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海面和金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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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好天气，病房里暖洋洋。
谢家淇还坐在他的小椅子上，眼眶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却正用毛巾轻柔地给躺在床上的方一策擦手。
擦完一只，再换一只。
谢家淇趁机在那纤细的手指上吻了一记，“方方真漂亮。”
方一策似是还在睡，理也没理。
谢家淇把自己脸颊靠进他手心，“方方早餐想吃什么？”
方一策手指颤了颤。
谢家淇那双桃花眼即刻弯成月牙眼，“饺子？面？”
方一策挠了挠他脸颊。
“粥？粉丝？还是小面包？”谢家淇越说越来劲，“油条豆浆煎……”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振动，还边嗡边跑，马上就要魂归大地。
方一策把手收了回去。
谢家淇咬牙。
方一策从昨天说完那句话起，就一直埋头看平板不愿说话，连碰都不让他碰。他昨晚唱了整夜的歌才把人哄睡，还讨来了这个擦手的机会，刚才好不容易能有点小互动了，这大早上哪个被驴踢的来搅和！？
他努力憋回去一句国骂，脸色不善地大跨步过去抄起手机。
在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吕中宇时，更是后槽牙都要咬碎，“早安，吕警官。”为表敬意，他特地给姓氏加了重音。
吕中宇听起来声音有些哑，也有些愣，“这么客气？”
“毕竟我们很有礼貌，吕警官。”
“……我不太确定。”
“有事说事，吕、警、官！”谢家淇已经开始磨牙了。
“……”吕中宇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感觉他喊这个称呼喊得有些其他意思在里面，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没事我挂了。”
“别！”吕中宇看了眼面前这份笔录记录，还是选择了开口，“方一策醒了吗？我有事和他说。”
“没醒，你找他……”谢家淇下意识要拒绝，却在瞥见床上人那幽幽眼神之后立即拐个了弯，“醒了，和我说就……我开扬声器。”
方一策终于收回凛冽视线。
谢家淇点开扬声器，耷拉着眉毛坐回他的小椅子上，“方方好凶。”
方一策摸了摸他的头。
谢家淇马上贪恋地拱过去用头顶蹭他的手心，全然不顾手机里吕中宇已经开始了他的话题。
“金盛被捕了，马振依然在逃。”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无论他上天还是入地，警方都会找到他，但你们也要小心。”
谢家淇恨不得把他从电话那头抓过来，扯着他领子问到底要怎么做才够小心。
“至于金盛……审讯的时候我也问了方一策手里那本账本。”
方一策把手缩回了被子里。
“有一次他爸和金盛喝酒，金盛喝大之后，说漏了他和马振行贿的事情。后来他爸拿到金盛的账本，抄走了一部分内容，想从马振那里捞点好处，结果……”吕中宇后边没再说下去，两人也已经知道了结局。
谢家淇看着方一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如刀割，“方方？”
方一策抬眸看过来。
“我们知道了，谢谢吕警官。”谢家淇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眼睛却还看着他。
“没事。对了。”吕中宇突然一个停顿。
“什么事？”
“我刚说的小心，意思是……必要时可以用你们那边的资源。”吕中宇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直接挂断电话。
他没说是哪边，也没说是什么资源，谢家淇却懂了。
但现在显然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快速把手机扔回桌上，“方方？”
