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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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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愿意再接触音乐,就直接拒绝我,好吗?”
宋修清并不是不相信顾知时,他只是不相信自己——
如果没有音乐,顾知时还会在乎他吗?
宋修清垂下眼睛,不敢直视顾知时,他轻轻地点头:“嗯。”
就算再厌恶音乐,他也必须重新找回创作能力,为了顾知时的视线更长久地停留。
顾知时并不知道宋修清在想什么,他松了一口气,拍拍宋修清的肩,直起身:“先给你放几天假,什么时候想上班再告诉我一声。”
他温和而肯定:“别担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顾知时是个好人。
宋修清想。
但好人也总有生气的时候,就算顾知时这么说,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面对顾知时承诺,宋修清嗯了一声,就像已相信他。
顾知时笑着:“我继续工作。你随便逛,散散心吧。不过记得带好口罩和帽子,别被人发现了。”
闹剧结束,宋修清看着顾知时回办公室。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待在办公室肯定不是顾知时希望的结果,宋修清穿上外套,出了门。
这层都是办公室,就算顾知时不在乎,他也不能随便乱看,宋修清走向电梯,面前一排按键,他却不知道该按哪个。
录音室?
练习室?
还是干脆离开公司?
电梯替他做了选择。
在宋修清犹豫时,电梯门已缓缓合上,电梯向下,直到叮的一声,门开了。
他抵达了练习室层。
与陌生的艺人对视,宋修清匆忙低下头,走出电梯,沿着走廊一路走,直到尽头。
他看着干净洁白的墙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想:真是没用。
宋修清转身,想离开公司,也许没有目标的走到天黑。可刚冒出这个想法,没走几步,走廊迎面一人,冲他挥挥手,像是在招呼。
这是谁?
还没等宋修清想出答案,对面那人就笑道:“不记得我了吗?那天您来看过我们表演,我是乐队队长,我叫江远。”
他这么说,宋修清也终于从角落挖出印象,尴尬地挥挥手:“你好。”
宋修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傻傻站在门边,看他向自己走来。
江远:“今天也是来看表演吗?”
宋修清胡乱地“嗯”了一声。
说话间,江远已走到门边,刷开了预约的练习室,撑着门,回过头微笑着看向宋修清,竟是在邀请他进门。
宋修清迟疑了一下,还是踏进练习室。
江远放下背上的包,里面是一把黑色贝斯,反着漂亮的漆面光。
他拨弦调音,宋修清回忆着之前看过的资料。
他们的乐团叫“murmur”,共有四人,吉他,贝斯,鼓手,还有键盘兼主唱,江远是他们的队长,四人都来自A国知名音乐学院,似乎是同学。
江远调好了音,还没等宋修清反应过来,就是开始了一段飞快且稳定的slap。
左手在琴颈飞速滑动,而他的右手的动作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无论是翻飞还是拨弦,每一个音都惊人的干净!
那次听乐队表演,宋修清心不在焉,并没有认真看他们,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江远是个多么优秀的贝斯手。
明明是个温和又朴素的人,穿着最低调的灰卫衣,浅色牛仔裤,还有帆布鞋,但弹起琴来,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了。
一本正经却又张扬潇洒。
接连多日的音乐折磨已经让宋修清练就发呆能力,贝斯接了线,声音回荡在练习室内,但宋修清却能忽略具体音节和节奏,放空大脑神游。
他认识很多音乐人,他们都很有个性,也有自己的信念,更重要的是,他们坚信自己能在音乐上成功。
但是他呢?
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他……真的能创作出独一无二,被人喜欢的音乐吗?
走神间,音乐停了,江远正笑着看他,宋修清慌忙鼓掌:“很、很厉害!”
江远:“谢谢。冒昧问一句,请问您的名字是?”
说真名还是假名?
宋修清张了张嘴,还是决定说谎:“我……我叫顾修清。”
他还带着口罩和帽子,练习室内开了暖气,已经被闷出了一脑袋汗。
宋修清慌乱起身:“你真的很厉害,我先走了。”
开门逃跑前,江远在他身后喊:“下次见,顾先生。”
宋修清顺利逃离练习室。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可在想到自己不可能创作出音乐的那一瞬,就像忽然被人掐住喉咙,空气无法流通,连呼吸都困难。
走出公司大门的瞬间,冬天的风骤然灌进他领口,宋修清发热的头脑慢慢冷下,他有些后悔地想:应该更真诚地称赞江远。
但现在冲回去说一声“表演真的很精彩”,显然会被江远认作神经病,宋修清也只能记着这件事,沿着河岸,没有目的地,慢慢地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连脚底都发麻,宋修清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周边最近的商业区。
路上都是人,声音嘈杂,小摊在路边散着香味,而商场大楼上的屏幕亮着光鲜宣传照。
匆匆一瞥,宋修清愣住了。
——他见到了熟悉的脸。
那是墨镜广告,青年微笑着举着一副墨镜,风度翩翩,看向镜头的眼深情又温柔,即便离宋修清很远,也似乎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宋清晏。
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后背,宋修清浑身冷汗,那些逐渐淡化的记忆又复活了,正张牙舞爪地冲他袭来!
