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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可以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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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刚打开,屋内还有些冷。
两人都很沉默,却是各自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思。
终于等到屋内好不容易热了起来,越雪微蹲在沈顾我的前方,去拉开他靴子上的拉链,换上了他自己买的拖鞋。
“今天去了哪里?”越雪微问,头也没抬。
沈顾我脚往里缩了下,每次越雪微抓住他的脚腕,他总是忍不住想往反方向逃。
越雪微不出所料地牢牢握住他的脚腕。
沈顾我说了个景点的名字,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累不累?”
“累。”
“喜欢这里吗?”
沈顾我怔了下,没太懂对方的意思,于是选择了不说话。
越雪微没有太纵容他,用力捏了捏他的脚腕,说:“不要忽视我的问题。”
沈顾我果然吃痛,身体反应就要收回脚,自然也没有成功,“不知道,随便玩玩还行。”
“我弟说你帮我妈转院了。”
越雪微起身,开了瓶矿泉水递到沈顾我的嘴边,又把他放在一边的饮料拧开喝掉,随后便是一道优越的弧线掉进垃圾桶里。
“伯母的病情加重,现在转过去的那个医院刚好有合作,举手之劳,现在情况应该暂时控制住了。”他说出话来显得随意,好像半点儿劲都没费。
但是对受益人来说,却是莫大的好处了。
沈顾我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害怕,他觉得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母亲生了大病还在治疗,一切都有变数的时候,他竟然还往外跑,还联系不上来。
“如果没有你帮忙转院的话,我妈妈是不是会有很大的危险?”
越雪微知道他问出这话,已经是非常伤心了,走过去,轻轻拍他,“很快就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两人没有出门,在房间里吃了外卖。
越雪微跪坐在床上,给沈顾我的两条腿按摩。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私怨,按的力气好像有些出奇的大,沈顾我的手抓着床单,从喉咙里传出几声隐忍的喘叫,还时不时起身要推开越雪微。
房间的空调暖风温度格外的高,吹得人身上都在发汗,椅子上挂着两人脱下的衣服。
越往里按肉越多,越雪微也难免加大了力气,沈顾我急促地叫了两声,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忍的,红了一大片。
他直不起身,力气大得迫使他挺腰,空荡荡的腰间上面还有汗水,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用力地砸在床上。
越雪微看着自己胸膛上凭空出现的口口,一时间,手上的动作都忘了用力。
两人都愣住了,但沈顾我显然很难看,用针头盖住脸,节奏强烈地呼吸着。
不愿直视。
片刻,清晰的光亮重新投映在眼前,越雪微那张完美的脸也随之出现,然后便是对方俯身向下,一只手还特意压住了沈顾我的脖子。
走的时候,老板人不知道在哪儿,沈顾我于是只好在手机上给他发了消息,将钥匙留在前台,提着个装衣服的袋子就走了。
天很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被风吹得通红,隐隐有变紫的倾向。沈顾我想缩回来,却动不了。
可能是知道他的想法,越雪微将他的手一把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再次回到熟悉的别墅,香贝显得格外热情,在沈顾我的身边不断打圈,缠着要被摸。
沈顾我发现,其实更尴尬的是面对别墅里的佣人们,还好,至少没人问他去了哪儿,只是和他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越雪微,我想去看看我妈。”沈顾我坐在窗边,他鲜少出现在越雪微的书房内,但这次回来,他却发现,越雪微明里暗里要他至少在别墅内要一直跟着他,除了在卫生间的时候。
越雪微放下书,也放下眼镜,朝他招手。
沈顾我走过去,那儿没座位,他只好先站着。越雪微看着他,也不说话。
半晌,沈顾我一屁股坐上了他面前的桌子,还顺手把书挪开了。
现在换成沈顾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越雪微。
“想什么时候去?”越雪微握住他的大腿,不轻不重地按着。
沈顾我万分没有求人就要低头的架势,他提出的请求,除了分手,越雪微没有一个不应的。
“明天就想去。”
“可以。”
沈顾我有点儿惊讶,“那我现在就去买票。”
他起身要走。
“不用,我让人去准备,你等着去就好。”
沈顾我还以为是越雪微会给他买票,没多想,又说:“那我弟怎么办?他也得一起去吧,顺便带上他。”
“好。”
晚上,沈顾我坐在床上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越雪微,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学两句德语,要不然我听不懂德国人讲话怎么办?”
