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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侠客女主vs苗疆少主(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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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震天,喜气开道,来往人们见到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新娘,调侃:“这是要去接谁啊,这么高兴?”
新娘锋玉满面春风,笑盈盈提高声音:“接我家郎君!”
“哎哟,哪家郎君这么好福气!”路边婆子祝福:“娘子娶得得意郎君,日后必然岁岁美满,年年有福!”
锋玉大笑,一路喜糖撒到了锋家,下马轻车熟路走到一扇门前,被几个未婚娘子少年团团围住考验。锋玉连连示弱,频频拱手也讨不得好,她是村中孩子王,平日众人哪敢踩她头上撒野,今日都铆足了劲难她几难。
里头薛救看不下去了,走到门前道:“锋玉,快快进来。”
少女少年大叹气:“薛郎君也太心软了!”
锋玉手放在门框上,回想起初遇时分,不由得哑然失笑:“哪里只他心软,难道我就不心软?”
自从薛救冒充母亲故交遗子住进锋家,她处处提防,三年相处下来终于愿意直面对他的情愫,准备了很久才镇重求亲,承诺白头偕老,忠贞不渝。
薛救等她这句话等了三年,还没等她说完就立马答应,生怕她反悔,锋玉愣了一下,与情急慌张的心上人对视片刻,两两失笑。
虽然他手段有些残忍,心思阴晴不定,敏感多疑,到现在体内还有个相思蛊没解,但是...她看着阳光下笑得弯腰的爱人——我们一起面对,又有什么难关不能度过呢?
她牵着薛救的手,走到正厅中央,在众人目睹下与她选定的郎君三拜成婚。
拜堂后两人还要走到各个酒席上敬酒,锋玉知道薛救不胜酒力,敬的酒大多进了她肚子,到最后半醉半醒地听人说她宠溺郎君,闻言摆手:“哪里哪里,我不及他。”
薛救扶着锋玉,不着痕迹打发走后面还要敬酒的亲戚,祝她们吃好喝好后回到婚房,帮锋玉更衣。锋玉还没醉到不能动的地步,拍拍他的手:“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薛救给她递来桃花酥,等她吃完才斟酒,烛火下目光灼灼:“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永生不离的夫妻了。”
锋玉支头,垂眸看酒中倒影,忽然道:“真是不可思议。”
她抬手抚摸他胸口,想说什么,又摇头举杯,眼中笑意晃晃:“那就敬薛郎君了。”
薛救与她交杯,眼眸抬起,问:“你爱我吗?”
锋玉嘴巴沾了亮晶晶的酒液,毫不犹豫:“我爱你。”
这句话仿佛悬在半空的巨石坠落,薛救终于放松下来,一饮而尽交杯酒,眼睫发颤,试探亲吻她的鼻梁。锋玉捧住他的脸,想起初见时他一身上下都是蓝,现在来她们家,浑身除了天生的天青冻眼眸外没有一丝昂贵颜色,心里惭愧,打住他的动作,从袖中掏东西。
薛救突然扭头看向窗外,神色变为凝重。锋玉见到他表情,停下手:“怎么了?”
“苗疆的人找来了。”薛救摇摇头,用期待掩饰不安:“你要找什么?”
苗疆的蛊给锋玉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她着急地问:“不会伤害外面的人吧?”
薛救也不知道来者何意,见锋玉提剑赶忙拦住:“你不擅长对付蛊虫,我去。”
半只脚踏出门外,他反复叮嘱:“千万待在屋里不要出来。”
锋玉摆摆手,等他出门后坐立不安,为了转移注意力捞出袖中藏了许久的绿松石耳坠,放在光下检查。
她从打算与薛救求亲时就准备给他买个蓝首饰了,只是梁国涉及蓝色的玩意都太贵,她拼死拼活挣了不少钱最后也才买到两块品质不算很好的绿松石,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到它泛着幽幽的蓝,平日更偏近绿色。
锋玉把耳坠子翻来覆去地看,心浮气躁,等到红烛燃半,终于等不下去了。眼瞅洞房花烛夜过了近半,新婚郎君还是不见人影,她哪里还坐得住?
她二话不说提剑出门,直接隐身施展轻功,跃上房顶俯瞰村落。薛救和苗疆来客没走多远,此时不知道在干什么,正好在户外被锋玉瞧见,她几个跳跃立在两人旁边的树上静观其变。
来客是劝薛救回去的大长老,自从薛救自请逐出苗疆,他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此次出苗疆也是因为锋玉二舅走镖,被苗疆人看出他体内种了子蛊。
那个小辈解不开此蛊,找上大长老,大长老只是一瞧这张与锋玉相像的脸就直觉大事不妙,多问两句果然发现此人侄女不日将与一名叫薛救的世侄成婚。
锋玉当时逃离苗疆闹得轰轰烈烈,大长老唯恐薛救剑走偏锋大开杀戒,紧赶慢赶抵达锋玉的村落,吹响特殊的口哨,呼唤薛救,等见到薛救一身婚服也不知该喜该怒:“相思蛊解药唾手可得,你何必如此?”
