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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粮道藏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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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庙的地窖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陈腐草料混合的怪味。
丁薇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哈索尔紧随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们的目标,那个传说中连接着尼罗河的地下水道入口,果然如情报所言,被一块巨大的方形石板死死封住。
石板边缘与地面严丝合缝,看似天衣无缝。
但丁薇何等眼力,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石缝,捻起一撮几乎难以察觉的湿泥。
她将泥土凑到鼻尖,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河水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
“有人动过它,而且就在不久前。”丁薇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
哈索尔心中一凛,若非丁薇提醒,她绝对会忽略这微不足道的细节。
丁薇站起身,对身后的宫女低语几句。
片刻后,宫女提来一小袋金黄的细沙。
在丁薇的示意下,她将细沙均匀地洒在石板周围的地面上,薄薄的一层,仿佛为地面镀上了一层金粉。
做完这一切,她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地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丁薇便带着哈索尔再次潜入。
油灯的光芒下,那片平整的沙地赫然出现了一道极不显眼的痕迹——沙粒微微下陷,像是被重物无声地碾过,从石板的一角延伸至黑暗的角落。
证据确凿!昨夜果然有人从这里出入。
丁薇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几个行踪可疑的神庙祭司身上。
哈索尔领命而去,她像一只最耐心的猎豹,潜伏在神庙的阴影之中。
连续两天的跟踪,终于让她发现了端倪。
一名负责看守后殿的祭司,每日黄昏时分都会独自来到神庙后院的一口废井旁。
那祭司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铜铃,对着深不见底的井口,松手扔了下去。
哈索尔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地面。
“叮……叮……叮……”
清脆的铃声并非一坠到底,而是在井下极深之处,传回了三声节奏分明的回响。
仿佛井底之下,另有乾坤,更有人在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这绝非巧合!哈索尔将这个发现火速禀报给丁薇。
丁薇听完,一双凤眸中精光乍现。
三声铃响,原来这便是他们联络的暗号。
一个反向利用这套信号系统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清晰。
她要让这条毒蛇,咬向它自己的主人。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将自己最信任的宫女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这名宫女自幼在宫中长大,模仿声音的本事一绝。
当天夜里,这名宫女穿上祭司的服装,悄然来到那口废井旁。
她学着那名祭司的样子,先将一枚铜铃投入井中。
“叮……叮……”
在第三声回响即将响起之前,她迅速用一块早已备好的小石子,在井口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
“嗒。”
两响一轻敲。
这是她与远在孟菲斯的伊西斯女神庙大祭司约定的“危讯”暗号,代表着有内鬼叛变,需立即执行紧急预案。
她赌这套复杂的暗号体系,塞提的党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个信号,对他们而言,或许意味着“计划暴露,立刻动手,毁掉证据”。
果不其然,信号发出不到一个时辰,王宫东侧的粮仓方向,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潜了过去。
那里储存着预备发放给下游洪灾灾民的救济粮。
黑影的目标明确,直奔堆放干草的角落,掏出了火石。
就在火星即将迸溅的刹那,四周阴影里猛地窜出数十名手持长矛的王室卫队士兵,火把瞬间照亮了整个粮仓。
黑衣人插翅难飞,当场被擒。
审讯室的烛火摇曳,被捕的黑衣人很快便精神崩溃。
他供出自己是塞提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派来的,任务就是烧毁粮仓,造成王室赈灾不力的恐慌。
但他一口咬定,这只是副将自己的主意,为了“给法老提个醒”,塞提将军对此毫不知情。
好一个弃车保帅。丁薇冷笑直接指控,只会引来他疯狂的反扑。
她要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剥下他的伪装,斩断他的爪牙。
次日,法老拉美西斯二世颁下诏书,以“共御外患,商讨赈灾”为名,召集底比斯所有高级贵族与将领,于王宫大殿举行夜宴。
宴会气氛庄重而肃穆,拉美西斯坐在黄金王座上,宣布为了救济因尼罗河洪水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将即刻开放王宫粮仓,由各位贵族协助,将粮食运往下游。
一片赞颂之声中,丁薇款款起身。
她以王后的身份,提出要亲自监督第一批粮食的称重与装袋,以确保法老的仁慈能不折不扣地送达子民手中。
无人敢有异议。
一袋袋沉甸甸的麦子被抬上大殿中央的巨大铜秤。
丁薇亲自上前,纤手在一个鼓胀的麻袋上轻轻一拍,眉头却微微蹙起。
她示意卫兵取来一把匕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用力划开了麻袋。
哗啦——
涌出的并非全是金黄的麦粒,而是混杂了大量沙石的劣质混合物!