宋修清不自觉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桥上护栏,反胃感只冲喉口,他扶着栏杆干呕几下,避开眼不看那张海报,许久,才缓过神。
这几个星期和顾知时待在一块儿,竟像是过了几年,从前的记忆被刻意遗失在角落,他期望以后一直都能和顾知时相处。
但现在,宋清晏的出现清晰告诉他——
不可能。
只要你还活着,在所有人的眼里,你就是一个无耻的抄袭犯!
你不能用自己的真名,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脸。
音乐?
你永远只能偷偷摸摸地做。
路人正不住地向宋修清方向张望。
虽然带着帽子,但仅凭露出分明下颌线和修长身形,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帅哥。
他看上去很不舒服,似乎正靠着栏杆歇息,路人关切地想上前,但在她搭话之前,帅哥重新带上黑口罩,脚步匆匆,走向路边,搭车离开了。
路人只好遗憾收回视线,想:要是能再见到就好了。
出租车向着公司方向开去,宋修清焦虑地扣着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冲动之下,竟想回公司,用力地,猛烈地,将手指砸向琴键。
能砸出些什么?
他的脑袋里甚至没有一丝灵感。
更可怕的是,尽管他一想到钢琴就想吐,但那股从心底燃起的火居然熊熊燃烧着,和呕吐的欲望相互纠缠。
他很清楚,就当是为了顾知时,他也必须鼓起勇气,举起长枪,冲向钢琴。
不甘心。
宋修清想。
他明明才和顾知时见过三面,可顾知时却愿意救下他,关照他,成为他的朋友。
——为什么你们作为我的亲人朋友,却要这样对我!?
宋修清冲上楼,闯进一间没有人的练习室。
他没法自己创作,只是反反复复地弹奏着那一曲被宋清晏抢走的“秋天”,他弹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没有控制节奏,也没有控制音量,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儿,从没有关上的房门传出。
江远推开门,听见了这宣泄般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来到练习室,惊讶发现坐在钢琴前的人,就是半天前和他交谈过的“顾修清”。
不知弹了多久,指尖又红又烫,疼痛如火烧,宋修清喘息着,抖着手摘下口罩,抹去额头汗水。
他仍然没法创作,但宋修清轻柔拂过钢琴,低声地:“我不再害怕你们了。”
对于宋修清而言,创作似乎轻而易举,他喜欢音乐,那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也是他唯一能掌握的权力。
但现在,他失去了天赋的庇佑,就像是渺小的蚂蚁企图横跨大洋,却只能被旋涡吞噬,恐慌而无助——
一如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
他将所有希望和期待,都寄托在家人和朋友上,就像爬上细细的蛛丝,随风晃动,最终还是撕裂坠落。
钢琴就代表着那一段经历。
如果要走出来,就必须要有新的涂料覆盖旧墙。
幸好,顾知时出现了。
如今对他而言,音乐是留顾知时在身边的手段,前路满是期待。
那些痛苦与纠结似乎都已是过眼云烟,他更想把握现在,和顾知时待在一块儿,从睁眼到闭眼,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娱乐——
真想他。
心中似乎有火在烧,和刚刚的愤怒不同,这是温暖勾人的,仿佛冬日聚在火堆旁,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暖洋洋等待滴油烤肉的火。
真想好好告诉他,自己有多么舍不得他。
烤肉的香气在勾引着他,宋修清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顾知时,就像等不及肉熟透,便哈着气塞进嘴里,吃起来口腔刺痛,但又幸福满满,热气从鼻腔冲进眼眶,甚至烫的想落泪。
快点冲上楼。
也许抱住他,来一个他从来没有获得过,也从来没有给予过的,纯粹的拥抱。
他快步走向练习室大门,开门的瞬间,门口坐着的人站起身,冲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呦。我还以为你不吃晚饭了。走吗?”
是顾知时。
宋修清想见的人,正微笑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