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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飞鸿雪 ...

  •   夏日本该热阳炙烤大地,但无象派灵力充裕,倒没那般炎热,如春似秋。

      经过一晚的探查,引别渡与无象派掌事们商讨捉妖一事。

      虽然无法确实销妖的具体位置,但通过推演阵法,能大致圈定活动范围。

      苍罹今日未跟在引别渡身后,与白浮等人一同照顾染病的弟子。

      屋舍里,病人躺在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小木床上,虚汗濡湿鬓角,病气阴云密布。

      事到如今,医修们依旧没有找到救人的法子。

      无数的药灌进去,试药的人在病痛中熬干了生机,死了一个又一个。

      冷藏意察觉到苍罹的状态不算好,嘴唇发白,有点脱力象,“阿罹,你怎么样了?是累着了吗?”

      苍罹正打算摇头回应的瞬间,一病者突然发怒,扬起药碗砸向白浮。

      “你不是治病救人医修吗?怎么连这都治不好,是不是因为上次我阻拦你们入山门,蓄意报复!”

      苍罹箭步上前,揽住白浮的肩,往一旁撤去,这才免掉了血色之灾。

      他皱眉地看向颓怒之人,发现此人正是几日前将他们拦下的山门弟子。

      因为病重,灵府完全损毁,整个人形容枯槁,宛如一具尸体。方才被白浮告知此生无缘仙途,修为尽废,绝望之下恼羞成怒,牵连他人。

      “真是狗咬吕洞宾。”冷藏意冷嗤一声。

      那人抬起布满血丝死气的眸,恶狠狠地扫视来自天极宗的三人。愤怒、不甘、憎恨充斥着他的胸腔,几乎要将血肉撑爆。

      “明明之前销妖散步的瘟疫不会感染修士,偏偏自从你们来了之后,瘟疫就在无象派扩散开来。为什么偏偏是我感染瘟疫,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凶厉的冷光闪过没有神智的眼,那副神情似乎恨不得啖肉饮血。他疯狂地把过错归咎于他人身上,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幸与痛苦。

      “你们日日暴露在瘟疫横行之地,凭什么没有感染!定然是与那销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就说你们怎么这么好心,来帮琅澜郡除害——”

      苍罹被人吵得头疼,甩了他一个禁言咒。

      一名无象派的医修赶忙过来道歉,刚刚整治完一圈病者,半口气都没喘过来,又要为出言不逊的弟子兜事。

      此事就此揭过,却在下一刻,苍罹眼前一黑,耳畔传来冷藏意和白浮的惊呼声后,身体应声倒地。

      -

      白浮正在熬药,灵力控制着的炉火将燃烧的热量传给药炉,橙黄的火光扑簌在药修凝重的面庞上。

      冷藏意走来,背靠在朱木上。

      白浮瞟到冷藏意这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心窝窝里烧起一团火。

      阿罹卧病在床,情况不明,冷血蛇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有心思到他这来闲逛。

      冷藏意瞥了一眼白浮,这家伙啥心思都写脸上,嘴翘得可以挂油瓶了。

      “喂,别用那张嘴脸对着我,阿罹需要休息,我就出来了。”

      “哼,阿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说着,白浮的嘴撅的更高了,眼眶蓄着泪水,隐隐有嚎啕哭泣之相。

      “你……!”冷藏意真是怕了白浮了,赶忙后退一步,“你别哭啊。”

      “谁哭了!”白浮立马手臂一横,擦了一把将要夺眶而出的泪。

      他擤了擤鼻涕,红着眼道:“阿罹不能死,我不要他死掉。”

      苍罹是少数几个不嫌弃他圣父病的,还会跟白浮说,世界正是因为有白浮这样的善良心软,才会温暖。

      冷藏意没料到能和自己大吵三百回合的圣父狗脆弱成这样,“阿罹不会死的。”

      白浮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望着冷藏意,“为什么?”

      “……”

      冷藏意本想回怼,但对上那双狗眼,硬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咬牙换了一句:“昨日阿罹和伏晏剑尊和对话是没进你的狗耳吗?”

      白浮愣生生地盯着冷藏意,摇头道:“擅自听别人的对话是不礼貌的。”

      不礼貌的冷藏意的拳头不礼貌地硬了。

      冷藏意扯出死亡微笑,“昨日阿罹说,你,我,他,伏晏剑尊,都不会染上瘟疫。”

      “为什么?”白浮讲清澈愚蠢展现了个彻底。

      冷藏意实在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扣,“你问我,我问谁去!”

