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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蛰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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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绝险凌顶季停播。”温道韫坐在会客室最左侧的小沙发里翻着手机,嘴角挂着副事不关己的笑容,跟读诗似的慢条斯理道,“第三,辛桃绝险录制中途紧急送医。第四,节目组为何不提前排查风险。”
肖酉安坐在他对面,眼角止不住地抽,跟身边无奈的毛豆对视了一眼。
温道韫在念热搜词条。
辛桃那天最终还是没能走完全程,节目组只能临时下撤,去医院后检查了一番发现竟然是食用磷酸盐中毒。
好在发现得及时,洗胃过后辛桃就脱离了危险,只是磷酸盐中毒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节目组便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将所有食材和碗筷都回收调查。
调查还没出个结果,绝险连着两期录制嘉宾出事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舆论哗然,节目组被骂得狗血淋头,最终迫于无奈,只能宣布停播。
不过再怎么样,都是节目组自己的事,肖酉安懒得管。
他现在自己身上都还背着口莫名其妙的黑锅,实在无暇顾及他人了。
扭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这会儿已经接近午夜,他不想跟温道韫多扯,压着脾气道:“麻烦温总快把结果告诉我吧。”
跟温道韫相处下来,他发现了这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本质却是出人意料的随性,只要不触他逆鳞,但也算好说话。再加上华襄安保严密,外人基本不知道他们来了这里,在这干了什么。
因此前几天录制,肖酉安特地没带助理,让毛豆留在b市,将他房间里的坚果棒送来华襄检验。
“这么急?”温道韫放下手机,从身后抽出个文件夹,放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看吧。”
肖酉安看着那薄薄的文件夹,刚刚催得这么急,但现在温道韫爽快摆出来了,他反而不敢去碰。
恐惧……而且还有……恶心。
“这表情,怎么像不知道结果似的。”温道韫扭头看毛豆,“你没告诉他吗黄豆?”
“是毛。”毛豆搓着大腿,低声道,“……说了。”
“对啊,黄毛都说了你还紧张什么?”温道韫又扭头看他,“你就安心接受自己吃了大几个月的坚果棒里全是种子这个事实吧。”
话音未落,肖酉安只觉得嗓子眼一胀,捂着嘴猛地将头埋到了茶几底下;“呕……”
其实录制地回到B市当天,毛豆就把这个事实告诉了他,那段时间他已经断断续续吐了好几天,这会儿胃里已经空空如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但温道韫的用词实在太过恶心,他脑子里瞬间浮现了几百个种子在嘴里蠕动的画面,胃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一阵翻江倒海。
“啧……”温道韫龇牙咧嘴看着他,伸手指了指毛豆,“早知道该让黄毛早点告诉你,这样当时下山你还能跟辛桃一起洗胃。”
吐了半天,毛都没吐出来,肖酉安喘着气捂着嘴起身:“温总……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温道韫笑了两声,随手推了杯茶到他面前,等他喝完才慢悠悠开口:“关于外来植物,你们节目组已经把之后后续路线的热力图发出来了,加拿大一枝黄花每条线都有,你现在又拿不出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所以你完蛋了。”
肖酉安满脸黑线,叹了口气。
“但现在有个问题。”温道韫抬抬下巴,示意他打开文件夹。
肖酉安云里雾里翻开,第一页赫然是种子碎屑的显微照片,胃酸又涌了上来,皱着眉缓了好久才忍住。
那头温道韫继续道:“你拿坚果棒是吃的,就算是沿途意外掉下碎屑,也不可能范围这么大,说明外来植物种子的散播一定存在人为。”
“好……”肖酉安咬着牙一抬手,“温总,咱们接下来要不还是尽量别提‘我吃’这类词了吧……”
“行。”温道韫笑了起来,“那你就自己查查坚果棒的来源吧。”
“没啥特别的来源,就是网购。”肖酉安叹了口气,“那家是官方旗舰店,我经常吃,应该不会有问题。”
“谁说店有问题了?”温道韫挑眉,“要出问题当然只能出在人身上。你仔细想想,在你买回来后都有谁经手过,比如……帮你拿快递的人。”
肖酉安一愣,缓缓扭头看向身边的毛豆。
毛豆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估计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顿时脸色煞白噌地坐直了。
肖酉安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真是你?”
