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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兽性部落(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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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痛苦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迟溯回过头,脸上尽是冷然。
蓝色的发丝因高速地奔跑不断扬起又落下,如雷雨下的浪潮。凭借鼻腔吸入氧气已经满足不了此刻的需求,景雾泽张开因运动而格外红润的唇补充着氧气,脚步声开始重了起来,可他们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迟溯增强了体质,此刻的气息还算平稳,“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分开跑。”
“怎么,”景雾泽就算跑得喘气都不忘说笑,“要抛下我?”
“擒生战士对雌性不敢兴趣,”迟溯只道,“冀刚把自己的雌性推过去,擒生战士却直接略过了那名雌性,将冀刚强占了。”
迟溯这话把景雾泽惊得回头看过来,相比起擒生战士对雄性有兴趣这件事,景雾泽显然更在意冀刚的现状:“强占了?你是说擒生战士将冀刚野占戈了?”
迟溯对景雾泽的用词早已无力纠正,也没时间纠正,何况景雾泽说的也是事实,所以他点头道:“对。”
“真活该啊,”景雾泽感叹一句,言语间没有丝毫同情,全是幸灾乐祸。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危机情况,迟溯估计他甚至会跑去看个现场。
不过现在显然是正事要紧,得知了擒生战士对雄性更感兴趣后,景雾泽便扫视了四周的环境,迅速道:“你往左跑,转一圈拖个两分钟回来,注意看路。”
景雾泽这么说完后,就很果断地往右拐跑了,迟溯差点没反应过来,转向都慢了几拍。
确认他们两人分开后,身后的两名擒生战士还跟着自己。迟溯只能一边咬着牙提高速度往左跑,一边祈祷景雾泽无论想到什么办法,动作都快一点,他可顶不住再来一圈。
自从中考体育后,迟溯好久没有这么拼命地跑过步了,高中和大学体质测试不算,那些倒是容易过。只是比起中考的一千米,这次不仅没有规定长度,也不是为了拿分,他却不能停下。
因为停下的后果太过恐怖。
哪怕喉咙间已经开始涌上血腥味,心跳也前所未有的快,迟溯也没有停下来过。最后他麻木到已经完全无法操控四肢,只能凭借惯性抬起双腿。
眼前的景象从剧烈地晃动变得模糊,令迟溯感到绝望的是,身后的擒生战士仿佛机器一般不知疲惫,脚步声一直没有慢下来过。
应该到两分钟了吧,再久他也撑不下去了。
迟溯忍受着全身的酸疼绕圈往回跑,终于看到他们分开前遇到的一颗歪脖子树。
太好了,没跑错地方。
迟溯心中庆幸着,又突然想起景雾泽在这告诫过他的话。
“注意看路。”
看路?
迟溯低下头,发现杂草丛生的地上不知何时隐蔽地拉起了三四根粗藤。他紧急改变了跑姿,一大步一小步跳皮绳般跑过去,总算是没被绊倒。
景雾泽下次再把话说得隐晦点,就可以直接替他收尸了。
不过迟溯好歹是有被提醒过,他身后的擒生战士则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本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追赶着迟溯,丝毫没有防范过脚下的地面。于是粗藤将他们绊倒后,他们直接飞扑了出去,叠叠乐般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景雾泽也在那时从右侧的某颗树后窜出来,他抬脚踩在了上面那名擒生战士的背部,将本要撑起身体的战士重重压了回去。
与此同时他又迅速地抓起那名战士的头发迫使战士仰头,待战士的项脖弓成桥状露出后,他便拿起一块极其锋利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对准战士的颈动脉划了下去。
绿色的血液喷溅在景雾泽的下巴上,那个擒生战士只顾着“赫赫”喘息了两声,便再没了动静。
解决了上面那个,被压在下面那个难以动弹的更好解决。同样是扬脖抹喉,那么巨大的两个怪物,竟然在短短几分钟间就被解决了。
景雾泽轻描淡写地撇掉了下巴的血,动作娴熟地检查了擒生战士的鼻息与脉搏,确认那两名战士已经完全死透后才将脚放下。
【啊啊啊啊景哥好帅】
【看景哥动手简直就是享受!多么干脆利落的判决,没了景哥还有谁能带给我这么爽的画面】
【别说卖9999积分了,就算卖99999积分我都不介意啊!简直每帧都是壁纸!我舔爆!】
【不要哄抬物价啊喂!呜呜呜幸好赶上了,贫穷的孩子总算是吃上饭了!景哥美美】
迟溯还没缓过神,正站在远处喘着气。所剩不多的体力勉强支撑他站着将景雾泽的动作看完整,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终于在景雾泽朝他走来时松了一些。
景雾泽见迟溯这副表情,桃眼微眯,捏着副很是欠揍的腔调挪移道:“怎么这个表情,不会是被你景哥哥杀怪的手法吓到了吧?”
