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卫隐锋大病初愈,交手之后不免有些呼吸急促,同时也对傅轻云另眼相看。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自己从前学武,刀口舔血,不过是王孙贵族趁手的工具而已。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胜负欲,下山以后何去何从,他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留在星云峰也未尝不可,天下英豪众多,眼前此人,不正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吗?
况且,星云峰不留外人,他突然鬼使神差地看向苏玉容,而她正注视着方才旗开得胜的傅轻云,脸上是还未消散的关心。
卫隐锋垂下眼帘,沉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傅轻云心满意足地浅笑着,他走到苏玉容身侧,轻扶她一把,苏玉容顺势站起,“还不见过你师娘?”
卫隐锋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苏玉容,只觉得她今日莫名情绪不佳,不复往日的恬静温柔,“师娘”两个字让他莫名脸热,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
“师娘……”
叶枫可不大喜欢这小子,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他,碍于师父在场,不情不愿地上前说道:“从今以后,你就唤我大师兄吧,我可告诉你,虽然你看着大我两三岁,但你是带艺投师,还是得按规矩,做我们的小师弟。”
卫隐锋看着这帮十五六岁的少年,并不与他们计较。他自小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少年老成,区区称谓有何重要。他放眼望去,星云峰隐于云海,手可摘星,比起从前的宫门侯府,是何等的天高地阔,他的心竟有些澎湃起来,从今往后,日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夜深人静,苏玉容坐在镜前梳发,一双手轻轻地拢住她的手,接过木梳为她继续梳头。苏玉容手微微一抖,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傅轻云透过镜子看她脸色仍是不虞,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他知道苏玉容近日来心情不佳,却不知如何与她重归于好。
头发梳的久了,苏玉容反而有些烦躁,她抬手挡住傅轻云,起身径直走向床榻。傅轻云轻叹一口气,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苏玉容,低声问道:“玉容,你还在恼我?”
明知故问,苏玉容恼怒地挣扎了两下,没好气地说:“我恼你有用吗?如今你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师兄,我知道这些年你身负重任,不辞辛苦,只是你要这样东奔西走到何时?”
她说完这些,并未觉得有所发泄,反而觉得胸中浊气越来越重,她阖上双眸,疲惫地说:“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近日又非要收徒,他只比我们略小几岁,这样的师徒,你不觉得奇怪吗?”
见她终于肯同自己说话,傅轻云总算是松快多了,耐着性子解释道:“玉容,年纪大小又有何妨?他昏迷时我曾试探过,内力强劲,骨骼清奇,前途无可限量。枫儿他们年纪尚小,我又经常奔波在外,有他在,星云峰总算有个主事的人。”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苏玉容更生气了,“之前你每每出去十天半个月,我也容忍你了,如今你竟要出去三个月,这像话吗?”
见她如此恼怒,傅轻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他心怀抱负,怎么肯被儿女情长绊住脚呢?
“玉容,此去拜访弘恩大师,对我的剑法大有精益,我也是为了振兴师门,为了星云峰和恒星剑宗。”
看着他纠结怅然的样子,苏玉容心里无比的酸涩,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缓缓倚到他的怀里,拉过他的双手,抚摸着他掌心每一道伤疤和茧子。
“师兄,”苏玉容的声音又柔又轻,听的傅轻云心中一颤,似乎又回到了二人十几岁的那些年,“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我爹死前的嘱托,可我爹不是说了,不许你报仇。这些年你醉心剑术,四处求访,凭一己之力问鼎武林,江湖上恒星剑宗赫赫有名,星云峰无人敢小觑,这难道还不够吗?”
提起师父,早已独当一面的傅轻云不免动容,回忆起过去仍是神色痛苦。世人眼中惊才绝艳的傅轻云,如果没有师父、师娘的照拂、栽培,早在七岁那年就横死街头了,怎么会从父母双亡的乞儿,成为如今恒星剑宗的掌门人?
傅轻云猛的睁开眼,心中仍有恨意,“玉容,虽说是当年师父一念之差,卷入争权夺势,恒星剑宗几乎是灭顶之灾。我可以听师父的,不去寻仇,但我要重振师门,仅是如今这样还远远不够,我一人之力,独木难支,我必须更强大!”
