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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歙远春游 ...

  •   歙远村距离南都市约摸半天车程,藏在山水间,以徽派古民居闻名。每年清明前后,这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更是一大盛景,很多美术班会带队专程前来写生,有钱有闲没技术的夕阳红拍摄团也络绎不绝。

      五月,油菜花季基本过去,小村镇终于恢复了平日的祥和安静。

      越野的引擎声在村口停下,梁檐将车熄了火:“下去拿行李,村里都是窄路和台阶,车进不去。”

      “哎呀终于到了,这都11点了,饿死我了,”周尹东夸张地摸摸肚子,“咱们财务总监可说了,这次公费充足,第一顿就得往好了吃!”

      方凛把行李箱往周尹东手里一塞,一袭白色连衣裙显得清纯可人:“我是说过除了决赛的差旅费,咱们比赛预算还剩下不少没用,但这不妨碍——”

      “宰某个有钱没处花的冤种一把。”梁檐话茬接得无比顺溜。

      宋过白:“不如顺便把猛禽的油钱也付了?”

      “檐哥!小宋老师!哎,你们一个个!”

      周尹东想发作,看着方凛笑个不停又没了脾气。

      “过白!大家!这里这里!”众人循声望去,雎小山站在村口正奋力挥着手。

      半个月前,方凛提议团队一起出去“实地考察”花掉多余预算,雎小山得知后主动请缨,请大家来歙远村——他从小长大的故乡,这里有符合参赛主题的古建筑,他也想借此感谢大家对他的照顾和帮助。

      歙远村不大,雎小山在前引路,碰巧阴天,几个拐弯之后众人便如同步入江南山水图之中,粉墙黛瓦,马头翘角,行李箱在青石板上磕碰出清脆的声响,引得巷尾晒太阳打瞌睡的老奶奶微微掀起眼皮,

      “就住两个晚上,你怎么也带个大箱子?”宋过白看着梁檐不解,天气和暖,单衣外套也不厚重,梁檐难道也学方凛,带了一大堆衣服准备拍美颜照?

      “哼哼,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梁檐走在最后,趁人不备把宋过白拉到胸口,在耳边吹气道,“前两天关于我行不行的问题,你还没好好试试,所以….”

      “啪!”

      宋过白一巴掌把人拍远,扭头跟上大部队,指尖攥着包带发白,耳尖却红得滴血。

      张口就是骚话,这人真不如继续发烧出不了门。

      “洪叔,我把朋友们带来啦!”

      站在宅邸门口的是歙远村村支书洪荣发,看起来年过50,是一个面容和善、高大微胖的中年男子,他朝雎小山挥挥手,热情招呼道:“小山!终于来啦,我收拾妥当等你们一上午了!”

      “小山可是我们歙远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还读的是U大这种厉害的学校,我平时往镇上跑没少对外炫耀,”洪荣发笑容腼腆,轻拍了拍雎小山肩膀,“年前他家的事情,还有他自个…哎呀我怎么上来先提这个,总之,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代表村里谢谢你们对小山的照顾。”

      “说什么呢洪叔,先让大家进去歇脚吧。”雎小山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哎哎对,大家快进来!小心台阶别摔着。”

      “这是我家先人留下的院子,从清朝算过来得有个一百多年了,不是我自吹,这里在咱们整个村算保存得特别好的。这几天你们就把这当自个家,房间都收拾好了,随便住。”

      宋过白跟着其他人,随着洪荣发的介绍参观起来。

      标准的徽派二进院落,砖木结构的回字形布局,前一进楼下的明间为门厅,两侧厢房为卧室,后一进设有挑高厅堂,四方环绕,形成了院落中间的天井,天井中心有一个小池塘,绿植环绕,池里几尾锦鲤游得正欢。

      “楼上的房间是做什么的?”方凛指指二楼,好奇问道。

      “二楼原本有祖堂,还有闺房,”洪荣发解释道,“现在改为了仓库和客卧,如果你们想住楼上也可以,不过没有楼下采光和空间好。”

      “哦?闺房?”周尹东话头一挑,“美女妹妹住的地方吗?”