付己昂开着车,趁着夜色缓缓停在了市南一座私人庄园门口。
初秋,按理说天气应该已经稍微转凉,但粘腻的燥热却跟甩不掉似的无孔不入,覆在人身上,连呼吸都带着烦躁的滞重感。
他将车熄了火,坐在座位上迟迟没动,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短信界面。
-小昂,19号晚上来一趟吧,我想见你。
这条半个月前发来的短信,没有署名,除了这行字之外便是这私人庄园的定位。
但那串陌生数字背后的人是谁,付己昂再清楚不过。
他咬着牙,退出聊天界面,将这条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删除。
李兆兴总会换不同的电话号码联系他,阴魂不散,怎么都甩不掉。
他已经三年没收到过李兆兴的消息了,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早已摆脱了阴影,可以不被影响。
但半个月前录制绝险,在西南高原上猛地收到这条消息时,他还是瞬间被恐惧击中,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他还是怕。
怕到不顾节目拍摄,一个人偷偷跑到湖边发抖。
怕到尽管明显察觉到了肖酉安的担心,却还是不敢告诉他实情。
自己总在肖酉安面前强撑出一副对过去既往不咎的洒脱样,就是为了不看到他那种同情的表情,结果到头来还是被李兆兴一条短信轻易吓得不成样子。
他不愿意让肖酉安看见自己因为害怕李兆兴而软弱的一面。
至少现在不愿意。
时间流逝,直到车里开始发闷,付己昂才收起手机,缓缓打开车门下车。
凌晨十二点半,这是李兆兴一贯跟他约好的时间。
被人迎进庄园大门时,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嘴上拼命说着要切割想摆脱,结果最后连几点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人给他打开庄园主楼大厅,看着他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坐下后才离开。
主楼很大,也很空旷,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李兆兴不在,或者说暂时不在。
付己昂松了口气,心脏却被揪起来似的阵阵发疼,只能深呼吸着,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指腹。
等待恐惧,比恐惧本身更漫长而痛苦。
他坐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只能掏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热搜很热闹,绝险节目组几天前彻底跟肖酉安撕破脸,实名控告肖酉安传播外来物种,同时使用含化学物质的洗涤剂在徒步过程中污染水体和土壤,并称要不是这次辛桃肠胃敏感吃出了反应,估计节目组的口碑就被肖酉安害死了。
节目组的声明有理有据,全是检测结果和各类图示,几乎是把肖酉安捶得板上钉钉毫无再起之力,广场已经连着一整天都是肖酉安的名字。
现在点开,热搜榜上又多了一个词条#肖酉安瘟神
饶是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自认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也被这几天网上针对肖酉安的恶意吓得不敢再点开类似词条。
而肖酉安这几天被他们公司变相软禁在别墅,连训练都不去了。
自己给他发过几次消息问情况,肖酉安也都回得很简短。
越是这样,他越是担心。
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付己昂指尖一颤,指甲用力过猛划开,所经之处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痕。
他不敢回头,放下手机木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几,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付前辈。”来人开口,却是个青涩的声音。
他一怔,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个陌生稚嫩面孔。
小孩看着才十五六岁,宽大凌乱的长袖睡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动作笨拙地给他倒茶:“李老师可能还要一会儿才下来,麻烦您稍等。”
少年弯下腰,领口随着动作敞开,锁骨上触目惊心的青紫便猛地撞进眼帘,付己昂看着他,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了。
他神色一凛,猛地抓住少年的手腕:“你——”
少年却跟触电似的猛地甩开他。
动作很快,但付己昂还是看清了他手腕上那条已经发紫了的红痕。
“他怎么你了?!”惊怒甚至盖过了恐惧,付己昂霍然起身,攥住小孩的肩膀,“别怕,你告诉我,他怎么你了?!”