“可是……”见他情绪越来越激动,苏玉容焦急地想劝阻他,却被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没有可是,”傅轻云埋首在她脖颈里,微微颤抖着,二十多岁的人却像孩子一样脆弱,“玉容,别生我的气,都交给我,我答应过师父的,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苏玉容心中苦涩,再也说不出来话了,仇恨太深,责任太重,如果傅轻云不强撑着,脊梁一旦塌下来,就很难再直回去了。
傅轻云走的那天,苏玉容没有去送他,虽然她早就醒了,却一直僵着背影,朝着里面装睡,当听到门响时,她的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门口的人似乎也在迟疑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关上房门。
苏玉容闭上了眼睛,贴着脸的软枕似乎越来越湿润,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翻身躺平,眼睛失神地看着床顶。
傅轻云如愿见到了弘恩法师,二人相谈甚欢。法师并不懂剑术,他只是勘透了傅轻云的心境瓶颈,稍加引导,傅轻云便醍醐灌顶,受益良多。
弘恩法师端详着傅轻云,沉思须臾,缓缓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傅轻云有些不解,问道:“法师,何故如此?”
法师睁开眼睛看向傅轻云,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此刻竟流露着悲悯,语重心长地说:“施主,你年少成名,心有执念,可惜你参不透,人生百年,终须取舍。”
傅轻云莫名心中一跳,如果是换了旁人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他只会觉得是故弄玄虚,可弘恩法师是得道高僧,他谦逊地请教道:“还请法师直言相告。”
弘恩法师只是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施主,世间因果,并非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你只需知道,一定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否则,错失机缘,将会有人偷走你最宝贵的东西。”
傅轻云闻言轻轻地拧起眉头,沉思着,他最宝贵的东西,还是被偷走的?这是何意?正不解时,目光扫到身侧的青云剑,剑身寒气森森,剑柄上一个“星”字苍劲有力,他目光变得深邃。
傅轻云忽而抬起头来,冲着弘恩法师粲然一笑,丰神俊朗的脸上满是天之骄子的自信。
“多谢法师指点,只不过世间万物,能者居之,若是有人觊觎,只管来取便是。我傅轻云穷其一生,都在守护珍视的东西,若是非要较量,我也毫不畏惧!”
弘恩法师摇摇头,沉默不语,言尽于此,红尘之事皆有缘法,不可说,不可说……
傅轻云走后,苏玉容一直情绪低落,叶枫不解地问:“师娘,你要是不舍得师父,怎么不随他同去呢?”
苏玉容看着尚未开窍的大徒弟,苦涩一笑,含糊其辞地说:“或许我不是想要跟他一起走,而是想要他停下呢……”
她想起为傅轻云洗过的一件件血衣,想起流着眼泪帮他一次次涂抹伤处。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逗她开心、逗她笑的师兄,开始伪装成大人模样,不苟言笑地执掌恒星剑宗,手执青云剑与虎视眈眈的武林为敌。
苏玉容颓然地垂首,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她想起阿爹临死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她和傅轻云的手覆在一起,眼中含泪,“轻……轻云,宗门覆灭,乃我一人之罪。不要复仇,我与你师娘先走一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托付给你了……”
他嘴角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苏玉容尖叫一声,扑到他身上悲恸大哭,他的眼睛仍是直直地看向傅轻云,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师傅知道,好……好孩子,你一定会做到的,一定会好好守护……守护……”话未说完,他突然一阵抽搐,胸腔内的血如决堤似的喷涌出来。
“阿爹!”
“师父!”
后来,二人结为夫妇,傅轻云凭一己之力,重振恒星剑宗,勤学苦练,以命相搏,二十二岁时一战成名,名震江湖。
苏玉容坐在房间里,仔仔细细地看着二人八年来的生活痕迹,泪眼婆娑,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阿爹,师兄他做的很好,这是你当年想要的吗?或许,当年你不该说那些话,为了你的遗志,他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苏玉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映照出来的女人的脸,陌生又熟悉,是十七岁的苏玉容,还是二十五岁的苏玉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