越雪微在收拾东西,回:“学了也听不懂。”
实话。
“德国人是不是都长得很高,我这个身高会不会被歧视?”沈顾我好奇地问。
“歧视有否只由个人素质而定,不因身高。”
“说得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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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看着面前不同于寻常客机大小得飞机,以及下来迎接的一排机组人员,沈顾我罕见地有些瑟缩起来。
手被拉着,他自然而然离越雪微更近了一些,两人已经是紧贴在一起了。
“你包机了?”
沈顾我眨着眼睛,有些许的无措,时不时转转眼珠子,掩饰自己的不淡定。
“私人飞机。”越雪微说这话时,贴在了沈顾我的耳边。
他们的亲密,一分不落地传到了他人的眼中。沈彷然看着面前两个视旁人于无物亲密的人,表情很是不爽。
沈顾我果然惊呼了一声,片刻意识到不对,又不好意思地住了嘴。
有人帮他们把行李拿上去。
他们是分开房间,沈顾我和越雪微一间,沈彷然单独一个空间。沈彷然自然觉得不合适,但“寄人篱下”,他倒也不是那种挑刺的人。
飞机经过了数个小时的飞行后,终于落地了德国一个已经联系好的机场。
“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见伯父伯母。”越雪微拨开沈顾我额前的头发,冷冽的风将二人的眉眼吹得如出一辙般的清晰与透明。
“好。”真到了地方,沈顾我的心却没有那么迫切了,更真确地说,应该是有的胆怯,害怕面对父母的情况,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陪伴。
有专门的司机接他们去了越雪微在德国的房产,是一处环境很好的别墅,很大,很适合一整个大家庭居住。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席间,沈彷然一直都没说话。
吃过饭散完步之后,沈顾我在别墅佣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沈彷然的房间,很奇怪,沈彷然住在三楼,而他和越雪微住在二楼。
“哥,进来吧。”沈彷然表情不太好,侧身让人进门。
“爸妈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沈顾我先问。
“越雪微和爸妈说了他是你男朋友。”
沈彷然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好像在沈顾我脑袋里炸了个烟花似的。
“什么?”
“我不知道他具体和爸妈说了什么,但是爸妈接受了他的提议,治病的钱全都是他出的,照顾爸妈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沈顾我叉着腰,原地转圈,看起来不知道是气愤多一些还是沮丧多一些。
两人好久不说话。
“哥,卡里有152万,你先拿去还他,剩下的钱等凑齐了,再拿给你,不能让他因为钱拿捏你。”沈彷然递出一张卡出来。
沈顾我皱眉,语气也不大好了:“从哪里来的钱?”
他很惊讶:“你不会去卖|肾了吧?”
沈彷然极力控制没有翻个白眼,而是说:“爸妈年轻的时候买了套房子,一直没住,现在卖了,这是房子的钱。”
他没说,里面有一万三都是他的存款。
没卖|肾就好,沈顾我松了口气,接过银行卡,这事沈彷然不提,钱他也得还越雪微。只是,哪怕有现在手上的152万,估计也只是九牛一毛。
越雪微出的,可能是他们家的巨款。
“房子最近还在贬值,这个时间卖房,得亏了小十万。”沈顾我感叹道。
第二天,一行人出发去看沈母时,沈顾我罕见没有了原来的迫切。
越雪微去问他的情况,看着就像是他在哄着人一起去。
沈彷然看见了,立马就知道了,昨天晚上沈顾我一定没有和越雪微摊牌,要不然按他哥的性格,不可能这么淡定。
他们还是到了医院,本来要一起先去病房里,但护工却和他们说,病人被推到了外面的草坪上晒太阳,可以去那里找他们。
沈顾我正要去时,被拦下了,越雪微不动声色拦住了他的腰,低声说:“要不要先去找医生问问伯母的病情,到时候也可以再一起和伯父伯母聊一下。”
沈彷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想否决,沈顾我却很快应下,毕竟越雪微的提议看不出来任何毛病。
于是乎,三个人被分成了两派,沈顾我和越雪微一起去找医生,沈彷然去草坪上找沈母沈父。
在医生那里得知因为用了新药从而沈母情况转好的沈顾我表情松懈下来,看着报告的眼睛都湿润了不少,他转过身去,越雪微从善如流地给他擦眼泪。
医生夸赞他们感情很好,不过用的是德语,沈顾我一句话都没听懂,只看到了医生轻松的表情,还以为是沈母的情况很好,也连带着开心了一些。
大概这次是因为开心而流泪,沈顾我没有像往常一般哭了就停不下来。
越雪微回了几句,还抓着沈顾我的手晃了两下。
但手术得等着年后再做,德国不讲究中国的新年,但是因为这家医院有很多的中国大客户,故而他们也会考虑到中国的人文风情。
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没走两步,沈顾我忍不住发问:“医生刚刚说了什么?我妈做了手术之后真的会没事吗?”
