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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黑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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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边那颗孤星的光芒趋于黯淡,东方的天空发亮,很快,第一道晨光降临,山林之中,晨时发寒,竹叶凝了露珠,无声打在了地面之上。
“吱呀——”
木门被推开,率先走进这清晨的,是睡眼惺忪的五岁少东家,他踢着慢悠悠的步伐,在门院子里的一块空地站定,抬手弯腿扎步,开始一天的晨练。
江晏在门口边上的椅子坐下,他手边有一阔口的瓷碗,里头装的是两边被磨平了的桃核,不大不小,两指就可轻易夹起一颗。
他静静地观望这小孩的动作,粗粝的指腹在慢慢地揉搓着一颗纹路错综复杂的桃核,在某个瞬间,桃核瞬间破空而出——
倒也没使多大劲,让孩子知道动作错误了就行。
被砸到手的少东家,连忙抬起了自己有些疲软的手,刚在脑海中浮起的疲惫瞬间消失殆尽,再一次地,他鼓起精气神,有模有样地打着拳。
春雨总是教人猝不及防。
供桌上的三支贡香冒着点点红光,堂厅的木桌上摆着碗筷,孩童喝粥速度的确是慢些,练功几乎有一个时辰的少东家正是饿极了的时候,还未长开的五指稍短,正艰难地捧着瓷碗,小孩也顺势低头,整个脑袋都快埋进了碗里。
江晏盯着那只比五岁少东家脑袋还要大的瓷碗,心想着,还是得给这小孩造一只易扛摔且大小合适的碗才行。
昨晚,吵着要自己洗碗的少东家成功把自己用了两年多的碗给摔了。
“江叔,我今日约了不羡仙的小伙伴。”
“还下着雨。”
“又不大。”
年幼的孩童无比熟练地扑在了坐在门槛上的人后背上,他像是爬树一样,直接抱着自家大人的肩膀,顺着宽阔有力的后背往上窜。
多年习武的江晏重心极其稳当,任后背上的人怎么折腾,他身子都不带晃的。
“别靠太近,会划到你。”
此时的江晏正一手握着锋利的刻刀,另一只手里头,是一块品质良好的木块。
抗摔的碗,那还得是木碗。
“江叔,你就让我下山吧。”
脑袋被一双小短手抱着,江晏艰难地从那五指的缝隙里睁开眼睛,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歇。
近来春雨连绵,前往山下的土路被冲软,木桥也湿滑无比,家里小孩现在的性格又是大大咧咧,若是放他下去,轻则摔进泥坑里衣服白洗,重则,那就是摔下那十几米高的悬崖。
前天咱少东家就嚷嚷着要下山找同龄人玩,当时江晏让他留在家练字背书,昨天江晏说是教他用竹条编玩偶,枯燥的流程成功让少东家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但今日,忙着雕碗的江晏,好像也想不出怎么应付。
竹隐居,顾名思义,这座小屋一直藏在了深山老林里,离热闹的小城甚至是乡村都远得不行,这座山上几乎就江晏和少东家两人,但少东家这年纪正是爱玩闹想和同龄人玩耍,闲不下来。
“江叔啊!”
不知少东家念叨了多久,心软的江晏终是闭眼妥协。
他翻出竹笠,把小孩遮严实了牵着往山下走。
终于能离家玩耍的少东家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下山的时候,依旧蹦蹦跳跳,若不是他拉着,这孩子该是像滚轮一样,直接从山头沿着湿滑的泥土滚到山脚。
到山脚某地方分开的时候,江晏给他立了时间,说是那时会来在这里等他回家,少东家就像是脱了绳子的小狗崽,便喊着我知道了,“咻”一下往不羡仙的方向跑去。
这年纪的男孩子身高还未抵达疯长的阶段,江晏看着少东家跑进那几乎与他等高的草丛里,很快就只能看到摇晃的青叶子。
“少东家,今儿下雨了还出门玩啊?书背了吗?”
“早背了,现在也停雨啦!”
少东家礼数也好,对着来来往往的村民热情地打招呼,今日寒香寻不在酒馆,他只能和酒馆里的其他人打招呼,而后把已经湿漉漉的斗笠脱下来,放在了角落里。
和他一起玩的孩子大多数都生活在村里面,一群小孩浩浩荡荡,要么下河抓鱼,要么上树戳蜂窝,平时惹祸也多,挨骂挨打也是家常便饭。
不过最近下雨,河里水位上涨,蜂窝现在掏也不是时候,一行人现在窝在了一起,打算来个抓迷藏。
少东家已经练武有了一段时日,敏捷度是一众小孩里最好的那个,上次他当鬼一下子抓了一大把,这一次大家说什么都不让他当鬼了,不过脑袋单纯的他们也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少东家藏起来的更不好找。
很快当鬼的和被抓的都聚在了一起,年纪最大的那个小孩有责任心,开始数人头。
“八……九!”
