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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以血唤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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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索寓言里,有一个永恒而古老的种族。
惑人恶魔绘下他们的颓靡容色,惨白的满月撕下月华为他们制皮,耽艳的红蔷薇为他们点唇。
蓝血月倾灌他们的血液,让他们的血脉含有永续而强大的力量。寂森的深林里,傲慢的花枝编织他们的王国。唯有新鲜的血液可以平复他们的饥渴与躁动。
古拉索圣人的歌谣里说,他们是神明被污染的气息孕育出的生命,天生有如同神明的绵长寿命与异能。
“伟大的血的始祖!德斯塔洛的瑰宝!黑暗帝国的守护者!永夜的血蔷薇王冠!您的血脉侍奉着您的真名,蒂格利缇·德斯始祖,塞威基森·塔伦在此献上全身纯血,祈求尊贵的始祖降临!”
蓝宝石一样的血液流入凹渠中,淌出繁复华丽的密文符咒。黑褐色的古藤蜿蜒,等泛着幽光的血没入根系,扭曲的枝条才缓缓探出新叶来,绽出比血还鲜艳的花苞。
被红月笼罩的王国开始躁动,潜伏在暗处的生物像是感受到某种天敌的气息,不安地扭动自己的身躯。
远古的压迫以王国礼堂为中心扩散,带着血蔷薇的幽香,优雅而傲慢地享受着所有臣民的仰望。
所有的庄园贵族陡然升起朝圣的渴望,无尽的虔诚与敬畏弥散开,血液里的力量像是重新寻到了母亲的幼崽一样兴奋,就算那股气息只是冷冷投下一瞥,也叫它们兴奋得战栗。
随着越来越多的低吟响起,古老的歌谣在他们的喉管里苏醒,拽着他们的身体往古堡前行。
城堡上的蔷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开了花,撒落如血珠般的花瓣,天上几张巨大的黑色翅膀飞掠,盘旋着落在塔楼上。
玫瑰花窗彩色的玻璃透下冰冷而绚丽的光,宝石般折射的光路充斥着拱廊,企图为尽头那即将醒来的君主铺下华丽的红毯。
随着最后一滴血落入血池,一阵地动,一口巨大的黑水晶棺被苏醒的藤蔓卷出来。
塞威基森按耐不住自己的欣喜,拖着繁重的礼袍半跪于棺前,几乎是吊着命地等,眼中染着奇异的光。
砰!
巨大的水晶棺碎裂开,那血色的花苞终于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它终于等到了它最想见到的那个他,把最美的花期映到他的眼中。
“汝,唤吾?”冷冽得没有半分情绪的声音响起,带着刚被唤醒的烦躁尾音,赤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
塞威基森终于松口气般地咧嘴一笑,虔诚地捧起那只白得发光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伟大的血的始祖,德斯塔罗的瑰宝,黑暗帝国的守护者,永夜的血蔷薇王冠。很抱歉将您从安眠中唤醒。我,第七代血族,罗曼庭的国王,塞威基森十四世愿永生侍奉您,只求您帮我掌控王国!”
蒂格利缇抽回手,注意到一旁的蔷薇窗格,伸手抚过那上面的一朵蔷薇再划过一旁作为陪衬的月见草,好似没听到他的话。
透过玻璃,园中站着好几个将将收拢翅膀披着黑色斗篷的血族,有几个年轻的生面孔,也有几个眼熟的老面孔。
从到处蔓延的花藤上摘下一朵血蔷薇,蒂格利缇一片一片地扯下花瓣揉碎,紫红色的汁液滑过惨白的手臂,落入血池。
“塞威基森·塔伦,符合契约内容。蒂格利缇一世受召。”
湛蓝色的血池瞬间升起几层复杂的图案,发着耀眼的蓝光,随后翻卷着冲入塞威基森的心口,形成了一个蓝色的玫瑰印记。
“罗曼庭有两种花,蓝玫瑰和红蔷薇,塔伦家族得到了王冠,德斯家族将红蔷薇刻在了每一个血族踏过的地方。”
蒂格利缇淡淡道,见塞威基森恢复了力量,才往外走去,“德斯大公会帮助每一个塔伦国王,所以吾用不着你终身的侍奉。但你要记住,告诫后人,莫再唤吾。”
塞威基森一愣,才反应过来始祖是在和他解释,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随后又有些落寞道,“若非我力量不足,也不会叫诺伯理斯公爵一手遮天,而我这个塔伦家族的国王备受诟病……”
“诺伯理斯?”蒂格利缇尾音微挑,“哪个家族的?”
“莫伊家族,始祖可能没听说过,是密斯特恩三世王爵的妻族,以前是个不入流的乡野领主,族徽是白桔梗。”
蒂格利缇听见白桔梗时微微一顿,颇有被触怒冒犯的不满,“呵,白桔梗。”
“蒂利,快过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少年捧着一大捧白桔梗和紫色月见草,向他飞奔而来,若是忽略他石榴石般的眼睛,和黑色的翅膀,说他是森林里避世的精灵也没什么问题。
鸽血红般的眼里露出些怀念,银白色的长发晃动,自发地编织,而后几朵血蔷薇飘落,藤条化作金枝镶在发尾,将它固定住,发尾处绽开几朵小的月见花苞作为点缀。
穿过层层连廊,破开封印。尘封已久的古堡终于等来了他的主人。吱呀一声,站定处的房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一尘不染的房间。
哥特式独有的延展和繁复华美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窗户大开,窗边的黑纱被吹起,下一瞬,一张硕大的黑翅膀遮蔽所有的光线轻轻落在阳台上。
收拢翅膀。一个身材高挑,一头黑发的吸血鬼翻进房间,跪在蒂格利缇身前,颤抖着声音说,“我尊贵的主人,您最忠实的侍仆戈里昂再次向您献上心脏,代表着我永恒不变的忠诚!”