迟溯跑得口干舌燥,只是摇头,景雾泽却不依不饶:“还是说——”
他朝迟溯迫近道:“担心我?”
迟溯这次没有摇头,而是先由鼻腔不耐烦地泄了气,再就是看着景雾泽的下三白占了一半眼眶,最后才带了点火气地点了头。
上下的幅度相比起左右的幅度简直小得可怜,如果不是景雾泽注意力足够集中,或许还以为是迟溯摇头时抽到了脑袋打算前后运动一下。
“你耍帅踩上擒生战士的背部时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反应快,用足了力气把你掀翻了怎么办?以他们的力气,挨上一拳你可能就直接死了,”迟溯咽下喉间的血腥气,语气再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对付他们的想法,你在和我分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到迟溯的疑问,景雾泽本想说一些很臭屁的话,譬如他早就看出了擒生战士的反应很慢,他把脚踩上去时就有绝对的信心能压制住。
然而这些话,下秒便说不出口了。
“难道说你是真觉得我很弱吗景雾泽,”迟溯看着他的目光认真得可怕,“还是说你是不习惯,或者不愿意相信别人。所以之前对于合作这件事,你也要比别的老玩家更抗拒。”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你这样的性格,我也承认直到目前为止我对你都不够了解,但我们是……”
迟溯停顿了一下,终于将最合适的词说出口:“但我们是搭档不是吗?哪怕我弱得要命,强大到无所不能的景雾泽,也稍微依靠一下我吧。”
“如果你能提早告诉我你的计划,”迟溯佯装轻松道,“或许我还来得及帮你拽住他的一条腿。”
迟溯从开讲到结束,景雾泽都只是睁着那双桃眸注视着他,安静得简直都不像是景雾泽了。
这让迟溯后知后觉地对自己说的话有些尴尬起来,他的眉头再次紧了些,生平第一次那么希望景雾泽给点反应。
或许是迟溯暗示得太过明显,景雾泽终于重启般恢复了自己状态,开始也顺着迟溯的话笑道:“提前告诉你?那你岂不是要抢我风头?”
“放心吧,真要一个人解决不了,我会告诉你的。毕竟需要你干的活还多着呢我的雄性,”景雾泽暧昧道,“还有,究竟是谁处心积虑想破坏我们这么好的cp啊?我可从没说过你很弱吧?”
可你说过你要找个更能打的人组cp,迟溯木着脸想道。
“不过既然是你主动请缨,要我依靠你,替我保驾护航,那这个就交给你了,”景雾泽将还沾着绿色不明物的黑石块拍到迟溯手上。
绿色的液体顺着黑色石块的截面流到迟溯手上,黏黏腻腻地淌满了整个手掌。迟溯僵硬地虚托着,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实则已经快死掉了。
景雾泽见此却笑眯眯道,“这黑曜石可是天然的利器,在原始社会很珍贵的,我好不容易才捡到这么一块,你确定不要吗?如果不是因为它足够锋利,刚刚想要划开那两名擒生战士的脖子可没那么容易,那时可就真需要你帮忙按着他们挣扎的腿了。”
“那你呢,”迟溯改用两指捏着黑曜石,最大程度地减少接触面,打算在把它洗好后再收起来,“你把黑曜石给我了,你用什么?”
“用什么都可以吧?路上过得去眼的石头一抓一大把,再不济还有这块。”
景雾泽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模样普通的石头,递到迟溯面前。
那同样是地上一抓一大把的石头,迟溯却认得它。这是他本打算先下手为强砸向首领那块砺石,也是他在墒仪制胜的关键。
没想到景雾泽留到了现在。
迟溯感到有些意外,视线在那块石头上多停留了会。景雾泽却很快将石头收起来,仿佛只是单纯拿出来给迟溯看一眼,并没有发表什么撩人的话。
反倒将迟溯一时勾得不上不下。
“火肉不在擒生战士身上,那就只能在擒生部落里了,”偏偏景雾泽还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走吧,回去看看。”
迟溯忍不住又看了眼景雾泽放石头的兜,才对景雾泽的话做了一个回应:“哦,好。”
他并非不好奇景雾泽为什么要将石头留到现在,只是景雾泽这么刻意地引诱他去问,怎么想那个答案都不会是什么正经回复。
何必明知是坑还往下跳呢?
