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尤此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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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枯萎了，但我的灵魂绽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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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条明确的因果关系链，替人算命亦是如此。
算命，顾名思义，就是推算命运。推算他人之命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命运推入其中。当我们在预测他人的未来时，可能会无意中影响其因果关系。如果预测是积极的，可能会带来好处。但若是负面的，那我们也会承受一部分业力风险。
久而久之，会悄然影响自己的人生运势，改变人生轨迹。
许是那几年替太多愁肠百结、艰难困苦者推测卜算，吸收了太多消极的因素，积累了太多机能的损耗，导致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三年前，轰然崩塌。
卧病第一年，我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被迫卷入了时空的穿梭，糊里糊涂地来到了现代社会。
那日漫天雾纱，却不如我心里的迷雾浓郁。
昏昏沉沉间，我感觉脸颊被布料覆盖着，随着我的呼吸贴在我的鼻尖，让我顿感不适。身下传来轮轴与地面滑动的声音，似乎正在被推着往前走。我不知深处何地，那种未知让我畏惧。
我掀开那层白色布料，猛地坐起身来。身旁几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被我吓得尖叫连连，在这空荡荡的通道炸响开来。我即刻表示歉意，并接连抛出困惑，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隐约能明白，我正处于怪力乱神之说的尖头。
街道上车流如织，我迷茫地游荡在这陌生奇幻的世界，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也不知去往何处。
刚踏入斑马道，耳际便猝然掠过一阵急促的寒风。我侧头一看，一抹蓝色的光影朝我疾驰而来，我僵在了原地。我知道该迅速躲开，但我的脚提不起来。
就在车头即将撞上我的那刹那，一只手突然用力将我拽向路边，我手上的针口也因受挤压而渗血。
我抬眼看向这双手的主人，周遭雾蒙蒙一片，让人感到压抑沉闷，唯有他如晨露涤荡过的薄荷丛，让人神志清爽，又让人心智朦胧。
我直直地盯着他，一时忘了疼痛，忘了感谢。他也未发一言，甚至都没看我一眼，就那样面无表情地撕掉指尖那张浸染了我的血的创可贴。
我的思绪这才重新归位，正欲开口，他却转身离开，抛下一句：“下次过马路别走神。”
那雾霭似乎想依附在他的身上，可谁料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疲惫与压抑驱散开来。雾霭心怀不甘，再次飞扑上去，不慎卸去了他的外衣。而这其下，竟然放置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笼，禁锢着他的灵魂。
我不由蹙眉，想要追上前去。然而刚迈出第一步，耳畔就突然响起了一道机械的声响。系统向我大致解说个中详情之后，便给我发布了两个任务——生存与等待。
等我再次抬眼之时，他的踪影早已消失。
在那之后，我便在这附近安顿下来。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适应了这个世界，并且靠卜算挣了点生活费，勉强过活，也算是生存了下来。
我不知道第二个任务到底要我等待什么，系统就只是给出这样一个笼统的概念。所以我想，与其漫无目的地干等着，还不如在此过程中寻觅我的心中所想。
我几乎走遍了这条城市的大街小巷，遍寻无果。我只得苦守这条街道，日日来此散步，举步亦挂怀。
我始终惦记着他，可能是因为他救了我一命，可能是因为忘了说谢谢，也可能是因为其他。
可惜，他再没来过这里。
尽管如此，我依旧没有搬离这里，也没放弃每日闲步。谁知相逢之日，却不在此处。
我蜷在出租车里，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正遨游在梦乡。
我这人从小就有个臭毛病，只要一坐上交通工具，不出几分钟，便会陷入沉睡。不论是在砚际坐轿辇还是在现代坐轿车，这个一落座就犯困的毛病都会如影随形。
所以，类似用计价器来为睡眠买单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就同无法按时就餐一般寻常。
很多时候，车子明明已经到了目的地。但司机不忍心叫醒我，就那么静静等我睡醒，甚至还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然而，这一次，有人叫醒了我，让我免花了一回冤枉钱，我的“午餐”也准点了。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热风随之袭来，一只手轻轻叩击我的肩膀，不耐烦地说：“喂，醒醒，你到站了。”
我听着这熟悉的嗓音，猛地抬眼。
真的是他。
日头太盛，晒得人睁不开眼。他站在外面，手扶着车门，风将他的头发搅得乱糟一团，就如他焦躁的目光一样。
他垂头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对着我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赶紧下车，我赶时间。”
我回过神来，目光越过他身后，瞬间意识到这是我的下车点。我迅速下车，身形还未站稳，他便极速如风般擦过我身侧，坐在那尚存我体温的座位上。
我解锁手机，微微俯身，欲扫车费，他抬手推开我的手机，说了一句：“我替你付。”接着“啪”一下关上车门，同时也关上了我的声带门。他跟司机说了句什么，出租车眨眼间就融进了车流。
两次见面，间隔一年，我都未能与他搭上话。