方一策缓缓合上双眼。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一半照在谢家淇背上，一半落在方一策头顶。金灿灿的光芒让他那头金发变得更耀眼了，却也让满身伤口的他看起来更加易碎，似乎随时都会无声离开。
谢家淇第一次有了让他染回黑发的念头。
他轻轻抚着方一策的头顶，墙上两道影子也融合到了一起。他说，“方方，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转转？”
方一策动了动眼皮，似是无声询问。
“我想请你吃饭。”
方一策终于睁开了眼睛。
谢家淇说走就走，当即就找医院租了一辆轮椅。给方一策换完药再换好衣服后，卡着饭点前一小时就把人推出了门。
医院外的街道上安安静静，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轮椅是电动的，可以前进可以转弯还可以自动上坡，但谢家淇非把它当手动的用。他一边推轮椅，一边给方一策打伞，还一边絮絮叨叨。
方一策没听几分钟就烦了，一掌拍掉他的伞。
谢家淇笑着把伞收起来，“伞坏。”
方一策翻了个白眼。
两条腿和两个轮子再次一起出发。
谢家淇出生在A市，却在B市这个沿海城市长大，四舍五入算个B市人。
而方一策除了念大学外几乎没离开过A市，上一次出远门还是为了来B市看谢家淇演出。如果算上小时候的学校活动，这是他第三次来B市。
于是，谢导游无证上岗，推着小方设计师溜达到了大学城附近的美食一条街。
谢家淇边推着他往前走，边如数家珍地报起来，“我读大学时常来这边。那家铁板烧特别难吃，烤生蚝还可以。那家的炒粉不错，但是他们老板人很坏，会偷偷少放几块肉。至于那家……”
“呀——”一阵小声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谢家淇愣愣回头。
几个年轻女生已经涌到了他面前。
他个子高，女生们长得小巧，被她们这么一围着，让他忽然有了种自己变成了鸟妈妈的错觉。
他正想怎么打招呼，就听其中一个女生开口，“淇哥！好久不见！”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谢家淇心里不解，职业素养却转眼占领高地，营业笑容也来得很快，“好久不见。”
他看不见的地方，方一策瞬间冷了脸。
“淇哥回B市玩？”
“算、算吧……”
算？方一策的脸又冷又臭。
“淇哥能不能合个影？”
他敢？方一策的手已经按在了轮椅的前进键上。
“淇哥……咦，这是哪位？”
方一策微微偏头，不小心对上了一位女生好奇的眼神。
“呀！脸怎么了？”女生的眼神立即变为担心，“这是摔了吗？怎么这么严重？”
方一策一愣。
“不好意思。”谢家淇伸手挡住了他的脸，“今天是陪他出门的，不合影。”
几名女生相互对视一会，“下次呢？”
“下次？”谢家淇低头看向方一策，笑容立即染上温柔和宠溺，“下次可以？”
方一策淡淡瞥他一眼。
“不好意思，以后都不可以。”谢家淇笑得嘚瑟又灿烂。
几名女生笑得比他更灿烂，“所以这是……”
谢家淇微微颔首，给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们纷纷疯狂点头，浑身上下都写满“我懂的”三个大字。
谢家淇施施然推着方一策走开，将她们激动的尖叫都抛在身后。
把牵起的嘴角藏在发梢，方一策抬手随便指了一家店。
谢家淇顺着看过去，笑容直接凝住。
指尖方向，沙县小吃四个大字和红色的吃豆人logo分外显眼。
谢家淇抽着嘴角推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方方，要不换一家？”
方一策从善如流地指了另一边。
谢家淇美滋滋地推他进了那家家常菜馆。
家常菜馆里菜式不多，但胜在地方还算干净，环境也可以。谢家淇很快就点了几个方一策爱吃的菜，又小小声和他闲聊起来。
方一策气色已经比出门前好了很多，虽然依旧不肯说话，但至少能托着腮点头摇头回应几下。
谢家淇已经很满足了。
没过多久，吃不多还吃得快的方一策就边吃鸡蛋羹边捧着新手机玩了起来。
新手机是昨天陆修远出门买读卡器时顺便买的，方一策一开始还不肯收，谢家淇也老大不乐意。他家的方方，怎么能用其他男人送的手机？！