他一直以为李兆兴的变态癖好只针对自己,在外人面前还是能装得好一手人模狗样。
直到见到这孩子,他才猛然醒悟,悔恨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娱乐圈这么肮脏的地方,李兆兴这种人渣变态怎么可能还跟他玩“专情”那套。
他早该想到的。
小孩脸色苍白,张了张嘴:“付……”
话音未落,又突然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不再作声。
付己昂以为他心有顾忌,还放轻了声音:“没事,你只跟我——”
“小昂。”
身后楼梯上突然幽幽飘来了一声,他再熟悉不过,这几年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的声音。
付己昂手一颤,站在原地没动。
“上来吧。”李兆兴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小易,去换身衣服,怎么穿成这样就来迎客了。”
小孩闻言垂下目光,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死寂重新笼罩客厅,付己昂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小腿都有些发酸才缓缓转过头。
李兆兴还站在楼梯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见他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长大了。”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蛛网,“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付己昂绷着脸没接话。
李兆兴也不在意,转身往楼上走去。
付己昂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抬起几乎僵硬的腿要跟上他。
“手机,小昂。”李兆兴往上走着,头都没回,“太久不见面,连规矩都忘了?”
付己昂磨了磨后槽牙,看着他背影,从兜里掏出手机往沙发上狠狠摔去。
手机在沙发上猛地一弹,落到地上,发出声闷响。
这庄园他没来过,不知道是李兆兴的新巢还是从别人那借来的,穿过弯弯绕绕跟迷宫似的走廊,最后才被李兆兴带到了一间书房内。
“最近好像经常在热搜上看到你。”李兆兴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拿起来喝了一口,招手让付己昂上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付己昂绷着脸在他面前站定,却直挺挺地不愿坐。
李兆兴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划开手机屏幕,故作惊讶道:“这热搜换得真快,我中午看的时候还有你名字,现在榜上就全是肖酉安了?”
“李老师找我有什么事?”付己昂冷声打断他。
李兆兴话音一顿,放下手机,缓缓坐起身抓住他的手。
“我的小昂,什么时候跟那个叫肖酉安的关系好成这样了……”老男人粗糙的手温度几乎滚烫,摩挲着他的手背,每一下都像在被砂纸凌迟,“我说他几句都不行了?”
“离他远点,圈里有人要搞他,你别被波及到了。”
付己昂一愣,连恶心都忘记了,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话落,却感觉李兆兴攥着他手腕的手猛地一用力,他被拽得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跪在了老男人面前的地板上。
“不要这么关心他啊……”李兆兴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
“你们李导也真是不懂事,都打过招呼了还不上心。”李兆兴的笑容在暖光中显得格外诡异,手指抚过他泛红的眼角,“绝险才录了几期,就给我家孩子累成这样。”
男人的手又要摸上他嘴唇,付己昂颤抖着猛地撇开脑袋:“温道韫也是你安排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兆兴的动作在听到温道韫的名字后竟然停住了。
付己昂有些惊讶,屏着呼吸等了半晌,才听见李兆兴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再次粗暴地掰过他的脸,眼神却近似怜惜:“小昂,离肖酉安远点,知道了吗?”
这避而不答的反应让付己昂猛地一惊。
李兆兴和温道韫不是一派的。
他挣开李兆兴的手,站起身:“你说了要见我,现在见到了吧,我要走了。”
李兆兴没作声,他一咬牙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却突然袭来一阵腥风,李兆兴像条毒蛇似的缠上来,手腕绕到身前掐住他脖子。
付己昂浑身一僵,十年前昏暗的酒店,扭曲的人影,包厢里恶臭的烟酒味,所有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都再次席卷而来。
“嘴这么硬……”湿热的吐息带着恶臭喷在耳畔,“但其实心里还是怕我的,不然今天你都不会来,对不对?”
付己昂双腿发软,死死咬着牙,气管被压迫着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想反抗,想挣脱,可身子一有动作,脖子上的手就掐得越来越紧。
自己或许永远都摆脱不掉他。
十三岁摆脱不掉,二十三岁也摆脱不掉。
眼前已经开始发花,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兆兴的手正沿着衬衫下摆游进来。
“本来就只剩绝险敢要你,现在连这个都没了,你该怎么办,小昂?”黏腻的耳语混着窒息感一起碾上来,“今晚留下,我给你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