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说服 ...
-
“你用‘说服’这个词可真是抬举我了。虽然妖族放弃登仙名额是好事，”彭九霄反问，“可当时明明是你心之所向，何须我来劝说？四年前那局，纵使我不开口，你也定会如此抉择。”
“……”吟瑜无法反驳。他很了解自己，彭九霄所说的选择他真能做出来。
而且他今晚的猜测并非是空穴来风。若要细究起来，甚至可以从他和贺振翎在善玉山时论起。
那时的他对贺振翎能施展定身术感到十分意外。因此到了燕山，他借着教贺振翎如何破解自己障眼法的机会，顺道在此人身上探了一下。
结果他发现，贺振翎似乎对妖气这一类比较玄乎的东西非但不排斥，反而有种天然的亲和力，这正是百年难遇的资质。
但吟瑜一直没有办法把这个“似乎”去掉。直到听了阿璇的话，他才将前因后果联系到一起——贺振翎的天赋极高，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触及仙缘。
只是成仙的机缘百年一遇，一旦吟瑜先一步成仙，即便贺振翎的天赋再高，此生也基本上与仙路无缘了。
这即是他与贺振翎的矛盾之处。四年前的自己面临此种情况时，做出放弃狐尾的选择。
有了白鹤和自己的助力，贺振翎的成仙定会提前很多年，指不定哪日契机就到了。
“你今夜独自前来，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么。不过今年你倒是……”彭九霄想到一个合适的词，“你倒是慷慨，居然又送了他一条狐尾。”
他指的是那枚红镯子。在燕山时，吟瑜把它赠予贺振翎，当时贺振翎问此镯子的作用是否为寄存妖力时，吟瑜只模棱两可地答了句“可以这么理解”。
吟瑜的回答对也不对，因为这红镯子起初只是个空心的载体，内里没有寄存半点妖力。镯子千变万化的神通，全凭吟瑜在暗处用妖力操控。
就好比贺振翎射向程天锡笼锁的那一箭。无论他的准头如何，那箭矢注定会精准命中锁芯。不过好在贺振翎箭术精湛，倒让吟瑜这番心思成了多余。
再后来，吟瑜渐渐将自身妖力注入红镯子之中。日积月累，妖力越聚越多，春岸眼看着那枚红镯子由吟瑜的狐尾虚影越凝越实，直至成为一条真真切切的狐尾。吟瑜以红镯子的形式，将自己的一条狐尾给了贺振翎。
春岸曾私下里找过吟瑜：“大人，万一日后您和他因故分开……”
她自然不是贪图他的狐尾，她虽然现在只剩下一条尾巴，但她属阴火，与吟瑜的本相不同，他的狐尾留给她也无用。
她这番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她忧心他们若有朝一日情意生变，这份赠礼太过贵重，吟瑜怕是难以收回来。
虽说狐尾是狐妖修炼所得，可以随着狐妖的心思想收就收，但她深知吟瑜的脾性，纵使送出去的礼物珍贵如狐尾，他也不会往回要。
“我不打算告诉他，”吟瑜当时是这般说道，“但与你所说的完全相反。我不是担心收不回来，而是怕他知道后，执意要把镯子归还于我。”
春岸换了一个角度：“可您如今只有七条狐尾，成仙需要九尾俱全。”
吟瑜根本没当回事：“今年这条和四年前那条一齐找回来不就行了？”
春岸哑然，找不到劝阻的理由。他们既然能在双双失了记忆的前提下再度重逢，并能将忘记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遭，想来除了生死，很难会出现什么东西将他们分开。
不料吟瑜的小算盘没算准，他可能凑不出来九条狐尾了：“我并未感应到我曾在他身上留过妖气。所以四年前那条狐尾哪去了？”
彭九霄没有直接回答：“你今晚都猜这么准了，何不再猜一回。”
吟瑜又猜中了：“……居然是那条狐尾篡改了我和他的记忆。”
彭九霄没有答话，却已是默认。
这个认知让吟瑜感到十分荒谬。他琢磨了一路究竟是谁篡改了他和贺振翎的记忆，结果到头来竟然是自己。
严格来讲，这也不能算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狐尾擅作主张。吟瑜这般想着，嘴上问：“那条尾巴为何会自行篡改我和贺振翎的记忆？”
不等彭九霄开口，他自问自答道：“是不是贺振翎在四年前发现了。”
“不错，”彭九霄颔首，“四年前我‘说服’你后，你留下狐尾离开。但没过多久，贺振翎就发觉了此事，说什么也要物归原主。”
“正当我绞尽脑汁该如何劝说之际，你那条狐尾忽然灵光乍现，自己就把贺振翎那段与你相识的全部记忆篡改了。”
“我觉得这个安排合适得很，便顺水推舟，让贺振翎以为自己只是重病数旬。正巧你那条狐尾后来随着灵光消散，我也就没有告知贺振翎任何关于你的事情。”
