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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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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前的闷雷在云层深处酝酿,声波震得药圃的紫荧草簌簌战栗,叶尖渗出靛蓝色汁液,在泥土上洇出星斗状的斑痕。望月蹲在新砌的药神龛顶端,尾尖银纹与天际闪电同步明灭,每一道雷光劈落,龛顶的菌丝网络便膨胀一圈,如同呼吸的活物。明澈用鱼肠剑剖开桃树根部的皲裂树皮,年轮间涌出的不再是琥珀色浆液,而是无数半透明的菌丝,它们攀上剑刃蜿蜒游走,在冷铁表面烙出《青囊书》失传的"九转回阳灸"图谱——那些金针走向的纹路,正与望月脊背的银纹完美契合。
第一滴雨砸在祭坛残碑上时,青铜铃铛无风自鸣。悬在檐角的十二枚古铃齐齐震颤,声波在雨中织成肉眼可见的涟漪。菌丝网络突然暴长,发光丝线缠住石屋的每道砖缝,将整座屋子连根拔起,拽向山神祭坛遗址。砖石摩擦声混着梁柱的吱呀呻吟,明澈死死抓住门框,看见自己的药柜在空中解体,三百六十个檀木药屉如天女散花般展开,每味药材都悬浮成星座图案。望月跃上他颤抖的肩头,缺耳处的菌丝刺入少年脖颈,竖瞳视野里,坍圮的祭坛正从废墟中升起全息投影般的星纹建筑——琉璃瓦当滴着虚拟的雨水,花岗岩地砖缝隙游动着银河光带。
"坎位三丈,掘!"明澈的指令混着猫科动物的低频呼噜。赵铁匠的独臂抡起药锄,刃口撞上青砖的刹那,菌丝如嗅到血腥的蛇群钻入裂缝。焦黑的梁柱从地底被缓缓拔出,炭化表面遇雨剥落,露出内里新生的青铜铆钉。那些钉头形似山猫颅骨,眼眶处嵌着陨铁星砂,雨水冲刷下泛起幽蓝光晕。周寡妇撕开养老院的靛蓝门帘,菌丝布擦拭残碑的瞬间,"甲子重光"四个蚀刻大字突然渗出血色桃胶。黏液在雨中膨胀变形,凝成山猫与药童对弈的立体棋局——黑子是雷击木焦片,白子是冰灵芝切片,棋盘经纬线正是明澈昨夜高烧时的心电图。
望月厉叫着蹿上最高的石柱,尾尖银纹暴涨成探照灯般的光束。光柱刺透雨幕,照出峭壁上新裂的岩缝。青铜药铲的铲头卡在石隙间,铲柄饕餮纹的瞳孔正与药神龛的菌丝共振。小栓子腰缠浸过桃胶的麻绳悬降绝壁,指尖触及铲柄的刹那,山体深处传来洪荒巨兽苏醒般的闷响。岩层如古籍书页般哗啦翻动,露出墓道壁画的真容:耳缺的山猫并非驮着药篓,而是用尾尖银纹托起整座星盘,盘中滚动的星砂每一粒都映着饲狸人的面容。
墓室中央的青铜药臼突然自鸣,声波震碎表面铜锈。臼底积着板结的桃胶,遇雨膨胀成透明薄膜,裹住明澈探入的右手。望月将前爪按上胶膜,菌丝网络立刻在墓顶交织出浩瀚星图。每一颗星子都是二十年前焚身的药童,他们的虚影正用燃烧的手指,在虚空书写《祝由科》失传的"生灵契"祝文。赵铁匠的锻锤砸向墓墙,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阴湿尸气,而是裹着檀香与乳牙钙粉气息的春风——那味道分明是明澈爷爷烟斗里的陈年烟丝,混杂着望月幼时换牙期遗留的腥甜。
暴雨骤歇时,修复的祭坛已矗立如新。螭吻脊兽的琉璃眼珠滴着菌丝黏液,每一滴落地即生出发光苔藓。望月蹲在巽位石兽头顶,尾尖银纹渗入砖缝,将地脉中的陨铁矿精粹抽引至地表。明澈用菌丝蘸取星砂调制的陨铁墨,在祭坛地砖书写祝文。朱砂色的符咒每落一笔,砖缝便绽出一丛紫荧草,锯齿叶片上的银纹与望月伤痕同频搏动。
归途的村民发现,屋檐冰凌全数化成了药杵状。水珠沿着杵头螺旋纹滴落,声响暗合《普庵咒》的节拍。周寡妇的腌菜坛里,萝卜在菌丝作用下异变成肉苁蓉,根须缠绕成《本草纲目》的草木部首。当夜子时,小栓子在梦中化为山猫,追逐青铜铃铛的余韵跃入星砂长河。而明澈掌心的菌丝正悄然编织新的契约,药神龛上的望月突然睁眼,金瞳倒映着百年后的图景——青石坳的孩童用冰刀在银河上刻写药方,每道划痕都绽放出永不凋零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