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牵手 ...
-
柏淞声带也发酸，握着那只冰凉的手不敢放。感受到对方微微的回握后，柏淞车也不要了，丢在路边就带着陈锡云走。走呀走呀，步子快到跑起来。
终于，吵嚷的人群也跑丢。陈锡云主动缓下了脚步，他微微喘着气，右手还被紧紧地握着。柏淞的手很大，简直可以完全包住他的。
他盯着他们牵着的手，“柏淞，你是不是特别同情我。”少年垂着眸子，淡淡得问，语气却是肯定。柏淞不敢回头，但陈锡云并没就此收口。
“刚才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其实他说的挺对的，其实你不该帮我的。”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陈锡云仰头盯着那个紧绷的后脑勺，“尤其是你，柏淞。”狠绝的语句从少年仍在颤抖的单薄身躯发出来，显得底气不足。
“就算你刚才帮了我，我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的，也不会......”陈锡云没能放完狠话，因为柏淞终于转过了脸。
“锡云...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些好吗。”柏淞的声音竟然带了哽咽，晶莹的泪珠不断从他眼眶滚落。像是突然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柏淞又赶紧转过身低头用手背不停抹脸。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委屈地简直像做错事的孩子。陈锡云一时被震慑，张张口什么也没再说出来。
可是柏淞越是努力抹眼睛，泪水却越是源源不断地往外渗。陈锡云有点慌了，他没想到这个看着开朗的小伙内心这么脆弱，连着方才的悲伤也忘了。他有点心虚地试探，
“......好了，去哪我跟着你就是了。”
“呜......我也不知道去哪......”
“？”陈锡云没话说了。柏淞没有要止息的迹象，还在那默默揩眼睛，陈锡云都要怀疑那薄薄的眼皮是不是要破了。他想了想，认命地拉着柏淞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次又是他走在前面，柏淞乖乖跟在身后，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两只紧握的手。虽然是柏淞单方面紧握，不过这并不重要。
盯着前面那个依旧微微紧绷着，但不再颤抖的单薄背影，柏淞努力平复着胸口快要溢出的酸涩。
怎么又变成了这样的场面？好像自从那次惊喜的相遇之后，他就变得奇怪了。
在学校里时，他尽量伪装得完美，假装不经意制造一次次接触，结果是不出意料的一次次的礼貌疏远。那时的他们好像就是现在这样，永远一前一后地走着，永远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永远隔着一堵墙似的疏离。
高二的下学期，安城一中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马上升高三，这将是他们最后的一届运动会。因此大家的兴致都格外高涨，决心不给短暂的高中生涯留任何遗憾。
几乎所有人都围着柏淞，激动地讨论要怎么设计进场仪式，要买怎样怎样好玩的服饰，要定制如何如何酷的班旗。
可惜的是，陈锡云对此并无任何想法。他安静地坐在后排那个座位上，刷着面前厚厚的习题。同学们对此也早就司空见惯，没有人试图拉他加入。
等人散得差不多，柏淞找准时机，窜到了后排那个位子旁边。他悄悄深吸口气，敲了敲那张桌子。
苍白的少年像是才发现这个不速之客，疑惑地抬头，手里仍握着只水笔。柏淞温和地笑着：
“陈同学，我在统计需要预订的班服尺码，可以把你的填在这张表上吗？”简直是挑不出毛病的一幅和善模样。不过陈锡云拒绝的很快：
“不好意思班长，我已经跟老师申请了不参加这次的活动，麻烦你去找别的同学吧。”说完，便低头继续写题去了。
但柏淞显然不想就这样放弃：“不用参加活动，就在开幕式那天穿着就好。用班费买，你填尺码就可以了。”
语气可怜到即便陈锡云不看都能想象出他脸上什么表情。
不过他怎会就如此屈服？“开幕式我也不参加，麻烦了。”
柏淞委屈地回了座位，懊丧地趴在了桌子上。陈锡云却突然又抬起了头，他往那颗熟悉的栗色脑袋那看了眼，抿了抿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很快来到运动会当天，平日热闹的教学楼此时几乎空无一人。陈锡云坐在座位上，终于写完计划的最后一张数学卷。他放下笔，疲惫地揉了揉肩。窗外阳光格外好，照在摊开的卷子上甚至有些刺眼。
他眯了眯眼，准备起身去把窗帘拉上，门外却突然跑进一个人。
“锡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锡云这次终于看到了那个表情，原来比想象的还要可怜巴巴。
“怎么了？”他平静地问。