这座城市太大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我每天都会与很多人不期而遇，但与他相遇的几率却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尽管如今网络四通八达，可有关他的去向，却束手无策。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一切，更不知道他在城市的哪一个角落。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感应到自己的身体泛起一阵莫名的动荡，就好似有人贸然闯入一般。我不知道为何会有那种感觉，明明我现在已经寄宿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这时系统告诉我，我的原身被人占据了。
并恭喜我第二个任务成功完成，第三个任务即刻启动——助我身体的新宿主完成任务。
宿主完成任务那日，便是我回归原身之时。
我当然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我也知道，一旦回去，此生便再无与他相见的可能了。
不等我调整心绪，我便再一次糊里糊涂地被推入时空之门，回到了我生我长之地。
我躺在榻上，侧头看向那张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的自己的脸庞，不由摇头，若身体真被他人占据怎么可能是眼下这般状态。
就在我准备起身追问系统是否判断有误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呻吟声。“我”的那张面容开始发生变化，五官重塑，眨眼间就变成了我心心念念之人的模样。
他痛苦的神色让我焦灼不已，压根无暇顾及重逢的欣喜。
系统：“他此前划破腕部……”
“什么？他为何……”
我牵起他的手，却并未发现伤口。
系统：“这道‘伤口’便是他来此的契机。他宿在你的身体里，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捱过这……”
我如何忍心看他生受折磨，紧着喉咙咯出一句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言语：“若是能替他承担痛苦就好了……”
意外的是，这个超出常理的问题竟然被系统视作日常琐事般轻松解答了。我依照系统的方法，划开自己腕间肌肤，将我与他的发丝系成结埋进血肉，再进行缝补。
半晌后，他的神色当真变得镇静缓和，呻吟声也随之渐止。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身形随着他睁眼而变换，最终彻彻底底变成了他的身体，再也揪不出一丝属于我的气息。
这个现象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本欲向系统探问详意，却毫无预兆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见他嘴唇未启，我意识过来，我方才听到的，是他的心声。
他心底的疑问接二两三，却无人应答。
我问系统：“他的系统呢？怎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系统告诉我，他配备的系统是最早的那一批，尚未经过全面完善，不仅不会解答问题，就连接收问题的功能都没有……
我见他愈发无措，贸然出声，一一替他解答了疑惑，冒充了他的系统。
我的系统向我告知了他此行的任务。
幸得日月照拂，我身体的宿主是我所念，宿主的任务是我妹所愿。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初见时他给我的那种感觉消失了。他心底那个笼锁也已不翼而飞，灵魂得到了解脱。或是放纵了自我，或是回归了本性。
起初我以为他是夏天的冰镇西瓜，却不料，他其实是个烘热西瓜，不解渴就罢了，还让人喉焦唇干。
但好在，他甘甜多汁。
他说话总是没正形，时而逗我欢，时而逗我酸。
要命的是，我止不住喜欢。
他并未对我这个“系统”起疑，相反还颇为满意，对我原身的容貌也赞赏有加。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他都会叹息自己无法亲眼目睹我的真容。
我问他为何会因见不到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面容而感到遗憾。
他的理由简单明了——看美人有利于他的身心健康亦有助于他的视力修复。
在他尚未完成任何一个任务之前，我只有三个小时的实身。我必须利用好这点时间。原打算找一个天气宜人的日子，仔细捯饬一番，以最好的状态与他见面，尽可能超出他的期待。
可谁知，他压根没给我准备的机会，就那样醉倒在地，似要就此睡去。我实在不忍心，只好现身，草率实施了他眼中的初次见面。
他对我还算满意，有意与我相悦。我问他为何，他说我的长相他很喜欢。世上面容姣好之人比比皆是，那是不是每一个出现在他眼前，都能得到他青睐？
他总是向我打听我的消息，我高兴，可我又不高兴。
直到那一次，他直接点明了我的身份。原来他一直就知道“美人”是我，也看穿了我对他的心意。
我从未刻意隐藏，也从未考虑表露。
可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口中说着灼灼之语时，我便知道，那团火焰，余生再难平息。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与谁如此亲密的同榻共枕、缠绵悱恻的深吻以及情海翻涌的灵肉交契。更不敢妄想，那个人会是他。
想不到，幼时那段疮痍不堪的过往，竟能换来老天这般垂怜。
哪怕早知道这段良辰会十分短暂，但能得此一程，我该知足。
可真当感知到分别即将到来的那一刻，我怕了。我甚至走投无路地去求那冷冰冰的系统，最终结果终是不出所料。
我眼睁睁看着他脱离躯体，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远去，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将他强留在这里，我想随他而去。可惜，我连跟他说句话都做不到。
他走了，天色暗下来了。那颗鲜嫩的芽尖，也发了黑。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一声“任往”。
我还从未听他叫过我的名字……
若有再见之日，
“你好，安皆，我是尤此。”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尤此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