越雪微很有耐心,他一直都是这样,“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医生做过不下百场这种手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如果你是在担心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陪着伯母做手术。”
沈顾我先是点头,后面又意识到手术的时间是年后了,觉得太久了,“我和沈彷然留着还行,你得回去陪你爸妈过年,在这陪着别人的父母算是怎么回事。”
越雪微看着他,没做声,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并不开心。
半晌,沈顾我暂且还不算迟钝地意识到了,忽然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两人停在走廊上,周围没有别人经过,很安静。
越雪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大手扣住沈顾我的下颌与脖颈,语气循循善诱:“为什么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沈顾我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张了张口,又没说出来什么话。
越雪微继续开口:“不要逃避问题,puppy,看着我的眼睛。”
闻言,沈顾我果然抬眼看了下越雪微的眼睛,不到一秒钟,却又低下了头,“不知道,你应该不喜欢我说的话。”
“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不喜欢道歉?”越雪微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急切。
“因为你不喜欢,所以要道歉。”沈顾我想不出答案,却很有精神觉得和越雪微对峙他很吃亏,对方的逻辑太紧密了,还不生气,吵不起来架,还很有道理。
越雪微忽然笑了下,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挲,亲了下他的眼皮,是一个带着凉意的很轻的吻。
沈顾我的眼皮在颤,这一次,并不是害怕。
他也分不清楚,这次的心脏跳动,是因何而剧烈。
“因为你喜欢我,为我的喜恶动容,所以在乎我的情绪,puppy,你的心,已经爱上我了。”
沈顾我抬头,很茫然地与他对视,这是一种对他来说陌生却几近透明的情绪。
到病房的楼层时,每个病房都是类似酒店的格局,无一例外是套间,有一个小房间专门给陪护的家属或者护工准备。
到了这一层,逐渐不那么安静了。
不少病房都开着门透气,走廊还算宽敞,走在上面,没有什么声音。
提前查了病房号,两人对着房门上的标号一个个看过去。
正巧到了隔壁屋,沈顾我忽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敢再过去,而是在原地深呼吸了几口。
越雪微指了指来时走廊的方向,示意要去那里等他,不一起过去了。
沈顾我松了口气,刚想点头,却被突然起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惊住。他皱着眉,缓缓转头,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向上叠加一个数字,正是从护士口中得知的病房号。
只迟疑了两秒钟,沈顾我向前一步,身影恰恰好隐藏在半掩不掩的门边。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能把卖房子的钱都给你哥?那是我和你爸给你的钱!他凭什么拿你的钱?!”
是沈母的声音,很大但并不尖锐,甚至还有点儿粗哑,可见这段时间也被病痛折磨得难受。
沈彷然声音不大,躲在门边都是沈顾我只依稀听到了几个字,凑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还钱?还什么钱?治这个病你以为几百万就够了吗?房卖了我和你爸怎么办,你怎么办?”
“你哥?人不是你哥自己选的吗?他要和男的谈恋爱,那男的愿意给花钱买他,你哥能从他身上讨到好处。”
“你听你妈的,你妈的病要花钱才能治,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养了你哥那么多年,有人愿意出钱,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沈彷然却突然爆发:“所以呢?所以有人出钱就要把哥卖了吗?用自己的孩子换钱,你们还是人吗?哥他对你们不好吗?如果今天换成我,你们会卖吗?”