      方凛还没顶嘴,宋过白仰头盯着楼上精致秀美的雕花格窗,赞叹道:“真美….怕是到现在只剩美女鬼鬼在了。”

      周尹东:“…”

      这是怎样的一群ETC,专盯着我刷卡抬杠?

      洪荣发忍住笑,招呼道:“来来来先上后厅吃饭,再晚都凉了。”

      等午饭后洪荣发离开,大家开始讨论房间分配,已经充分理解自己说话必被杠的周尹东一语不发,拉起方凛直接进了东厢房。

      “咚”,门关得利落,将房间和人的主权同时宣告完毕,留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雎小山连忙道:“为了迎接你们,我昨天提前回来,家里都收拾好了,晚上睡觉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哈。”

      眼看着宋过白眼神又开始往二楼的房间瞟,梁檐瞬间摆出哭丧脸:“怎么办,是你说二楼有鬼,这把应该没哪个缺心眼的还敢住二楼吧。”

      宋过白:“…”我他妈信你才是真有鬼。

      梁檐:“啊~一楼的房间又这么旷,我住惯了小屋子,可不敢一个人睡。”

      宋过白:“…”我怎么听说你在老家住的是大别墅?

      “呜呜呜,人东子都能和老婆住在一个屋贴贴,”梁檐狠狠心,指着紧闭的东厢房泫然欲泣,“我也有老婆怎么就不唔…”

      宋过白忍不可忍,从后面伸手一把捂住梁檐的嘴,连人带行李扯进西厢房。

      “咚!”关门声惊得池塘里的鱼甩出水花。

      雎小山看看左右两边紧闭的厢房,叉腰点头,十分满意,安心等两边人马各自闭门收拾完毕。

      午后天气开始转晴,周尹东带方凛在村里转转拍照,雎小山领着梁檐和宋过白上了后山。

      清明节的时候,他已经独自回来给奶奶扫了墓,没成想梁檐和宋过白来到自己的家乡,也主动提出要来祭扫。

      日头正盛,几个人爬了好一阵山路,都有些气喘吁吁。

      雎小山在山林里熟门熟路:“前面还有几分钟就到,我记得这边…对了这里,可以洗把脸休息一下。”

      他拨开一从茂密的灌木,绿意深处,一眼泉水正汩汩而出。

      “歙远的地下水系很发达,我小的时候村里都靠吃井水,后来才慢慢有了自来水管道入户。”

      “那这里有温泉吗?”梁檐蹲下,挽起袖子鞠水洗脸,泉水冰凉,沁人心脾。

      “呃…这个倒没有。”雎小山答,看向宋过白似有疑惑,“过白,你不来?很凉快的,试一试?”

      宋过白却好像对“试一试”这句话过敏一样,霎时倒退一步,牢牢捂住白衬衫的风纪扣:“不用,我不热。”

      梁檐依旧蹲着,借抹脸肩头不甚明显地抽了抽,他三两口喝光矿泉水瓶,接满泉水,站起身走到不明所以的宋过白面前。

      脸颊忽然一冰,泉水瓶霎时吸走大片暑意。

      “可惜了,这里没有温泉,不然….我们还能试点别的。”梁檐轻轻捉住宋过白的手,让他扶住脸侧的水瓶,目光则如有实质,直直落在宋过白领口,仿佛要剥开布料,看清他企图遮住的脖颈上交错的红痕。

      宋过白脸上刚褪下的红潮又起,飞出一记眼刀,低声怒道:“梁檐,你忘了我们是要来干嘛的?”

      雎小山连忙摆手转身:“没事没事,不急不急,你俩继续。”

      宋过白:“…”

      周尹东是被全民抬杠,我是什么,被全民助攻点亮电灯泡打光吗?