于是迟溯最终选择将问题咽了下去,抬脚先一步走到了景雾泽前面。
一路警惕地回到擒生部落后,迟溯原以为还需要经历一场部落中的恶战才能得到火肉,却没想到其他老玩家的动作更快。
他们不像迟溯和景雾泽被两个擒生战士追赶,多数仅需应对一名擒生战士。因此在找到擒生战士的弱点后,他们解决得顺利且迅速。就连部落中剩余的几个擒生战士,都被他们逐一击破。
现在的擒生部落,可以说是足够安全了。
迟溯看着嘉宾们太公分猪肉般,一个个从部落后面取走足量的火肉。
那些火肉看上去粉红诱人,就像是照了生肉灯的新鲜猪肉。一点腥臭味都没有,不知比慢马肉干好上几倍。
偏偏去取肉的嘉宾将肉取出来时,没有一个人脸色是好的。甚至有个拿着火肉的嘉宾路过他们时,还对景雾泽道:“如果你还需要信息互换,回部落后可以来找我。”
那名嘉宾长得高瘦,却总爱佝偻着身子。哪怕额前的头发长得眨眼,也不愿撇开,是老玩家中最难接触的。
昨晚迟溯找上他时,他没听两句便将茅屋的草帘放下,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主动找他们合作,难道说是因为景雾泽?
景雾泽看出了迟溯的想法,在迟溯审视的目光中随意耸了一下肩:“我可不认识他,可能是我粉丝?”
迟溯听罢连白眼都不打算翻,只是一味端起装火肉的陶盆往里走。
身后的景雾泽一边不满他的反应要他“检讨”,一边追了上来。
还检讨,就景雾泽的脸皮,放刀削面馆里都能用一年。
迟溯心中吐槽着,抬头却目睹了他此生中最难忘怀的画面。
阳光被枝叶打得粉碎,斑驳地洒在那个已被半肢.解的尸体上。它的头颅不知被砍去了哪里,只有略显肿胀的后腿完整地绑在木板上。
绳索紧勒得像绞杀猎物的巨蟒,制止了它徒劳无功的挣扎,做足了吞食前的准备。而前腔的肋骨宛若舞台光下的竖琴,阴冷光洁地高高挺立着,挂着被随手丢弃的肠道。
类似苍蝇的生物颤动着翅膀落到肠道上面,一同随着吹来的风轻轻晃着,像极了某种诡异仪式中倒立的幡旗。
血液从高台上滴落下来,半截长满了土黄绒毛的手臂静静地躺在长满蕨类植物的泥地中。那臂膀肿胀成球,迟溯只能依稀看见它还算分明的五指。
在那手掌与手臂中间,有一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表盘。这手表表面宽大,制作精良。哪怕经过了摔击和血染,依然“哒,哒,哒”地行进着,忠实地呈现了现在的时间。
下午一点十八分。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因上交不足四枚红果而被赶出部落的那个男人,好像也戴了这么一块表。
原来被赶出部落后,不仅会成为怪物,还会成为擒生部落的食物吗?
午后的部落温暖宜人,迟溯却颤抖着“哈”了一声,感觉吐出来的气息都要冷凝成汽。视线骤然黑了下来,景雾泽将手附在了他的眼上。那温柔而体贴的遮挡,是迟溯在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
“你先出去吧,”他听见景雾泽道,“火肉我来取。”
迟溯没有选择离开。
他并不害怕这个场景,也不是恐惧成为食物,而是——
“景雾泽,”迟溯茫然道,“我们最终也会成为那样的怪物吗?”
为了通关,而去食用同类血肉的怪物。
景雾泽不是一个喜欢把话说绝对的人,很多需要说死的事情,他都会隐蔽地玩一些文字游戏。可手下的睫毛无措又不安地扫过他的掌心,他从没看过这样脆弱的迟溯。
仿佛信念的尖塔架在即将倾泻的山峰,摇摆着就要倒塌。
“不会的,”景雾泽将迟溯拽到自己身边,字词清晰坚定地在迟溯耳旁道,“你绝不会成为那样的怪物。”
只要有景雾泽在,迟溯就永远不会成为怪物。
这是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