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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脱敏 ...


  •   他欣赏垃圾似的,“还是你那朋友送你的?”
      “是送的,”纪凡语气不善,“你有意见?”

      “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意见。”他拖长了音,“就是吧……”
      “怎么?”
      “卖相不怎么样,抽象得跟梵高似的。”
      “……梵高也没那么抽象。”
      莫言哼了声。
      “就算是吧,可不送就不送,送就别这么小气,”他挑衅地,“一、二,就三朵,你这朋友男的女的,多大啊?小学生都不这么送了。”
      纪凡抿了下唇。
      “贵在心意,地铁口老婆婆那买的,就剩几朵了。”
      他又哈,“装灰姑娘也没用,这年头心意也得按斤称。”

      电梯叮一声开了,一前一后走出去。
      莫言开了门,看他先走向桌子,从袖口抖出袋,又抖出那三朵可怜兮兮的向日葵,像是相中了玄关那只纯装饰的白花瓶。
      三朵垃圾,还打算插.起来?
      他走他旁边,状不经意朝他踢了脚垃圾桶。
      纪凡脸一绿,“它碍着你了?”
      释放出敌意,大有今天跟它共进退的架势,倒给他唬住了。
      莫名其妙。
      “……至于吗,”他三步并两步取了花瓶,接了半瓶子水,“给你给你。”

      给他也接不了,他自己夺过枝塞瓶儿里了,“没见你喜欢什么花啊,什么朋友啊这么了不起?”

      “倒些水出来,剪一下枝,”纪凡没理会他嘀咕,“劳驾。”
      “至于吗,就这么三朵垃……”对上他眼神,他合上嘴,“行吧。”
      “就活半个月,别这么苛刻。”
      他哦一声,咔咔两剪刀,“正经吃饭了吗?”
      听他嗯,“别剪太多了。”
      “要求这么多,”他插一根进瓶儿,“吃什么了?”
      “饭。”
      废话,重捡一根,“你这手怎么吃啊?”
      “用手吃。”
      别他一眼,“不然用脚?”
      “我没有这个技能。”
      “……你不会让人家在餐厅喂吧?”
      纪凡目光移向他。

      “没别的意思,关心你。”又咔咔两下,莫言插了第二根,“咱也就活70年,别这么苛刻。”
      纪凡皱眉。
      “你至少应该活100年。”
      “……”
      他被他诅咒般的祝福一惊,“这你说了算?”
      “你很健康……”
      他立刻求饶,“行行好,能不能别再跟我说健康、压力这俩字儿了?”
      “这是俩词儿。”
      他一脸麻木。
      纪凡笑了笑。
      “……笑什么?”
      “没什么。”
      莫言心里怪怪的,确定脸上今儿没唇印,“那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
      “没什么你看我?”
      “那我不看了。”他收回目光。
      “……”

      “你怎么老爱吊人胃口,”他就烦他这点,插.入最后一根,“你越吊我我越好奇。”
      “说多了你又要生气。”他慢吞吞、挺无奈似的说。
      “我生气?”他硬给气笑了,“我生气还给你剪这破……你就说抽不抽象吧?”
      他举着瓶,举高了比了比。
      确实有点儿抽象,胜在够灿烂。
      “你早上就生气了。”纪凡也看着花瓶。
      “那不是你老揪着那点儿破事不放吗?”
      “我没揪着不放,你别激动。”
      “……”

      就这三朵来路不明的垃圾,他目光虔诚得像对着三颗许愿星,“不生气就行了。我就是看你好像没生气了。”
      他由衷地感叹,“这样就很好,别太敏感。”

      这让莫言几乎感到新奇,忘了反驳,倒真又觉得是自己敏感了。
      他想问你还在乎我生不生气啊?
      又想礼尚往来强调,我不都保证了?却好像也有揪着不放的嫌疑,又算了。

