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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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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闹哄哄的,显得雪子这边十分清静。
雪子身穿女子的裙装跪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垂着本该晴光潋滟的眼睛。
脖子优美地低伏,白腻腻的似乎一层温光照在了绵密细腻的雪地上。
雪子放在膝上的手到了腿边,去揪坐垫上的穗子,一下下揪着,好像在犹豫些什么似的。
刺绣华丽的腰带束着他细窄的腰,深黑的假发垂顺在他肩头,他始终低着头,下巴尖儿白生生的。
雪子准备伸出手去拿桌上的酒壶。
“你过来干什么的?”即墨夜搭讪道。
搭讪的不是时候。
雪子的手碰到了酒壶,终于抬起眼,微皱的眉头像柳条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那双灿灿明目。
“给客人你倒酒。”雪子夹着嗓子说完又小声嘀咕,“这不正要倒吗。”
他的手指头削葱般白净,指尖泛着健康的红,随着他拿起酒壶,一截皓腕从宽口袖里滑出。
雪子还是礼貌的,另一手扶住了酒壶,欠身给客人续杯,温热的酒散出醇厚的香气,很快就跟室内的空气融为一体。
“请。”雪子将酒杯往他那边推推。
即墨夜不知在想什么,也没道谢,端起酒杯喝了口。
“你不会玩游戏还来这里做什么?”即墨夜放下酒杯。
“不会玩游戏就不能来这里吗?”雪子不喜欢他的聊天方式。
“你的声音。”
“我,”雪子咳嗽两声,“嗓子有点不舒服。”
“你是新来的——”即墨夜顿一顿,“舞女?”
“不是。”雪子现在代替的是舞女小橙,而小橙不是新来的。
即墨夜轻笑,雪子看他的脸,他眯起眼笑,像一只看透了谁的坏狐狸。
“那么舞蹈是你新学的?”坏狐狸问。
雪子的手指继续拨弄坐垫上的穗子,“是的。”
即墨夜端起了酒杯。
“你看见我跳舞了?”雪子问。
“想不看见都难。”即墨夜说,“你好像根本不会跳。”
雪子差点儿控制不住表情,就低下头,要不是因为他是客人,雪子不会低头吧。
“就算看出我不会跳,毕竟、毕竟这舞我还没学会。怎么还要当着人的面说出来?”真傲慢。
“事实是这样。”即墨夜说,“你不会跳怎么还要上场呢。”
“那是因为缺人啊。”雪子抬起头,莫名有了底气,“不得不上啊。”
“你的名字是?”
“小橙。”
“刚才那位喊你雪子。”即墨夜半眯了眼睛。
“……”又被他揭穿一次了。
“那是我之前的名字,姐姐叫习惯了,忘记改口了。”
即墨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雪子继续为他倒酒,潺潺之声横在两人之间。
“客人想聊点什么呢?”雪子想为小橙姐姐获得些小费。
“你找话题吧。”即墨夜没急着喝酒,漆黑的眼睛看着雪子,没什么情绪。
“你叫什么?”雪子根本想不出来话题。
“即墨夜。”
“你。”雪子的大眼睛圆了一些,一圈浓密的睫毛像草木围着烁烁发光的清泉。
“你也是复姓啊。”
“不是。”
“哦。”雪子开始想下一个话题,桌对面的即墨夜面无表情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让他扭过头去。
雪子扭过头看其他人之后,即墨夜垂下眼睛喝酒。
其他桌都是热火朝天,雪子看见一个舞女跟客人划拳,把客人逼得连连擦汗。
雪子想到了话题,转头问:“你为什么不玩游戏?”
“我玩的话,你也不会。”即墨夜说,“还问什么。”
雪子真不想跟他聊天了,这一懈怠,双腿盘着坐上了,暂时忘记了自己穿着优雅的裙子。
即墨夜见了倒没说什么,问:“你会喝酒吗?”
“她们不让我喝。”雪子说的是爸妈。
“你年纪很小吗?”
