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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师尊，求你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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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山，药庐。
黑褐色的药咕噜噜地滚开，蒸腾的水蒸气散在空中，带着些许苦闷的滋味。
一条药泥被放在板上，盖上另外一个有凹槽的板，来回压住揉搓后，便成了一颗颗药丸。
一双手用镊子把它们夹起来，挨着挨着放在大药盒里的小隔间里，然后将这一盒交在阿祀手中。
“洛祀道友，这里是之后要服用的药，还请每日监督服用，若是没坚持吃药，病情反复了可别来找我了。”岁风之没好气道。
这人自己还没活明白，怎么又捞了个凡人小子回来，这是多少的因果！多少的债啊！
岁风之想起来洛祀初来藏息间时，那么小一只，还乖乖地抱着一只病弱的白猫。
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啊！那些老头子怎么养得活这个乖小孩啊？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会招惹是非了。一想到这里，岁风之愁得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阿祀默默地拉远距离，一眼看出岁风之又在想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岁风之觉察到他的动作，白了一眼，“那娃叫什么？你该不会要收他上你山头吧？”
阿祀点点头，没觉着哪里不对，“微生木。收了当徒弟，我那里应该还有几本师父留下来的炼气的功法。”
岁风之气得直掐人中，招来一只白鸽，不怀好意地传声道：“九方行，谷梁夏，你们要有好师侄了，还看得下眼坐得下去？”
话音刚落，一旁空地上就出现法阵图案，一个虚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只见那虚影渐渐凝成肉身，赫然出现一个秀逸公子。
九方行立马上前拉住阿祀左三圈右三圈地瞧，“小师弟莫不是被人讹上了？怎地突然收了弟子？若是他敢讹你，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扣扣扣。
窗楞处传来声音，抬眼瞧过去，一只白鹤叼着一包极重的包裹，脖子被压得要弯不弯。
眼看着那白鹤的脑袋梗的都快撅过去了。阿祀连忙上去接过那包裹，一页写着狂草的信就掉了出来，上书：
养孩子，费钱，我有。
落款谷梁夏。
打开包裹一看，琳琅满目的用具简直快要闪瞎岁风之的眼睛，各式各样的法器符术，丹药灵石应有尽有。
莫名有点酸。
阿祀也没客气，不歇气地往自己储物袋里塞吧塞吧。刚刚塞完，007就甩着尾巴来圈他的脚。
“宝儿，男主醒啦，感觉他有一点吓人捏，你的七七都快被他吓哭啦！委屈. GIF。”
阿祀立马跟着007过去，前脚刚迈过门槛，就见到微生木想挣扎着下床。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搞得半个身子挂在床上，半个身子吊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想去抓地。
阿祀两步作一步，一把将他拎起来，按在床上盖好被子。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微生木瞪大了眼睛，墨黑色的眼珠子里映着一抹逸影。此一见，此相已然刻骨，将再无回转可能。
神说，要活下去。
微红的眼眶里突然起了一层迷蒙的水雾，先是抽抽噎噎的哼唧，再是止不住泪水的哭喘，最后是抓着衣袖，抱着人的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是要将这几百年来所受过的所有委屈与不公，尽数地完完全全地哭出来。
“呜呜……我没错……我真的没错……呜呜呜呜……呃。”
阿祀软下僵直的身子，拍着他的背温声道：“对，你没错，你什么都没做错。”
“呜嗝，我真的没有咒他们……呜呜呜呜……我真的没有……”
“嗯，我知道，你没有。”
“我也不想的，呜呜呜呜，我也不想他们死掉的！他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呜呜呜呜啊啊啊……”
阿祀心疼地抱着他，拧着眉，一手安抚地拍着背，一手抚过他的头。
灵气充裕的时代里，凡人的寿岁已然可以达到两百。可这孩子活了百年，却仍然心智如幼童，显然没被人好好教过。
甚至没有被当成人对待过。
既然没被教过，何来害人一说？何来该死一说？如今的哭诉，怕是从前找不到人哭，也从未有人理罢。
“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别怕……”
阿祀抚过瘦骨嶙峋的背，一节一节凸起的骨头如将要破地冒头的春笋。整个人就是一个被皮包裹的骨架，没有丝毫人样。
直到他哭得直抽抽，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哭得直打哆嗦，哭得干呕，才累得昏昏沉沉地又躺下去。
岁风之插着手倚在门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祀贴了贴微生木的额头，发现这孩子还有点发烧。连声唤道，“风之！岁风之！他发烧了怎么办？”
岁风之掀开帘子一进来，猛觉不对，上前扒拉开他的眼睛，惊叫道：“不是！这傻子怎么把自己哭晕厥了！”