“这里有我们班的运动会广播稿，需要马上交去广播室。可是我的项目马上就开始了，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同学帮忙，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交过去？”柏淞那双亮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盛满了真诚。
这次陈锡云没有拒绝，他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接过了柏淞手上那个黄色文件夹。等快走到楼梯间，陈锡云发现柏淞还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后。
他转过头，“不是要来不及了？”柏淞一脸心虚，加快了步伐，先他一步下了楼梯。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了锡云！”然后飞速逃离。
这是他们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交集。再后来，紧迫的一轮二轮三轮复习开始，学业的重担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陈锡云话也越发少了，柏淞并不敢再轻易打扰，当然并不仅仅是这一个原因。
运动会结束后的一个课休，柏淞突然发现桌子上出现了一张叠的工整的纸条。他没多想直接展开，里面寥寥几行，字迹很是秀逸。
“班长，烦请之后不要再来找我说话。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可我并不需要交朋友，是我性格有问题，不好意思。放学后也不要偷偷骑车跟着我了，你藏得很烂。如果再来我会很困扰，谢谢。
陈锡云”
柏淞漫不经心扫完，瞬间就僵住了，随后耳朵开始爆红。他发誓没有多余想法，最多想假装偶遇然后顺理成章这样那样，话题不就有了，那这样关系更进一步不是指日可待？
夜晚学校外的小街人来人往，柏淞蹬着车，眼里只看得到那个校服穿得十分齐整的消瘦背影，想着到底何时才能和那永远先他几步的人并肩。
只可惜他的“假装偶遇”总找不到时机，但没关系，他可以另寻他法。但没想到早就被陈锡云发现，还直接点出来。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事人只恨不得以头抢地。可羞耻过后，淡淡的难过浮上来，并不是因为被拒绝。可到底因为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或许从那时，今日的酸涩就已埋下了种子。
回过神来，柏淞仍下意识拉着那只手，面前这个背影他看过很多次。但这次，他微微紧了紧他们交握的手，快步上前，终于和那个身影并肩。
陈锡云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自然地稍稍往旁边拉开了点距离。没想到柏淞立马又贴了过来，看起来是坚持要和他的肩膀挨得紧紧的，于是没再多管。
眼前的街景越来越眼熟，终于，柏淞又被带着拐进了那个老旧的小区。走到楼下，陈锡云甩了甩手，没甩掉，认命地牵着柏淞上了楼。
终于进门，陈锡云又牵小孩似的牵着柏淞在沙发上坐下，不过他更感觉自己是牵了条撒泼的大型犬。这次终于是松开手了，不过坐着的那人表情是分明的不舍。
陈锡云打开冰箱，拿了个冰袋递给柏淞。“敷一敷眼睛，不然要肿的。”柏淞接了过去，听话地盖住了眼睛。
后知后觉的羞愧，明明对方该比他更难过，怎么自己最后又成了那个被照顾者？
陈锡云也坐下了，沙发很小，两个人只好挨在一起。他靠在沙发背上，一只手背盖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是他说的两清，却又这么轻易就带着人回家。第一时间没有甩开的手，就一直没能甩开。
或许是那一瞬的脆弱，或许是他那时候真的很需要有个人带他逃走。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个大麻烦。
他的家庭、他的经历，他都不知道如何和这个人说起，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解释一直拒绝的原因。或许他可以再强硬点，再决绝点。可是看到刚才那串眼泪，他又不忍心再对他那样直接。
开启一段新的关系对陈锡云来说太过困难，他没有信心维持，所以拒绝开始。柏淞那样的人要如何理解呢？他的朋友简直快多到遍地爬了。但陈锡云希望他能明白，他光养活自己就已经很累很累。
“柏淞，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陈锡云还是开口了。
柏淞身体微僵，他紧张地放下了冰袋，坐直了身子，艰难地回答：“不是说好先不说这些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