两方人僵持不下，还得靠林昱。
他凑到谢家淇耳边，用一句悄咪咪的“就当随礼”，就让谢家淇瞬间倒戈，加入劝说方一策的阵营。
方一策有些无奈，最后还是收了这手机，给林昱转了钱，这事才算了了。
但事实证明，新手机果然魅力更胜一筹。两个人吃完了饭，又溜达出去一段路，方一策还在那目不转睛地戳戳戳！
这一刻，谢家淇有点讨厌人类科技。
他弯着腰去看那手机屏幕上的小鸡小熊小狐狸，语气酸得冒泡，“消消乐这么好玩？”
方一策在excellent的赞叹声中抽空举了举食指。
谢家淇看懂了，这是1。
……连点头都没了！
谢家淇努力和消消乐争宠。
方一策像个没办法兼顾贤明皇后和新宠妃的昏君。
两个人单方面打闹一路，在谢家淇被认出他的粉丝搭话两次，方一策的脸白了又黑三次之后，他们溜达到了海边。
正午时分，沙滩上烫得路过的麻雀都得骂着脏话飞走。
但麻雀光脚，谢家淇穿了鞋，方一策的脚也根本没在地上。
他俩怡然自得地在沙滩边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静悄悄地说小话，一个人托着腮听小话。
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搅乱了这平静的场景。“二位，要不要买些小玩意？”
两人偏头看去。
长椅旁站着个已近暮年的女性，黑发穿插在白发中，脑后垂着一条很长的麻花辫。她手里，是一个盖子被支着展开了的木制托盘，托盘里摆着许多竹叶编织的小蝴蝶小蚂蚱，每一只都十分精巧，栩栩如生。
谢家淇一看就来了兴趣，捻起一只小蚂蚱，笑得十分灿烂，“奶奶，这些都是你做的？”
老奶奶微笑着点头，“年纪大了，编一些玩玩。”
“我要一个。”谢家淇爽快付钱。
老奶奶谢过，再说几句话后就碰着木托盘慢悠悠地走回了人行道上。
谢家淇把小蚂蚱递给了方一策。
方一策把小蚂蚱捧在手心，轻轻戳它的脑袋，像在戳公寓里那只大尾巴的小布偶。
谢家淇看得嘴角几乎展翅高飞，“告诉你一个秘密。”
方一策看过来。
“我也会做这个。”
方一策挑眉，看了眼他手上那堆叮叮当当的饰品。
“你还不信。”谢家淇捏一下他的指尖，“小时候我和外婆来过城里参加集市，我折了一些五角星和小爱心，很多小孩子都……哎怎么了！”
谢家淇手忙脚乱地给他抹掉来势汹汹的泪水。
方一策依然没说话，一边看着他一边流泪，手心里还抓着那只竹青色的小蚂蚱。竹叶的边缘有些喇手，让他想起前两天摔倒在地上时，稻草刺扎进手里的感觉。
他隔着眼里的水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家淇的脸，仿佛要把这人烙在瞳仁里似的。
谢家淇凑过来吻了吻他的眼睛，“方方？为什么哭？”
方一策眼泪唰一下落得更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手里那只小蚂蚱也被体温捂热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谢家淇。”
他太久没说话了，发音歪歪扭扭的，还有些嘶哑，找不到他原本那绵软声线的痕迹。
谢家淇柔柔地又亲过来，“我在的。”
方一策轻轻推开他，指了指人行道，“我要那个。”
“那个？”谢家淇顺着看过去，突然皱了皱眉。
发现他表情不对，方一策只好也看过去。
指尖，正对着个在扫共享单车的高中生。
他哭的劲头和手指一起僵了僵，“……是这个。”
手指微微偏移，指向正在人行道上摆摊的小贩。
“这个也不行。”谢家淇严肃摇头。
“……”方一策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哥哥，我要吃棉花糖。”
“收到。”谢家淇亲他一下，笑着起身。
棉花糖小贩的位置不远，谢家淇小跑着过去。
他选了个原味的口味，等待小贩制作期间，他习惯性地望向刚才他们所在的树荫。
可长椅上只剩阳光投下来的光斑，不见方一策的身影。
谢家淇心头一惊，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心灵感应似的，那颗金灿灿的脑袋立即就滑进他视野。
只是轮椅还在缓缓前行，那人已经半个人没进了海水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