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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兽性部落(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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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沑部落的首领比墒仪的战士要能打得多。
迟溯躲过他冲来的拳时,脑中瞬间生出这个念头。
可那又怎么样?他也不是之前和墒仪打斗的那个他了。
迟溯右脚后划身似游鱼,蓄满力道的手刀一下劈于首领绷紧的手肘处,一下劈于首领的项脖。
体重的差异被墨粟增强的力量补足后,不仅一些招式能完整使出来,伤害更是实打实的。
挨下这两手刀后,首领有些抬不起手来,粗重的呼吸也变得嘶哑,听上去像是拉动了风箱。
他晃了晃头,甩掉自己眼中烦人的噪点,举着拳更用力地朝迟溯挥去。
这次拳来得太急,还有了假动作。
迟溯硬生生挡下,皮肉厉厉地疼,关节也微妙地摩擦出声。他却眉也不皱一下,趁着首领近身,将首领的拳紧紧控住,左膝精准地顶向其腹部的神阙穴。
首领捂腹跪地。
按理这么一套下来,一般人肯定已经失去战斗力了。迟溯却因此没有放松警惕,他与首领保持好了距离,才问:“你认输吗?”
首领听了他的这句话,勉强抬起头来,表情很是狰狞。其中既有痛苦,又有不忿。奈何他无法违抗系统制定的规则,只能咬牙道:“我认——”
输字还没脱口,或是首领本就不打算说。
他猛然站起,如虎般朝迟溯扑去,用了最大的力气,要打迟溯个措手不及。却不料迟溯不仅轻松躲过,拳脚还尽数落在他的弱处,很快就将他重新擒于身下。
迟溯缉拿犯人一样压制着首领,总有种幻视自己为武松的错觉,但他对身下这只“老虎”没有丝毫兴趣,更不关心此时疯狂滚动的弹幕。
不过既然去沑的首领不愿认输,那就不妨先回答一下他的问题吧。
“为什么要说自己的妹妹是贱.种?”
迟溯语气冰冷地问着,手下压制的力道也随之增大,像是狠了心要首领回答他。
去沑首领被迟溯压得满嘴是沙,他呸呸地吐了两口,觉得迟溯这个问题极为好笑:“为什么?族中信任她将胡果交予她保管,是她保管不力将胡果丢失,躲避责任逃跑,连带我也受了罚。”
说到这里,去沑首领更是怨怼道:“这也罢了,我以为她是只是一时惧怕,才离开部落,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没想到整整两年音信全无,整整两年!是她绝情在先,我为何不能骂她?”
他激动地强调着,整个上半身鲤鱼打挺般抬起来,迟溯都险些压不住他。
身体被人压制着动不了,真正想骂的人又不在,去沑首领抵抗了半晌,疲惫地躺了回去。褪去架势的眼型恢复了原本的绵软,迟溯甚至能察觉到里面带的几分委屈。
首领讲的这些……不像假话。
“我以为是你赶走夫人,还无端骂她,”迟溯默默移开与首领对视的眼,音量逐渐低了下去,“抱歉,刚刚可能用力了点。”
“不用力气叫什么打斗,”这么说完,去沑首领又嘀咕一声,“只会道歉,也没见你真把手撒开。”
他烦躁地晃动两下身体,高声道:“行了行了我认输,放开我!”
迟溯依言将他放开,他抖肩撇开迟溯的手,起身揉了揉手腕,侧脸让人将慢马马头扔了过来。
马头落到地上,扬起沙尘,迟溯几乎是瞬间捏紧了鼻子。这不仅是为了防尘,更是为了抵挡那股由皮革靴混合着蛋白质深度发酵的极端臭味。
顺着那股臭味看去,那个所谓的慢马马头几乎看不出形状,表皮焦黑眼窝凹陷,已然是一颗“干尸”!
“我们要的是头骨,”迟溯与去沑首领确认着,声音闷闷的,看起来已经被熏得有些喘不过气。
去沑首领不耐烦地将马头直接踢到迟溯面前,语气很冲:“想要骨头不会自己剃吗?难不成还要我教你?”
