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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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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浊费力地把两人带出树林。
当他们歇斯底里地跑进一个地势低洼的沟渠后,展浊才让他们摘掉已经吸收太多花粉的湿布条,吩咐歇息片刻。
枪手没有追上来。
三个人都满身污渍,狼狈不堪。但所幸没有人挨枪子,休息一下就好。
展浊不睡,另外两人则因情绪过度起伏而精疲力竭,闭起了眼睛。
在他们酣睡之余,展浊再次定位了一下他们行进的方向。
虽然方向没错,但他隐约觉着枪手没有撤退,应该还在附近。硕涵的那一枪或许是打到了对方,但简单包扎后对方一定继续蹲守,他们不能休整太久,否则若是让枪手找到同伴再报信,那后果难以想象。所以他们不能绕路了,只能沿直线距离冲进驻扎地。
到底是练过的战士,稍微休息就把体内的脂粉油代谢得差不多。但是天黑了又亮,展浊能给他们找到的只是一些果子,他不敢贸然出去抓动物,又没有油水的补充,只剩下干粮里的糖分,体能消耗仍然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但展浊多虑了,因为硕涵和硼砂刚醒,前者就已经有了力气把硼砂提起来,给了他扎扎实实的一拳。
展浊立刻丢下果子拦在两人之间,勒令硕涵他停手,“你干什么,你不想出去了。”
硼砂给抓起又给打趴下,没脂粉油效用,他也不还手了,只是咧嘴笑开。他不屑地盯着愤怒的硕涵,虽然不动手,但仍反唇相讥,说怎么了,有的债奴贩子不是可想在肥膏前立功了,我给你机会,你该谢谢我才是啊硕队长。
一提债奴贩子,硕涵的火气又来。
展浊立刻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后推了一把,告诫他们都闭嘴。
展浊最讨厌手底的人起内讧,尤其是被肥膏离间。他是一个好战士,但他不是个能调和队员矛盾的人。以前都是蓑笠的老板帮他做这活,而当下他只能用武力逼着两人不轻举妄动。
两个人都收声了,但彼此谁也不服谁,于是挑了个对角的距离,自个啃着自个的果子。到了这会,屋外的叶片又刷拉拉地响动着。
下雨了。
雨水让树林潮湿,也让可见度降低。这是好事,但坏的地方在于,可能也会把一些痕迹给冲刷掉。丛林里气味、刻痕、脚印都是信息,被雨水刷洗,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所以他们不能再耽误了,展浊看着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果子,自己也累得不行,但还是朝硕涵抬了抬下巴,说硕队,你过来,我想和你谈谈。
硕涵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硼砂,站起来。他是太讨厌硼砂了,好似自己来到苦沟起,这混账就一直和他对着干。他们的立场不断地因为增多拼图而改变,可硼砂对他的敌意似乎从未削减。
“你看到了,不是我想动手,而是他——”
硕涵压低音量辩解,但展浊不需要,他知道这不完全是硕涵的错,只是他想要硕涵理解——“硼砂对巡岗队和执政官有恨,不是针对你,是对所有的人都这样。”
硕涵觉着好笑,他说他自己不就是个副队,他还有资格有意见了,他——
“你可能曾听说过,他爱的人被巡岗队长糟蹋了。”展浊抢过了话。
硕涵愣了一下,他当然不知道了。
在苦沟这陌生又规模成熟的地方,初来乍到的硕涵就是个融不进集体的外来户。而这外来户还想着插手改变苦沟,那他怎么可能有朋友。
展浊说硼砂以前不是这脾气,虽然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做,但没那么恶劣,也曾经像你一样想混进粮油区,试图改变苦沟,但打从他一直喜欢的那个人被队长当礼物送给肥膏们后,他就变了。
“就是债奴街的阿欢,你应该见过他。”展浊不打算隐瞒硕涵,到了这一步,实际上他们能相信的只有彼此。
“和朗浔交好的那个?”硕涵问。
展浊说是。
硕涵有印象。
若是话题只进行到这里,或许硕涵也确实会像展浊说的忍一忍硼砂脾气。毕竟谁都有伤疤,或许那个人于硼砂,就像债奴贩子的名号于硕涵,听到了就没法不动手。
但是有的事情遮不住,当“阿欢”这称呼被说出来,专注着吃果子的硼砂立刻竖起了耳朵,他几口把果子塞进嘴里,直接闯进了两人的对话里。