薛救念在今天是大喜日子,没有动手,彬彬有礼:“前庭客人宴席还未过半,我让人引大长老去喝杯喜酒。”
大长老痛心疾首:“你就不怕她知道此事?”
薛救判定周围没人才反问:“我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大长老从袖中掏出瓷瓶掷地上,瓶身碎裂,黑色的蛊虫慢慢爬出来:“这是从那姑娘二舅身体里取出的,你还不认吗?!”
“我并未滥杀无辜,大长老何必动怒?”薛救满不在乎,“更何况当初出山我没带任何蛊,要清算族规也算不到我头上吧?”
夜晚冷风阵阵,大长老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说不出话,拂袖而去,只硬邦邦抛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薛救耐心等大长老走远后才抬脚把蛊虫踩死,无情神色想起屋中还在等他的锋玉时化为甜蜜的期待,转身要回去,身形骤然顿住——
他的身后,锋玉不知站了多久。
她身上还穿着喜服,眉眼却比手上的利剑寒芒更冰冷。
一个时辰前还恩爱亲密的新婚夫妻此刻相顾无言,只余前庭的欢闹隐约随风传来。薛救僵住,过了许久才打破死寂:“你都知道了?”
面对大长老时的理直气壮荡然无存,薛救低头想认错,不料锋玉直接把剑往前一抛:“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剑砸在地上发出金石之声,像在薛救脸上狠狠打了一耳光。他看着这柄三日前由他亲手擦拭过的长剑,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慌张恐惧一下子平静下来,问道:“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锋玉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见他没有自尽的意思,上前踢起剑就往薛救脖颈上砍。薛救在锋家呆了三年,多少习得两三招式,拙劣避闪,像真情实意害怕死亡。
锋玉武功远高于他,加上心中灼灼恨意,不到半刻钟长剑便带着凌厉风声直取薛救头颅!
电光石火间,满眼肃杀的锋玉又听见在苗疆毒雾里晕倒前的清脆银铃声。一声两声,声声动人,化作缠绵桃花迷人眼眸,晃人心神,直到剑锋破开皮肉的触感爬上手心,钻进骨头里,竟令她不由手软,肌肉抽搐,迫不得已松开了剑。
眼前迷幻桃花散去,她抓住自己发颤的手腕,柔软爱恋腐蚀她的理智,泼天憎恨不管不顾争夺身体的控制权,逼得她连连倒退,跌坐在地,混乱地捂住头,大颗大颗生理泪水滑落脸颊。
偏偏桃花的主人还恶意牵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蛊惑低语:“你爱我啊,不要挣扎,融入这份爱恋里,不需要挣扎,我不会伤害你...”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一下把薛救头打偏,可怖诱人的引导也随之中断。
即使锋玉没用全力,薛救脸上还是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整齐的发冠也被打散,长发散落遮住红印,衬上黑夜昏月,喜服在地上绽开艳诡红花,而幽幽怨鬼坐在花蕊中央,问:“你连我的解释都不愿意听吗?”
锋玉不需要听任何解释。
从她隐身在树上听到蛊虫从她二舅身体里取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薛救必死无疑。被背叛的极端愤怒、至亲不知不觉因她受人伤害的恐惧、昔日真情、今日血仇...所有的情绪被她强硬压下,只剩下灭顶的杀意。
她站在薛救身后等他回头,明白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要薛救死。
他当然不肯自尽,锋玉心想,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错判过他。当初被困在苗疆半年,她始终不愿意松口,就是看穿这种疯子做事容易走极端,两人强扭,最后必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那时分明看得那么清楚,后面还是屈从于爱恋中自我欺骗,锋玉自己都恨自己蠢。
于是她提剑劈砍,剑剑致命,看他用她教过的招式闪躲,看他跌倒,看他抬头,看他天青冻的眼眸在剑光下比天上的月亮更加皎洁美丽。
她在那一刻犹豫了吗?锋玉问自己。
她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摊开的双手,想不出答案。她不想再听薛救说的任何一句话,他的言语远比他的蛊毒更加迷惑人心。
薛救宁可她和自己吵,故意挑起锋玉怒火:“你怎么不杀了?莫非抵抗不过我的蛊毒?”
萧萧秋风吹干净锋玉脸上的泪水,她无甚表情看了薛救一眼,拎剑起身,最后看向前庭父母所在的方向。
来世再见,爹,娘。
她把剑架在脖子上,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