这回轮到迟溯有些委屈了,天知道穿上兽皮衣已是他的极限,现在要面对这个乌焦巴弓的玩意,他实在是遭不住。
正值迟溯进退两难之际,一股水汽硬是将臭味挡在了外头。
景雾泽走到迟溯面前蹲下,不知从哪拔来两片芭蕉叶大的叶子,又用叶子将慢马马头裹实,再将它装入洞八发的藤织袋中。臭味被这么隔绝数层,终于降到了迟溯可接受的程度。
见迟溯表情好转,也肯将捂鼻的手放下,景雾泽这才将视线看向去沑首领,开口讥讽:“迟溯,你不把话和他说清楚,他是听不懂的,毕竟不是所有人的鼻子都那么好使。何况有的人啊,本身就已经腌入味了,哪里还闻得出香臭。”
景雾泽回过头,语气和缓地“劝导”着迟溯:“你也要多体谅体谅别人才是。”
迟溯对景雾泽的阴阳话早已习以为常了,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落在去沑首领身上。
而去沑首领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分辨得出好话歹话,于是他怒声质问景雾泽:“你说谁臭呢?”
景雾泽将头转过去,状似惊讶地看向去沑首领。像是在意外首领的鼻子没有失灵,又像是在意外首领能听得懂人话:“我是在说慢马头干臭啊?首领看上去也闻得出来不是吗?”
【还得是景浪浪,瞧把人家npc气成什么样了】
【景浪浪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先不说被人套麻袋的事。光是这张嘴,他自个儿舔一下都能被毒死吧?】
【很毒吗?我不怕死我先来,让我点个法式的尝尝】
【?蹭吃蹭喝是吧,还轮不到你,后面排去】
弹幕里全是乐子人在看戏,而戏里的主角已经火冒三丈了。
“好啊,嫌臭是吧?那我帮你剃,”说是剃马肉,去沑首领却更像是要把景雾泽给剃了。
他抄起一根石斧,怒气冲冲地朝着景雾泽走去,却不料先踩到了那面被他扔到地上的龟甲。
与沙土不同的硬度与轮廓让他清醒过来,虽然眼中还有火气,他却冷哼了一声,补充道,“慢马肉干虽臭,可是大补,真让我剃了可不要后悔。”
看来去沑首领对夫人的亲情尚在,只是生气她没有和自己联系,不然也没必要提醒他们到这个份上。
迟溯本想扯一下景雾泽,让他不要做得太过火。却见景雾泽听完首领的话后,嘴角的弧度丝毫没变,就知道这个人从没打算将慢马马头分出去丝毫,或许早就察觉到首领为什么要给他们一整颗连皮带肉的马头。
他只是单纯想气首领而已。
果然,首领说完那句话后,景雾泽嘴上说着“原来是补品啊,那我可要好好留着,谢谢你啊”,脸上却是一副同情的模样。
就像是在说“抱歉啊,原来你一直吃的都是那么糟糕的东西,连这玩意都能当作是补品,真是难为你了”。
看懂了景雾泽言外之意的首领更是连眼里的火光都要冒出来,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眼中的火气一转,反倒退去:“难道说,你就是那个雌雌恋雌性?”
因为景雾泽太胆大妄为了所以终于对上号了是吗?
不过应该说什么,真不愧是亲兄妹吗?
迟溯内心感叹,自己亲妹妹的消息打听两年了都没打听到,反倒是这种八卦信息两兄妹吃得一个赛一个的快。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在墒仪和雄性打斗的雌性,那的确是我,”景雾泽爽快承认,看向首领的眼中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怎么?首领想和我也比斗比斗?”
在景雾泽如此挑衅下,去沑首领反而稳重下来,拒绝了景雾泽的邀请:“不了。”
“雌性在这终归是比不过雄性的,所以没有这个必要,”首领说这话时声音低沉下来,似乎带上了些意味深长,“拿了慢马头便回去吧,晚上的丛林很危险,不要连话都还没带到就轻易死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去沑部落的入口开始喧闹起来。好像是嘉宾们休息好,组成大部队来了。
去沑首领见状带着战士们过去,景雾泽却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迟溯有些疑惑,走到景雾泽侧面看他,他马上就像拧动了发条的玩偶般从面无表情转为了笑颜,回望过来。
“去沑首领说的也对,既然慢马马头已经拿到了,我们就先回去吧,”他对迟溯道,“毕竟路途遥远,回部落后还要处理头骨,很费时间。”
不止,还有夫人的事情要交差。
迟溯没有拒绝:“也好,走吧。”
他们绕过了嘉宾和去沑战士比斗的大场地,刚走到去沑门口便被人从身后喊了声。
“景雾泽!”