蒂格利缇将视线落到他身上,这是多少年没见了呢。变老了,变高了,也变强壮了。蒂格利缇微微抬手,“戈里昂·奥兰多,你老了。”
戈里昂笑着落泪,一个壮硕高大的男人跪下来却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只,却卑微地吻上记忆里几百年前的手背。
“主人,戈里昂等了您六百年了。”
蒂格利缇眺望一眼远处的山月,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但和六百年前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无趣,一样的斗争,一样的贪婪。
他能感受到城堡外躁动的血,贪婪而渴求,带着低陋的欲望,恶心而粘稠。不,应该说,比六百年前还令他恶心。
戈里昂自然也觉察到,蓬勃的力量叫嚣着去维护主人的清净。戈里昂抬头望向蒂格利缇,眼中满是询问与请求。
蒂格利缇却只是径直躺在躺椅上,无所谓地唤道,“塞威基森。”
塞威基森微愣,旋即涨红了脸,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闭眼发动能力。
“闭嘴!滚开!”
戈里昂有些侧目,言灵?塔伦家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能用言灵的了……
古堡的大门阻隔了一波又一波的低等血族,随着言灵魔法的生效,近乎一半的血族缓缓退开,走出几百米才停下来。
见塞威基森虚弱地跪倒在地,戈里昂才飞出去,召来一弯长镰,猛地一挥,那些不肯离去的血族便被炸得粉碎,地上的沟壑像是巨大的伤疤,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天上飞着巡逻的血族纷纷落下,施展着修复的异能。
耳边渐渐清净下来,蒂格利缇才施舍般地割开自己的食指,一滴暗红的血珠滚出来,甘甜的香气几乎瞬间充斥房间。
塞威基森的眼睛瞬间缩成竖瞳,急切地爬到蒂格利缇的脚边,湿润的舌尖饥渴地圈走那滴血,胃里让他发狂的饥饿感被缓解,随之而来的是太过的饱胀感,汹涌的力量猛地灌满他的全身。
那伤口被圈走一滴血后迅速的愈合,急得他连忙又吸又咬,如同看着大餐在草原上跑,但自己又无能为力的小狮子。
“那些人族的游吟诗人曾经说血族是天生走向衰老的种族,而他们是被神眷顾,是走向强盛的种族。我原本是把它当无稽之谈的。”
蒂格利缇淡淡地抽走已经愈合的手指,可怜的幼崽甚至刺不破他的皮肤,只能留下满手的齿痕和唾液。
戈里昂上前用绢布擦拭,用清水清理,小心翼翼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塞威基森有些羞愤地低下头,一时不知道是尴尬于刚刚自己的丑态,还是那句话羞恼于那句话的贬低。
蒂格利缇垂下眼看他,半撑起来。戈里昂立马心领神会地把靠枕垫上,好叫他靠得舒适些。
“我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这本就是事实,毕竟不是所有血族都是纯血主义者,注定会随着血脉的稀释混杂而变化。就比如你的蓝色血液。”
塞威基森像是被戳中了伤疤一般,赌气般的往门外冲,冲到一半才恍然想起这两个血族可不会惯着他的脾气,只得落寞地溜回来,眼里蓄满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蓝色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力量减弱了这么多,但我不是野种,也不该受到这样的诟病,我是他们的国王!是塔伦家族的荣耀!”
戈里昂站在一旁没出声,他早就远离了罗曼庭,远离了长老院,这几百年来又不断的沉眠。罗曼庭变成什么样他虽然没半分上心,但眼下局面也很易懂。
这个年轻的国王,企图通过唤醒始祖来证明自己纯血的价值,维护自己国王的权威,却没有血族告诉他,唤醒始祖的后果。
戈里昂也说不上来是暗喜还是恼怒,若不是他,自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主人了,但也因为他,主人又要去收拾那群贪婪的东西,就算是塔伦家族的国王,也没资格将主人当工具使。
蒂格利缇没兴趣听他絮絮叨叨地哭诉,自己又不是他的父母,直接抬手打断,闭眼仰头靠在软垫里,“你想要我做什么?”
塞威基森咬牙怒吼,“我要诺伯理斯的命,我要他将国王的尊严还给我!罗曼庭应该盛开蓝玫瑰!而不是什么白桔梗!”
蒂格利缇睁眼看向戈里昂,戈里昂立刻会意离开。
而后蒂格利缇叹了口气,微微皱眉地吐字,“好吧,我暂时不追究你没头没脑地唤醒我的失礼,把那些个大公啊,长老啊什么的召来。叫他们今晚去后殿里等。”
话音刚落,蒂格利缇就转了转指尖,将塞威基森推出门去,砰的一声把门合拢,叫别人再也进不来。
静寂的房间一下子空旷起来,猩红的雕塑和壁画像是突然活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又在蒂格利缇睁眼的一瞬间闭嘴。
太安静了,过了六百年,他还是没能适应这种安静。蒂格利缇抬手勾来一颗海蓝宝,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光路,没过一会便用舌尖叼走,感受着一点温热的温度。
咯嘣一声咬碎,碎裂尖锐的碎宝石安分地待在黏膜上,没能划下任何皮肤碎片。蒂格利缇面无表情的继续嚼碎,直到将它嚼成细碎的晶石粉末。
嚼完后懒懒地吹出一口气,一颗完整的海蓝宝就又出现在了他的指尖。而口中细碎的口感也随之消失。
尖牙的痒意刚淡下去,蒂格利缇便随手把那颗海蓝宝丢出去。
正正砸到戈里昂的翅膀上,刺出尖锐的痛感。戈里昂扑棱扑棱地盘在窗户上,显然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