“这是私密问题。”雪子对这个傲慢的即墨夜有点儿偏见。
可是这话一说出来,小费肯定是拿不到了呀。
“倒酒。”即墨夜说。
雪子俯身去拿酒壶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竟然盘腿,赶紧借倒酒的功夫换了坐姿,再偷偷地瞄一眼即墨夜。
倒是可惜,明星般俊朗的男人,性格很一般。
“满了。”
“哦!”雪子赶紧放下酒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重新倒。”
他一手去拿另外的酒杯,一手拿过湿帕子把溢出来的酒水擦了,接着再给即墨夜倒酒。
这回他很认真,没发现即墨夜正看着他,他的眼皮垂着,时不时很细微地颤动一下,像某种神经脆弱的动物。
倒完了酒,雪子又瞄一眼喝酒的即墨夜,心里想,小费绝对是拿不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好意思。”雪子要为了小费挽回一下。
即墨夜淡淡地看向他,一句话也不说。
雪子更是觉得索然无味了,悻悻道:“我看你也不怎么想喝酒了吧,又没有话聊——”
即墨夜端杯喝酒了。
“就……”雪子的话说不下去了,索性不讲了,看他的杯子几乎空了,又给他倒酒。
这时有人坐在了即墨夜的隔壁桌,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气质跟即墨夜相像,有些冷冰冰的不易接近。
即朗看向雪子,再把即墨夜看一眼,低声道:“像什么话。”
“你走吧。”即墨夜对雪子说。
“好的。”雪子放开了握酒壶的手,理好裙摆,慢悠悠地站起来。
即墨夜将钞票放在他这边的桌面上。
“谢谢。”雪子弯起唇,拿了钱离开。
“喝酒就算了,但也不能养成习惯,点舞女?像话吗?”即朗冲即墨夜说。
雪子还没走远,听见了这话。那个即墨夜没有出声,估计是理亏吧。
雪子坐到原先的地方,这里热闹得很,只怕温度都要高些。
前面左边还有右边都是玩闹的舞女,雪子静静坐着,伸到袖子里的手在摸钞票一共有多少张。
他摸完之后把唇角弯了起来。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紧着听见找他的这个人说:“出来一下,你妈妈找你。”
雪子本想跟前边的舞女说一声,但舞女跟客人玩得热火朝天,就算了。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看见妈妈微生优的脸,他踏上走廊酝酿措辞。
微生优帮他把门推了一下,门关上了,走廊里安静得很。
“妈妈。”
“没事。”微生优笑道,“你出来之前,有个舞女出来去洗手间,我都知道了。”
“但是你这样被客人发现可怎么办呢?”微生优又说。
“情况紧急,小橙姐姐她上不了。”雪子说。
“去小厨房端汤送给小橙吧。”微生优说。
“现在去吗?”雪子问。
“去吧。”
“我确实也是要去找小橙姐姐的。”雪子笑得狡黠,眉眼挤一挤古灵精怪的模样,“我还帮她赚了小费呢。”
“你真是、哎哟。”微生优叹口气,“快去吧。”
雪子去小厨房的路上本想打开窗子看一看晚上的雪大不大,最终没有。
小厨房里专门做雪子一家三口的饭,还有个大厨房,雪子不常去那里。
小的时候雪子常到小厨房里拿糕点吃,为此看过一段时间的牙医。
“这个汤闻起来甜甜的。”雪子对波叔叔说,这个叔叔是厨师之一。
“雪子?”波叔叔探头看他一眼,笑了,“你这个样子我倒没认出来,以为是哪个喝醉的舞女进来了。”
雪子鼻尖动动,自己身上果然沾了酒气。
“你是来端汤的吧?”波叔叔问。
“嗯呢。”雪子问,“这是什么汤?”
“红糖生姜汤。”波叔叔看雪子盯着汤面,说:“你想喝呀。”
“没有。”雪子摇头,从他手里接过木盘。
“慢走哟。”
“好嘞。”雪子笑着出了厨房。
舞女们本来是另外住,但帮浴场赚了不少钱,就专门给她们设置了几间休息室。
雪子边走边想象外面的雪有多大,再瞧一眼散发热气的暖汤,生出一种安全感。
虽然这里就是旧了,但是这可爱的房子多暖和呀。
到了房间门前,雪子腾出一只手敲敲门,再迅速端住木盘。
“谁呀。”小橙姐姐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凄凉。
“我端汤来了。”雪子说。
“雪子。”小橙的声音清晰了些,想必是从毯子里探出了头,“快进来吧。”
雪子侧身,用肩膀推开门,“你还好吗?”
“就是肚子疼。”小橙坐在沙发上,按开了房里的灯。
雪子走到茶几前放下木盘。
小橙仰起脸,双手捂着肚子,“疼得叫人烦躁,恨不得锤它两拳。”
“那不行吧。”雪子把汤碗端给她,她接过道谢,小饮一口。
“烫吗?”雪子问。
“还好。”她喝了一大口。
雪子从袖袋里拿出一叠钱放好,高兴地说:“你的小费。”
“呀!”小橙也很开心,眼睛亮闪闪的,放下汤碗说:“雪子这么厉害呢。”
“给那个傲慢的男人倒了好几杯酒。”
“真有钱,小费都给这么多。”小橙拿起这叠钱数了起来,“给你分一半。”
“我不要我不要。”雪子立马站了起来。
“知道你喜欢钱。”小橙瞧他一眼,“本来应该全是你的,毕竟是你帮客人倒了酒,客人也是给你的呀。”
“我说我是你。”
“谁还会记得名字呀,呐!”小橙把一半的钱递给雪子,“快接着,我肚子还疼着呢。”
雪子抽一张出来,“我要一张就够了。”
“不行,你快拿着。”小橙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我真不要了。”雪子转移话题说,“你能帮我把假发给取了吗?戴着好重。”
“过来。”小橙把钱放到木盘上,“一会儿记得拿走,我说给你就是给你了。”
雪子不吭声,蹲到她面前,她帮忙取了假发后,头脑都变得轻飘飘了。
“假发放到你换衣服的那间房就行。”小橙说。
雪子接过假发,“我去换衣服了。”
“诶雪子!”小橙看着他跑了出去。
雪子提着假发慢步在走廊里,突然听见一道咳嗽声,是从前方传来。
前方是两条走廊连接之处,那儿方方正正的,有一扇窗可以打开了通风。
应该是谁站在那儿开了窗了,雪子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冷气。
听见窗子被关上的声音时,站在窗前的那个人转过身。
那人的眼睛仿佛耀过灼灼火苗,脸面被吹得有些红,估计是醉酒了。
那个人正是即墨夜,雪子赶紧背过身,把假发提到胸前来。
静悄悄的。
雪子打算走了,但有点不放心,扭头说:“你吐在窗外了?那里不能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