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岁风之差点没把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掏干。
岁风之恨恨地想，这小子就是天生来克他的，才来一天就叫他大出血，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少幺蛾子！
九方行也没闲着，乘机上前，食指轻点微生木眉心，庞大的识海就此延展开来，露出里面瘦骨嶙峋的花，花瓣是极其娇艳妖冶的红，花蕊上簇起一团微弱的小火苗。
“竟是天生火灵？”九方行退出识海，睁圆眼不可置信道。
九方行微微蹙眉，“既然是火灵，便传承不了你的衣钵，自然当不得你弟子。师父的《逍遥游龙记》由我和小夏子分习上下两卷，你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学《海上升仙录》。”
阿祀沉吟片刻，问道：“可有推荐人选？大不了我多收一个便是。”
岁风之冷笑一声，“你以为徒弟是大风刮来的？地上随便结的？随便一抓就有？新弟子海选要开始了，到时候你得去好好挑。莫要辜负了你的道统。”
岁风之捣好药，将它敷在百会穴，风池穴，大椎穴等地，在以针灸之。绿色的药汁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染绿了白里透红的脸。显得格外滑稽。
“噗嗤！宝儿，你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丑的男主！画下来画下来，要是他以后不听话，七七就拿这个威胁他！”
007在地上打着滚边笑边疯狂找角度。阿祀也被逗笑，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岁风之一边打开布包，一边行针。只道是，得，又疯一个。真不知道这傻猫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这孩子怎么尽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肩上的担子好像又重了一点。
旬日后。
阿祀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将男主牵回自家山头。007感动得泪流满面，恨不得拽着男主严防死守，免得又出什么差错。
微生木打理好之后也是非常耐看，眉型细长，丹凤眼微挑，皮肤冷白得晃眼。
而那双眼睛最为神妙，左眼黑稠似永夜，右眼红澄似炽浆。若是做人间富贵装扮，就算是王子皇孙，也是比得的。
微生木一路上无比雀跃，他亲眼看见仙人拆下他面纱后眼睛里闪过的惊艳，亲眼看着仙人向他伸出手，带他上山门。
此番人间美好，也终于轮到了他的头上。
阿祀不动声色的捏了一下那只小手，没什么肉，话说他是不是还要给他做饭吃啊？
阿祀震惊，阿祀疑惑，阿祀不知所措。
007眼珠子一转，自觉聪明地出主意道，“宝不用担心这个哒，男主炼气后就不需要吃凡间谷物了，筑基后连灵果的需求也会减少。再说了，男主还需要被欺辱呢，宝儿让他自生自灭就好啦！”
阿祀又看他一眼，没接话。
听雪庐虽然从外观上看显得寒酸，但里面确实极干净整洁，雅意檀生。
阿祀将他领到旁屋里，边铺床边道，“你且先住着，等师父回来了让师父给你另建。这里是我炼气时住的练功室，若是有什么短的，尽管开口告诉我。”
才说一会话，阿祀就感觉有些尴尬，只得偏过头低声问他，“知道了吗？”
微生木不知所措地看着仙人为他忙前忙后，自己也搭不上手，回不了话，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了，谢谢仙长。”微生木低着头不敢看他，手上被自己扣出血，自己这样不讨喜，定然是不能叫仙长开怀。他头一回开始嫌弃自己木讷的性子。
阿祀见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瑟缩着躲着他的视线。
这孩子，莫不是怕生？
不过也是，被人关在井底几十年，也是养不出来什么活泼性子的。如今只怕他被关出毛病了，若是收一个同龄人徒弟，兴许就可以玩到一起了！
阿祀突然觉得九方行出了一个好主意，看微生木的眼神越发炽热。
“莫叫我仙长，你是我徒弟，以后叫我师父或者师尊，明日鸡鸣之后就要开始教习。你今日就先好好休息，熟悉熟悉环境吧。”
阿祀一边回想着自己师父当时给自己说的话一边讲着。比着师父的教，肯定没问题吧！
微生木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又立马低下头，颤着声音回道，“是，师尊。”
师尊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好似用尽一生也负担不了那重量。郑重、刻骨铭心。
阿祀心尖一颤，又沉默下来，挠挠头，好半天才递给他一条灵树绕月样式的禁步，
“你叫微生木，但平时总不能老唤你姓名。微生之木，汇众而华盖，成巨树也。我以后叫你小树，可好？这是弟子规饰，可过藏息间禁制。”
微生木红着耳尖，接过来连连点头。
阿祀觉得这氛围实在是尴尬，只得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呼哧呼哧地跑了好几个山头，阿祀才停下脚步，伫立在断崖白梅边，感受着从山谷涌上来的云气，丝丝凉意钻入身体，浸透那种飘飘忽忽的不自在感，教它沉下来，沉下来。
阿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浊气，蹲下来，拎起007的后脖颈，抱在怀里，轻声问道：
“七七，你在骗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