“你不好和他讲这些。”硼砂刚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他指着展浊骂道。谁也别和他提阿欢,谁也别和他提过去,谁也别想用他过去的经历试图让人理解他。
这是啥,这是博什么同情。他硼砂不需要,他觉着丢人。
硕涵说我不会多嘴评论你什么——
“你还评论上我了?”硼砂把果皮一丢,轻笑,“我再怎么样,也好过你被朗浔骗得团团转。”
“硼砂!”展浊吼了一句。
但硼砂火一起来就止不住嘴,见着硕涵懵逼的样他反而来劲了,他说怎么,看不出啊,觉着是真爱啊,“你可是杀了他弟弟的债奴贩子,他脱个裤子给你操几顿叫几声你就爱得不行了。”
哟哟哟,怎么了,不相信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见墨淳啊,说来说去不就是墨淳教朗浔□□你呢。你□□操软了耳朵也就软了,就你们这群炮都不知道打进那个债奴肉里的岗屑,你怎么不想想他屁股里又招待过多少你这样的玩意。
展浊想捂住硼砂的嘴,硼砂一巴掌打开展浊拦过来的手。说展浊你别插手,你要再和他废话我连你都干。
阿欢是他破碎掉的自尊,而硼砂自己的自尊拼凑不起来,他也要把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硕涵的脖子,说听不懂啊,听不懂好事啊,那说明当初你宰了太多像他弟弟那类人,能拿刀子捅你的肯定也不在少数啊。你觉着朗浔不想捅你啊,看着自己的弟弟变枪靶子,看着你把他们的土地烧毁,换作你,你怎么想。
你还能朝着刽子手脱裤子岔开腿叫爽啊,你觉着他干啥顺着你,不就是被墨淳他们给劝住了,不就是你当下还有价值,你看看你把实验体弄到沃水了再回去,他是不是能想法子把你给卸了!?
还真爱,呸,真爱,什么东西馊了啊,操,这么难闻。
硼砂宣泄出来后舒服了,他的手挪到腰际,等着硕涵直接和他干仗。
但硕涵没有。
他听见了每一个字,甚至理解了每一句话。或许也是脂粉油的失效,所以他可以冷静地判断——或许硼砂没说谎。
硼砂没理由骗他。若放在之前挑朗浔做随身奴,或许是打乱了硼砂的阵脚。但是到了当下的环节,他已经没有挑唆他们的必要。
而他的伤疤——是的,那条疤就贴在他的脖子。那个孩子用匕首扎入颈窝的力量,被子弹打穿的一幕,还有孩子哥哥哭不出来的眼泪。
他查过朗浔,他知道他来源于自己收缴过的区域。可他收缴过的地方那么多,他手里有太多的人被打上债奴的标签。
他甚至能接受朗浔仇恨他,可他接受不了朗浔让自己以为,他爱他。
朗浔怎么会爱他。
硼砂说得没错,朗浔把他骗得团团转,他被朗浔引诱,迷惑,事情便朝着朗浔想要的方式发展。而唯一不变的,是债奴对债奴贩子的恨。盔甲不该打开一个口子,他到底给了敌人伤害自己的软肋。
他自己都知道债奴贩子不值得被爱,怎么会,怎么会以为朗浔能爱他。
而到了这一刻,他甚至又动摇了。他在想,或许朗浔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债奴贩子。
但这样的想法立刻又被他否认了,有时候自欺欺人也不好做到。朗浔知道他是个债奴贩子,而对于贬谪他们的恶棍,朗浔又怎么会不追问到底。
是硕涵的错,是硕涵太久没有卸下防备,是硕涵压抑了太多的情绪和欲求,所以当朗浔给了他一个宣泄口,他以为那便是爱情。
他活该。
展浊不会说话,他对两人的感情也不了解,甚至不像硼砂还知道硕涵那么多信息,所以只能干涩地安慰,“有的事情需要经过考证,你没必要听这混账的气话。”
展浊向来不参与他人的爱恨纠葛,但是他看得出朗浔对硕涵有感情。只是这感情是否纯粹,又是否会被朗浔压制下去,就像阿欢选择了被仇恨绑架而拿刀刺向硼砂——他不知道。
硕涵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让那些信息打转了好一会。他的手甚至没过到腰间的武器,他只是认认真真地思考着,他的冷静甚至让消气的硼砂产生些许不想承认的愧疚。
“不,我没有生气。”硕涵想了好一会,出乎硼砂预料地没有动怒。
他是不生气,因为比起生气,他只觉着自己滑稽可笑。
那既然觉着可笑,不妨笑一下算了。硕涵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背对着身后的他们片刻。仅仅只有须臾,转过来的时候,展浊和硼砂都看不出他情绪的波澜。
他平静得像是之前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只是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向广袤的灌木丛。丛林湿漉漉,土地软绵绵,他周围只有鸟兽的鸣叫,而实验体还没有拿到,所以他们的目标还在前方。
“我们该继续走了。”他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