吟瑜明白了，狐尾所为正是自己最深层的执念。他心甘情愿成全贺振翎的仙缘，却又比谁都清楚，以贺振翎的性子，知晓真相后定然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每每思及此处，四年前的吟瑜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若是贺振翎永远不知道该多好。
话说回来，如何才能让贺振翎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安心准备成仙？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己莫为”肯定是不可能了，但“人不知”还是可以试一试。因此，那条离体的狐尾遵循着吟瑜最本真的意愿，在他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悄然改写了他和贺振翎的记忆。
至于那条狐尾为何会篡改吟瑜的记忆，吟瑜思来想去，最终将其归结为亏欠。
还是那句话，一旦吟瑜先一步成仙，即便贺振翎的天赋再高，此生也基本上与仙路无缘了。
可吟瑜认为贺振翎的资质分明远胜于自己。自己的修为是靠着几百年岁月一点一滴积累而来；而贺振翎却是天生的修仙奇才。这样惊才绝艳之人，岂能就这样被困于凡尘数十载？
抛开资质高低不谈，单就吟瑜对贺振翎的感情来讲，他又怎能忍心看着贺振翎的一生，如昙花般转瞬即逝？
吟瑜平生素来敞亮，却在这件事竟落得同贺振翎一般别扭。贺振翎曾一度不愿吟瑜将其漫长的一生耗在自己身上，吟瑜却是不愿自己耽误贺振翎成仙。
这也是他今夜选择独自前来的原因：他不想让贺振翎知道。
彭九霄：“你瞒不住贺振翎，他迟早会知道。虽然我与他的交情不如你深，但在这件事上我敢保证。”
“别看他许多事情不说破，心里却像明镜似的，”他轻叩两下自己的手腕，“就像是你送给他那枚镯子，你当真他一点也猜不出来？”
吟瑜心道确实。镯子的颜色一日深过一日，贺振翎又不是色盲，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吟瑜：“那你说怎么办。就算四年前的狐尾以改写记忆的方式消失了，他也会想方设法帮我把狐尾补全。”
“你把我今年炼成的狐尾藏哪了？”他清点所有不在自己身边的狐尾，“不对，年关已过，应该算去年了。”
“老实来讲，你去年那条狐尾不是我盗走的，”彭九霄的语气忽而认真起来，“是程杰书所为，我亦被蒙在鼓里。”
“……你觉得我会信？”吟瑜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信与不信，任你查验，”彭九霄一挥衣袖，“你大可以掘地三尺，将云仪宗翻个底朝天。”
虽然吟瑜眼下仍保持着本体形态，但还是能瞧出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妙。他没有说话，唯有尾巴“啪嗒啪嗒”地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四年前那条狐尾确实是我与程杰书合谋盗走的，”彭九霄自嘲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和他就是出于对你的忌惮，怕你成仙后公然偏袒妖族，对我们不利。”
“可叹的是，我们的实力离成仙远远不够。就连云仪宗和虹霓宗加在一起，在你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至于贺振翎……那个时候他已经游离于云仪宗之外，在各地游历生活，我干脆见不到他人，”彭九霄对自己和贺振翎的关系不抱希望，“就算见到了，他也绝不会站到我这边。”
“所以我和程杰书只好想出此等无耻行径。我负责推演你的劫期，他负责派人潜进有苏，四年前就是如此。”
吟瑜冷哼一声：“你原来还知道你干的事情无耻。”
“所以仅此一次，”彭九霄对天起誓，“你去年被盗走那条我确实没有参与。”
吟瑜：“我曾窥见程杰书的记忆。大约在两年前，他声称你算出我的劫期将至，正吩咐手底下的人，说这次总归不能再同那年一样了，要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我只推演过那一回，”彭九霄意识到了什么，“定是程杰书暗中偷学了推演之法。”
见吟瑜眼中疑色未消，他又解释：“去年秋末得知此事后，我即刻派高康安前去示警，特意指引你们往虹霓宗查探。”
“你确定？那个肺痨鬼一路上净给我们使绊子。”吟瑜将高康安在和龙如何哄骗阿宇的勾当和盘托出。
彭九霄面上浮现怒意：“康安？他怎么能……”
吟瑜不再理会。无论彭九霄所言真假，事实就是狐尾的确不在云仪宗，还是免不了闯虹霓宗一趟。
坏了……
只盼熊升树与春岸尚未抵达虹霓宗才好。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