      迫于剑修的武力压迫,白浮抱着脑袋委屈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动什么手啊。”

      冷藏意冰棱般地斜了一眼白浮,沉声道:“反正就算是你有事,阿罹也不会有事。”

      白昼渐长,天光徘徊不入之地,狭长的眼尾勾着一抹道不清的意味。

      冷藏意不知道苍罹此举何意,为何不让她把染疾之事告知伏晏剑尊。

      但她终究还是替苍罹隐瞒了下来。

      -

      黑夜笼罩下来,死气沉沉的棺材盖上了盖。

      屋内没有点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药味。

      苍罹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像只蜷缩在窝里病弱小兔。

      一阵冷风迅疾而过,敲打着窗户。

      忽然,一道黑影潜入房间,悄然靠近床边。

      还未等她确认苍罹的状态,被子歘的被掀开,两人身形上下翻转,有疾被苍罹摁在床头。

      借着少许流入的月光,一双星河千帆的眼眸落入有疾视线。

      她能从压制之人的体温、气力中,感受到健康蓬勃的生命力,这些完全不是感染瘟疫的病患所具有的。

      意识到苍罹安然无恙,有疾悬着的心倏地落下。虽然明知苍罹强于她,不会染上病疫,但得知他因病晕倒,仍旧放不下心,要前来看上一眼。

      “有疾姐姐,快点停手。现在作废法阵,离开琅澜郡,找个地方躲起来。”

      少年的声音已经脱去了童年的稚气,如一棵冒土的小笋不断拔节,长成了碧绿坚韧的斑竹。

      有疾没有抵抗,微笑道:“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

      苍罹还没说完,门被破开,熟悉的剑风扑面而来。

      有疾趁隙立马推开苍罹,拔出剑,与引别渡刀刃相接。

      冷月之下,女子被逼得节节败退,鲜艳的血从唇角流出,如色浓颜泽的牡丹碾碎,黏稠的花汁滴在白玉壁。

      引别渡的剑峰含着雪山巅的冰雪,在皎洁的月光下,凝萃着刺骨的杀意。

      哐当一声。

      有疾的剑砸在地上,人也跌落。
      残花败柳。

      引别渡微长的眼尾留不住一丝怜悯,满目不过身前妖的血色罪孽。

      鸣灾闪过一道冷光,径直刺向有疾的心脏,却于一声刀剑碰撞的嘶鸣声中,被迫改道。

      引别渡眼睑低垂,看着身前拦剑之人,似疑似怒,“阿罹,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吗?不趁现在杀了她,琅澜郡、无象派就会死更多的人。”

      苍罹握紧手中的剑,保护有疾的姿态从未动摇。

      “师尊,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劝她解除阵法。”

      “阿罹,你未免将妖看得太重情善良。”

      顷刻,白衣蹁跹,如凝霜花。

      两人过招,刀光剑影簌簌,如身置霜冬竹林,剑风惊扰枝头雪。

      引别渡第一次尝到被自己养出来的剑意。
      鸣声撼山河,将军战楼兰。

      苍罹的剑重杀伐,有背水一战、向死而生之意。
      而引别渡更为冷雅,取人性命,飞鸿踏雪。

      几次三番,引别渡的剑快落在有疾身上,苍罹甚至不惜血肉之躯,甘愿挡剑,逼得鸣灾剑身宛转,凌厉的剑气在地面留下一道深长的划痕。

      有疾趁师徒二人缠斗,强撑起身子逃了出去。

      见有疾成功逃脱,苍罹脱力地坐在地上。仅凭筑基对抗渡劫期大能,多少有些不自量力,手臂麻木颤抖已然算是轻了。

      引别渡怒徒不争,收了鸣灾,立马凝出了结界,有疾根本逃不出无象派。

      他看见跌坐在地上的苍罹,心间又苦又涩,仅凭一丁点儿时的情意,妄图让妖怪收手,未免太天真可笑了些。

      可偏偏他又拿苍罹没办法,生怕凶出一个心魔,哄着苍罹去灭世。

      引别渡弯身,扶起苍罹,把他带入房中,丢在床上,然后再次凝出一个结界,用于困住苍罹。

      “你在此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为师。”
      向来和风细雨的声线淬了冰似的。

      苍罹坐在床沿,拽住引别渡衣袍的一角,有点无力,如同暴雨打残的一树杜梨白花。

      “师尊,你放我出去吧,我去和有疾姐姐谈。”

      微弱的力道偏偏留住了渡劫期的强者,小徒弟的示弱可怜总将他的底线一降再降,但这一次,引别渡没有低头。

      “阿罹,现在已经不是她停不停手的问题,你懂吗?”

      黑暗中,苍罹怔然一瞬,雨雾汹涌。

      有疾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这些血债足够让她用命偿还。

      “……我。”

      几息后,苍罹松开了引别渡,神情落寞,如云遮月。

      引别渡垂眸,薄唇轻掀,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离去,带离一片寒潮。

      行至屋中,忽然,腰身被身后的少年抱住。

      引别渡以为少年又要开口请求去寻妖,或者为那妖求情。

      下一秒,湿漉漉的声音钻入他耳里。
      “师尊,你能不能别生我气。”

      可怜兮兮的,像刚被抛弃的流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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