他反手敲了一下最角落的那个小孩脑袋,九个小孩,那就齐了。
这时不知是谁说的要去抓螳螂,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田野上的草丛飞奔过去。
只有一个小孩留在了原地,他年龄还小,和这些人玩不到一起,拎了一手红花的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慢悠悠地回家给自己的“小泥人”插花。
“哪个谁呢?刚刚还看见他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从山下下来到田野里摸了一圈螳螂后,没听见那道很熟悉的笑声,年长的那个孩子就开口问起了少东家。
“嗐,可能他回家了吧?哎!你踩到我虫子了!”
这么的话头转变,刚刚还在关心起少东家的孩子就把注意力给挪到了那翠绿色的大螳螂上。
待天色渐晚,躲在石头缝里的少东家被一滴又一滴冰冷的水珠给拍醒,刚醒的他意识还有些迷蒙,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的他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很快,没看到自己同伴的他傻眼了。
这季节,春雨多,起雾也容易,尤其是傍晚以后的山林,白雾弥漫,视线受阻厉害。
少东家从石头上蹦下来,喊了两声自己伙伴的名字,没得到回应的他也意识到自己被应该是被忽略了。
怪他藏着藏着,就睡了过去。
事已至此,他得赶紧回家,今儿出门的时候,江叔就和他约定好了时间,他再不回去,江叔怕是要担心。
只是明明这山路他走了好多遍,也熟悉了,但今日他却怎么也离开不了这里,绕了好几圈,还是绕回了原地。
雾实在是太浓,山路已经被完完全全地遮挡住,更别提随着夜晚降临,愈发暗沉的天空。
胆量大的少东家没哭也没闹,只是走了好远路的他,找了一颗大石头坐着休息。
雾里时不时传来某种野兽的喊叫,在这山谷里回荡。
少东家休息够了,刚想跳下去,就看到雾里隐隐约约走过来一只庞然大物。
他想起了之前和江叔一起去挖笋时看到过的黑熊,那头黑熊还抱着一只和江叔一样的手在啃。
当时江叔捂住了他眼睛,把他带离那地方之后,才告诫他,以后遇到黑熊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就要进黑熊肚子里生活了。
黑熊的肚子不好看,他不想住进去。
“……”
于是少东家转了个方向,跳到了石头与山体之间的缝隙里。
他捂住了自己嘴巴,听着那瘆人的粗喘越来越近。
“砰!”
那头黑熊躺在了刚刚少东家坐的那块还有上,大掌垂落在石头缝后头的少东家面前,一股很难闻的腥味就冲进了少东家鼻腔里。
虽然年幼,但他也知道这比他脑袋还大的熊掌上沾的是鲜血。
他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寸,可转瞬,那像是被撬开天灵盖的粗喘声停顿了一下。
对上那双冷漠的黑眸,少东家被吓的瞪大了眼睛,而后在黑熊张嘴欲喊之时,他直接抓起一把灰土给扬了过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两小短腿在湿漉漉的山路上拼命奔跑,身后就是穷追不舍的大黑熊。
一个双腿的小孩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大黑熊,后面那股腥味十足的掌风逼近的时候,少东家抱着自己脑袋径直沿着土路往下滚去,很快,磕磕绊绊地,他滚进了一条小溪流里。
双眸泛着凶光的大黑熊见自己没拍着,气愤地吼叫一声后,就从斜坡上冲下来,往那正挣扎着起身的少东家袭去。
“嘎——”
忽然,一只大白鹅缓缓走入少东家视野里,而它正好插在了大黑熊与少东家之间。
少东家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脑袋被磕出来的伤口,他看着那只停下来啄自己毛的大白鹅,心中终于多了几分害怕。
他没被大熊咬过,但被大白鹅咬过。
以至于,相较于前者,他更害怕后者。
而且那只大黑熊也好像很惧怕这只大白鹅,紧急刹住了自己的四爪,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在这时间,一道锐利的剑鸣声划破暗沉的夜色。
“刺啦——”
皮肉破绽,方才还活生生站着的大黑熊被一把破风而出的长剑插入脑袋,而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只一瞬,鲜红就洒了一地。
大白鹅差不多都把飞溅起来的鲜血给挡住了,它喊了一声,声音竟带着些许的嫌弃之意。
少东家还坐在溪流里,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一双温暖且坚实的手把他轻轻抱起。
江晏上前,把自己的剑从那头黑熊脑袋里拔出来。
在山脚等了许久没见人影,他便匆匆赶过来。
不羡仙周围都是山,白雾遮住了太多,少东家方才绕的路,不是回家的,而是往外走,不过还好,没生太大的意外。
少东家情绪还算稳定,没怎么被吓到 ,他顺势抱住自家江叔的脖子,道:“江叔,斗笠还在寒姨那里呢?”
“好,脑袋还疼吗?”
“寒姨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算什么,我不疼。”
江晏无奈地拍了拍他后背,心里没有后怕,那是骗自己的,若是这个孩子因为他疏忽死在了大黑熊的爪子下,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将军祠里的人物。
他再次轻轻拍了拍怀里孩子的后背。
“没事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