      雎小山奶奶的墓在山林一角,小小的山洼处,一个黄土堆就的坟冢。

      “奶奶,我带朋友一起来看您啦。”雎小山边烧纸边喃喃低语,“这个是我室友,宋过白,他特别厉害,拿过很多奖,我很庆幸能和他做朋友,哦对,他还是我同门,奶奶你知道同门是什么意思吗?就像古代拜师傅,我和他跟着同一个老师学习,他虽然比我小,但按照拜入师门的顺序,我应该叫他师兄…”

      “这边这位,叫梁檐,他…是我救命恩人。”雎小山哽咽了一下,“清明我来的时候和您说过,要不是他,现在…我可能就在下面和您面对面唠嗑呢…啊不对,要真这样,我们恐怕唠不成嗑,我猜您会直接把我骂到再死一回嘿嘿。”

      梁檐和宋过白在雎小山两侧帮忙递纸烧纸,火苗跃动着吞噬过于温柔的阳光,热度将汗重新逼出,梁檐在下风口,被扬起的纸灰迷了眼。

      对梁檐而言,墓地是个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的地方。

      成排连片的冰冷石碑,母亲的所在只是一个位置编号。烧纸要用专用的铁桶防止火灾,放的祭品会被墓园定期收走。无论过去多久,墓碑上只会长出经年累月的灰烬,生发不出哪怕一棵野草。

      母亲走后头一年,他经常独自来到墓前,想讲高三生活的辛苦,想说自己月考成绩上升了多少,想告诉母亲又是多少天不见梁成樟踪影。

      但一站到那里,他的脑海中就会不可抑制浮现出,她在生命的尾声拉住他虚弱求死的神情。

      她明明是用盛满笑意的眼把他唤到病床前的,那记忆中温柔渴求幸福的面容,说出的话却像刀片,剜出心头殷红的血。

      墓前,阴郁的少年攥着校服袖子久久呆立,什么也没说。

      后来的年岁,除了清明节父子祭扫,梁檐再不曾去那里。

      今年清明,他甚至没和梁成樟打上照面,独自来到墓地,只在碑前看到一束新鲜欲滴的白玫瑰。

      梁檐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回神,身旁雎小山的低语还在继续:“奶奶,为了给您造舒服的大房子,我一直在努力,但您等不及先走了,这我怪不了您,是我不够优秀…”

      “但是您放心,被他们俩拉了一把之后,我想明白了,就算只为了自己,我也得坚持下去,因为还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在期待我…”

      “我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大哥哥您还记得吗?我一直以为他离开歙远后忘记我们了,但其实没有,”雎小山语气兴奋起来,“清明他来墓地看您了对吧?他现在怎么样?我看到他在这里给我留的纸条,说等我毕业后会来找我,所以…我其实真的没有被放弃….”

      宋过白看向雎小山,眼底有担忧和怀疑一闪而过。

      支撑雎小山读建筑理想的“哥哥”,回来了?

      这么巧,在雎小山康复不久后的这个时点,还能知道墓地在山里的具体位置,不像是多年未归偶然回来的样子。

      宋过白充分理解一个人失去心灵支撑的痛苦,如果没有梁檐,他应该现在依旧在坑底无边的黑暗中苦苦挣扎。但“救赎”是个太过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背后也太容易埋伏更多不可言的目的和欲望。

      梁檐给他的,是让他作为“宋过白”这个个体能够重新独立地站起来;却不知雎小山的“哥哥”,是否也有同样的好心。
      还是仅仅打算做一个欲擒故纵折人羽翼的操盘手?

      至少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哥哥”的形象并不那么令人舒服。

      电光石火间,宋过白脑海中闪过何屿的影子。

      他正打算继续思考下去,余光忽然察觉另一边梁檐正看着他笑。

      看见宋过白抬头,梁檐手指在眉心重重捻过,张嘴无声比划道:不要皱眉,不好看。

      真是心宽似海的家伙。宋过白弯了弯眼角,无奈摇头。

      “咳咳,总之,”雎小山烧完最后一张纸钱,拍了拍手,“今天我带给您看的两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奶奶,如果您地下有灵,务必帮我保佑他们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对了,再加一条吧奶奶…请您多多保佑他俩百年好合。”

      宋过白、梁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歙远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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