了凝固的时空。
“怎么是你?”两人异口同声的质问撞出火星。江栗赤着的脚趾无意识蜷缩,发现对方右耳戴着枚黑曜石耳钉,与酒吧里那个暴戾贵公子的形象微妙地错位。
“现在搬还是明早搬?”贺庭突然用行李箱撞开碍事的拖鞋,鳄鱼皮金属包角在地面刮出刺耳鸣响。他扯领带的动作像在撕猎物皮毛,江栗闻到他袖口飘来的雪松香里混着陌生的柑橘调。
江栗心里不禁冷笑,这人属螃蟹的吗,进门就横着走,以为这是他家吗?恐同是吧,江栗的眼里盛着恶作剧的星光。
少年突然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蹭到对方滚动的喉结:“贺同学换香水了?”他眨眼的频率像坏掉的拍立得,“在酒吧还是龙舌兰味的......”
“滚开!”贺庭后撤时撞翻了置物架,成对的漱口杯应声坠落。江栗伸手去接的动作慢了一拍,玻璃碎片在两人之间炸开银河,映出上千个彼此错愕的倒影。
少年忽然蹲下身,睡衣下摆扫过贺庭锃亮的皮鞋:“这个杯子我挑了三天呢。”他捡起半块残片,裂痕将杯身“栗”字割得支离破碎,“超市阿姨说情侣款打五折......”
“同性恋的恶趣味。”贺庭的冷笑凝在嘴角——江栗突然用玻璃片抵住他胸口,裂口处折射的月光正巧落在他急速起伏的喉结。
“贺少爷在怕什么?”江栗仰起的脸庞浸在暖光里,睫毛投下的阴影却像小恶魔的翅膀,“怕我半夜爬上你的床?”他突然用残片勾勒对方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还是怕自己......”
手腕被钳住的瞬间,江栗顺势跌进贺庭怀里,柑橘香突然浓烈得呛人。
“欲擒故纵玩得挺熟练。”贺庭的拇指按上江栗唇下小痣,力道大得像是要碾碎罂粟籽,“在酒吧你朋友勾引我没成功,换你了?”
空气突然泛起海盐焦糖的甜香。江栗发现这味道竟是自己发梢的残留,此刻正缠在两人暧昧的气氛间织网。他忽然屈膝顶在对方腿间,在贺庭吃痛松手时泥鳅般溜走,后背不小心撞上开关。
黑暗如潮水漫过房间的刹那,江栗在惊呼声里精准抓住贺庭的皮带扣,指尖传来的战栗不知来自谁的心跳。
“贺同学知道黑暗中人体会分泌苯基乙胺吗?”少年带笑的呼吸喷在对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就是俗称的......”
“恶心。”贺庭突然退后两步,仿佛江栗是某种携带致命病毒的生物。“搬出去,否则我不保证......”
窗外炸开的烟花截断了话语。闪烁的瞬间,江栗看见贺庭眼底翻涌的暴风雨,那里面沉浮着自己从未示人的模样——睡衣歪斜,锁骨泛红,却笑得像偷到灯油的小老鼠。
“三天。”贺庭扯回皮带的力道几乎拽倒江栗,“搬不走我就亲手把你......”
“把我怎样?”少年踮脚在他耳边呵气:“把我装进你的潘多拉魔盒呀。”
摔门声的余震还在耳膜嗡鸣,江栗望着玻璃碎片在暖光下闪着细小的锋芒,像散落一地的星星。
江栗已经光着脚跳上窗台。夜风掀起他松垮的睡衣下摆,楼下梧桐道第九盏路灯正照着贺庭踉跄的背影。
“恐同?”少年打开床头的玻璃糖,舌尖卷起包装纸簌簌响,“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专业对口。”
楼下不知谁在弹《致爱丽丝》,琴声混着贺庭机车启动的声音,在月光里缠成解不开的结。江栗对着虚空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睡衣滑落的肩头还留着对方指腹的红痕。
“凭什么要我搬走,看谁先受不了谁。”江栗忍不住嘟囔道。看着一地残渣,他妥协地拿起了扫把,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像断线的珍珠。
贺庭是个大坏蛋!寝室的卫生还是我收拾的呢,竟然还让我滚出去呜呜呜呜呜呜呜,他凭什么,我又没求着他和我住,不想和我住找宿管说去,为什么威胁我呜呜呜呜,他还说我恶心呜……
江栗将头埋进枕头,眼泪在枕套上洇出水痕,暖黄色的灯光熏得人睁不开眼,但依稀可以辨认床头柜上整齐摆放一罐无人问津的蓝色玻璃糖,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我叫江栗,很高兴认识你,贺庭同学!^o^】
困意袭来,江栗睡了过去,眼睫毛颤动着,发出轻微的梦呓。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藏起了自己的尖锐,只剩一片柔软。
或许早已飘到某人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