全场哗然!贵族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
“此乃救命之粮!竟有人敢掺沙作假,欺瞒法老,鱼肉百姓至此!”丁薇的声音清冷如冰,目光如利剑般扫过负责后勤的贵族,“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那名贵族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跪地求饶,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塞提将军站了出来,他躬身行礼,沉声道:“王后陛下,粮仓管理向来归属神庙司农官,军方只负责护卫,从未插手其中事务。此事,与军方无关。”
他一句话,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丁薇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一抹高深莫知的微笑:“将军所言极是。不过,说来也巧,昨夜竟有宵小之辈,试图纵火焚烧粮仓,幸得王室卫队及时察觉,才没让这掺了沙子的‘粮食’毁于一旦。”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凌厉:“据被俘的纵火者供述,指使他的人,穿着一双……将军亲卫部队特有的皮靴样式。”
话音未落,她拍了拍手,一名卫兵立刻呈上了一块木板,上面是一副用白泥拓印下来的清晰靴印。
另一名卫兵则从大殿角落取来一块昨夜现场留下的泥地样本。
两相对比,靴印的纹路、尺寸,甚至连磨损的痕迹都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塞提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发白,眼中杀意毕露。
他戎马一生,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的羞辱!
就在他即将发作的瞬间,王座上的拉美西斯缓缓起身,目光威严,语气却带着一丝惋惜:“塞提,你是我父王留下的肱股之臣,我一向信你忠心。但如今证据确凿,若真有人借你之名行不轨之事,你可愿自证清白,为我,也为整个埃及,揪出这些蛀虫?”
法老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
反抗,就是坐实了谋逆。
塞提眼中的怒火与杀意在挣扎中渐渐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他沉默了良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跪倒在地,额头触及冰冷的石板。
“臣……管教不严,御下无方,以致宵小蒙蔽。臣愿交出所有亲卫的名录,任由法老与王后查办,绝无怨言。”
丁薇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立刻上前,亲手将这位老将军扶起,姿态温和而诚恳:“将军为国征战多年,功勋卓著,岂会因一二小人的过错而蒙受不白之冤?此事想必另有内情。不如,接下来赈灾粮的发放,就由我与将军共同监督,以正将军清名,如何?”
塞提抬起头,对上丁薇那双坦荡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公事公办的冷静。
他知道,她赢了。
她不仅拿到了他亲卫的名册,更把他绑在了赈灾这辆战车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宴会不欢而散。
夜色下,拉美西斯在通往后宫的廊下追上了丁薇,一把攥住她的手,眼中满是赞叹与后怕:“你今日真是兵行险招。没有损伤他的体面,却夺走了他最锋利的武器,好手段。”
丁薇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阿蒙神庙,轻轻一叹,眼底却毫无笑意:“风暴才刚刚开始。我们只是暂时捆住了一头雄狮的利爪,可真正操纵这一切的,远不止他一人。”
她转过头,看着拉美西斯,目光深邃如夜:“塞提的背后是军方贵族,而神庙的背后,是整个埃及的信仰。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必然会引来神权的反噬。那些大祭司们,绝不会容忍王权插手他们的领域。”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句致命的预言:“我们还缺一把真正的刀,一把能让诸神都为之低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