是褚皓天的声音,迟溯本想回头,又见景雾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继续赶路,就也随着他继续往前走。
可褚皓天本就是个速度快的,自然没那么容易摆脱。或是以为他们真听不见,身后再没传来他们名字的叫唤,而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两三秒的功夫,迟溯便体会到了一股冲劲。褚皓天像一只哈士奇一样扑过来,两手张开搭上他和景雾泽的肩膀,硬生生挤到他们中间。
这下是走也走不了了。
褚皓天逮到了他们,张口就是控诉景雾泽:“昨天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等我,你真忍心看着你家好兄弟迷路啊!”
按照常规操作,迟溯应该会听到景雾泽回答“非常忍心”或者“不是有尧陆”之类的话。
可这次的景雾泽却皱眉咳嗽起来,看上去有些难受。
迟溯刚想问他是哪里不舒服,褚皓天就触电般收回手,嘴上直道歉:“我都忘了这本里你是雌性,体质没有加强,就给你这么撞了一下,没事吧?”
说是忘了,其实摆明了就是在故意报复,毕竟褚皓天靠嘴是说不过景雾泽了,不过雌性无法加强体质又是什么意思?
“你居然不知道,”得知迟溯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褚皓天这会倒是真实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看你体能恢复得那么快,你们应该也拿到了额外的墨粟吧?景雾泽难道没有告诉你,虽然同是吃了墨粟,但他的体质毫无变化吗?”
听见褚皓天这么说,反倒是迟溯难得尴尬起来。不怪景雾泽没告诉他,是他忘记了要跟景雾泽说这件事才对。
毕竟有改变的人不张口,没改变的人又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变。
迟溯伸手轻拍着景雾泽的背,希望景雾泽别咳得太厉害,心里却随着他的咳嗽声逐渐沉重起来。
这种心情并非来源于关心景雾泽,而是另一种没来由的担忧。
“&**(我胜了)!”
这句极其高昂的话尾刚落,去沑部落很快宛如开水一般沸腾起来,他们发出怪异的音调,齐声欢呼着。
迟溯被声音吸引过去,见地上远远倒了一个嘉宾,应该是一名雄性玩家。而被去沑人搂着的,一个是他不认识的雌性玩家,另一个——
是李姝。
万丈高空落下一把铁锤,迟溯恍惚了一下。
“我已经想好了,等会的比斗,我会自己上。”
她说这话时很坚决,垂在腿边的手都攥成了拳。可实际上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在发抖,捏紧的拳头也在微微地颤着。
她分明是害怕的,可她又明白,他们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在这个所有人都自身难保的世界里,她无法不要脸地请求他们为了她,也深陷在同一片泥潭中。
所以哪怕迟溯最后又确认了一遍,她是否需要帮忙,她也只是笑着安慰迟溯,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景雾泽不是已经赢了吗?我也一定可以的。”
那个说着“我可以”的李姝,此刻浑身是伤地倚靠在一个不算强健的去沑人怀中。
数不清的去沑人在她们四周来来往往,兴高采烈,像是在举行什么欢庆仪式。
而她麻木地站在那些走动的虚影当中,宛如囚困在十字架上的祭品,冷漠又讽刺地看着,没有给予丝毫反应,企图以这种方式作抗争。
可即便她反应得再淡漠,她身后的去沑人却很快融入部落的一片欣荣中,开心地举起了手,舞动起来。
就在他们所有人都欢快地跳起舞,防备松懈下来的那一刹那。李姝却突然挣开了赢下她的去沑人,往部落外跑。
迟溯没来得及思考,脚下就已经往同样的方向赶去,企图能够做些什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李姝便再次被去沑人抓住。
一片慌乱中,迟溯看见李姝往嘴里塞了什么。她将那东西仓促咽下后,就再没抵抗去沑人的抓捕,甚至还在去沑人愤怒的拳脚之中大笑了起来。
直到她对上了迟溯的视线。
几欲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大,含了不知多久的泪甩了出去。她拼命地摇着头,口中努力地在说着什么。
是“别看”,亦或是“回头”,迟溯记不清了。
只有从她唇缝中溢出的那抹猩红格外突兀,像淬了火的钢针,瞬间刺穿他的视觉神经,在记忆的幕布上燎出豁口。
顺着这个极其微小的豁口,迟溯在剧烈的灼痛中,竟意外窥见了——
他全无印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