沈顾我听见了沈父急迫地要制止的声音:“胡说!你又不是同性恋,别好样不学学坏样。你哥从小到大就不如你,好不容易现在有点儿用。”
沈顾我如遭雷劈,他以为他应该会像电视剧里遭遇了重大打击的主角一样,沿着墙壁缓缓地滑下去,但他没有,只是眼睛里多出了一份茫然。
不安是比愤怒更加直白的情绪,至少对当下的沈顾我来说。
里面的人再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可能是听到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好像有个屏障,自动隔绝了这些话。
那些来自他父母的,直白的、尖锐的言语。
无论沈顾我怎样站直身子,他都觉得面前的世界是歪的,一切发生在他眼前的事件都是不被确定的,都是真假参半的。
直到带着凉意的指腹碰到了他的脸,抹去一道湿痕,接着是更多泪珠,无声地掉落在手背上,滑向边缘,最后消失不见。
沈顾我的眼神是一种无法演说的悲怆,他以为他只是普通的伤心而已,可是这份情绪的真实效力貌似不是由他说了算。即便没有任何一句抽泣,那些眼泪还是无知无觉地掉下,淌成了一个小湖泊。
越雪微牵着他,来到了楼梯间的小角落里,很温柔地注视沈顾我的眼睛,“哭吧。”
沈顾我蹲着,满脸湿迹,眼珠子像一个黑宝石,闪着别样的光芒。
越雪微看见了他的眼睛,他想,这是世间最美丽的宝石。
“我没有哭。”沈顾我只是这样说,严格来讲,他连一句哭声都没有,基本的抽噎更是没有,只无声地落着泪,像一片片掉落的花瓣。
美丽、痛苦,让人忽视。
越雪微半跪在地,大衣下摆在地上扫来扫去,他抱住沈顾我不算弱小的身躯。
“以前也是这样吗?”
沈顾我问:“什么?”
“被不好地对待,没有我,就一个人躲起来,不要别人哄,只知道掉眼泪。”
泪水沾湿睫毛,有一些垂坠在眼睛里,很不舒服,沈顾我连着眨了好几下的眼睛,有点儿不服地说:“本来就没有你,这是第一次有你,我也没有哭,水会自己从眼睛里流出来。”
越雪微第一次这么较真。“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水是眼泪。”
沈顾我嫌他烦,扭过头去。
“如果我亲你的话,你会不哭吗?”越雪微的目光从未离开他。
沈顾我刚想反驳,觉得是越雪微要占便宜还卖乖,但忽然又感觉到了点儿不对,总感觉这话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亲一下就不哭的话,原则上不会记错,因为这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话。以前,连沈母都没跟他说过,但是,大概跟沈彷然说过。
既然不是父母,那是谁呢?
沈顾我忽而看向越雪微,对上对方认真的眼神,心脏莫名地悸动,且持续不断,让他很不舒服。
沈顾我用手贴着心脏的位置,表情有些许的奇怪,“越雪微,我的心脏好痛,一抽一抽地疼,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种话,狗听了都能发笑的程度。
越雪微没笑,只是眼神却高兴了一瞬,不是那种阴阳怪气或者听到笑话的笑,而是很认真的高兴。
他抬手,两只手挨着,手心贴着手背,“你的心脏因为你的爱而颤动,你爱我,我让你感受到了爱吗,沈顾我。”
在对方的口中这样正经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沈顾我还有些许的不适应,觉得奇怪,因为亲密,或者是因为喜欢,越雪微对他有很多特别的称呼。
喊他的名字,是为了什么呢?
“你以前和我说过,只要我愿意在你哭的时候亲你一口,你就不哭了。”越雪微亲了他一口,直直地亲在鼻尖上,很轻的力,所以很痒。
“可以哭,但我想要你不伤心。”
终于在大脑深处寻找到了某段几近消失的记忆,沈顾我看着越雪微,张着口,连流眼泪都忘记了。
“你是、你是……”很可惜,他把名字忘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乡下的时候,是村子里的小孩大王,吃得白白胖胖的,天天都带着一群孩子去探险,钻进草窝里,在泥里打滚。
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他哭着跑出了家门,去了小山坡上,躲在背面,不想让小伙伴们看见他哭鼻子的样子。
有一个很漂亮的、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在他身边坐下,问他能不能保护她。
小沈顾我在哭,但因为自己是小孩大王,所以问小女孩是谁欺负了他?
小女孩长得没他高,也没他壮,他站在对方面前,像一堵墙,和他说:“爸爸妈妈说,我还很小会受到伤害,我想要一个人保护我。”
小沈顾我虽然听不懂小女孩略显深沉的话,还是很有责任心地应下了。
小女孩见他在哭,问他发生了什么,又问怎么才能让他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