      但这晚纪凡还是没洗澡。
      他不适应了,“几天了?要臭了。”
      “我不臭。”他说,“天很冷,我也没出汗。”
      好吧。
      他是不臭,在电梯那会儿莫名还有股香气。
      那不洗就不洗吧,当坐月子好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天,一如既往,这家伙果真也配合,压力、健康一字不提。
      他更专注于恢复,或者说自食其力。
      他再也没洗过澡了,除了洗脸别无选择,吃饭他也开始动手尝试——尽管不锈钢叉子不比牙刷会自己动,又受限于实心的重量和不够圆滑的角度,导致他屡试屡败,但他没再流血了。

      都是好事,莫言想。

      即使偶尔,极偶尔的几个瞬间,譬如看他坐在角落偷偷弯手指,像在检测,会让他产生陷入陷阱之感。
      不是从前那种一夜巨变,而犹如漫坡而下的坍塌,温水煮青蛙似的脱敏。
      但他没有证据。

      周五这天,他不得不去了趟L省。
      一个走.私庭前会,实在是案子要紧,早上都没时间送人。
      纪凡表示没事,以后他都可以自己去。
      那意思又像是在提醒他,他就快好了,可以回家了。但当时莫言看了他片刻,他又只是说,再见,一路平安!

      案子争议颇多,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到结束大伙儿又饿又累,算了,下回再说。
      结束后他走出大楼,才看见纪凡发来的信息:【你回了吗?我有事,今天不回去吃饭。】
      那上头还是好几天前那条:【今天不回来吃饭】

      ……成交际花了!
      他还琢磨着大风天晚上涮火锅、顺便给他煮点儿垃圾呢。
      既然连饭都不用做了,才四点多,他也打算松松筋骨再飞。

      L省和J城秋冬温差大,这会儿还是深秋。

      一样的行人匆匆,却因遍地的咖啡馆、红色电话亭、西式建筑和洋人,有种和C城、J城都迥然不同的小资派头。
      他并不喜欢这座城市,很多年里,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它和C城共享着一条S江,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每次出差路过,至多也只在江边走走。

      忽然远处教堂钟响,紧接着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群中学生涌出校门。
      五点了。
      是L省附七中。
      原来是附七中。
      他顿了顿,走了过去。

      保安看他衣着正经,挺客气地问了几句。
      莫言抽了张名片,“孩子家长,找李雪云李老师。”
      “家长?哥哥吧?”
      他嗯了声,对方问,“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纪凡,高三,”他说,“具体班级不太清楚,这儿有李老师电话吗?我问问。”

      赌了一把,保安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说了学生名字,家长是某某律师,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放行了。

      中学也都差不多。
      夕阳西下的林荫道,一路台阶、雕像、校训、国旗,周五傍晚,除了高三都要放得早些。
      多少又有点儿有些惊讶,这些走出教学楼的中学生不像他们当年,仿佛被书包压得直不起身。

      按着保安指的方向走到一栋教学楼,又问了个学生,他找到了高三教师办公室。
      正是晚间休息,办公室有人闲聊有人伏案,莫言敲了敲门。
      一群老师回头看他,用方言问了句找谁。

      “请问李雪云老师是哪位?我是刚打过电话的莫言。”
      “李老师今天下午不在,”一个说,又一个接水的眼镜儿直起身,“原来您这么年轻啊,电话是我接的。”

      榜单上显示的班主任姓李,这位眼镜儿姓黄,微胖,五十来岁,把他上下一打量,很客气。
      省状元年年都有,毕竟不是每个学校年年有,他显然对纪凡印象很深才会这么配合他。
      莫言也配合地绕到无人的拐角,同他寒暄了两句才问,“您是纪凡第一年的班主任?”

      黄老师颔首嗯一声,低声问,“……他是犯了什么事?”
      “……”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这么说?”
      “他是独生子吧,也没提过有哥哥,”黄老师笑了笑,“您又是律师……”
      “……”
      莫言表情淡了几分。
      “远房表哥,我来是想了解他当年转校的事。”
      对方啊地一声,几乎失望。
      看这态度,莫言感到这趟白来了,对方又问,“什么事?”
      “……”

      什么事?来都来了,他就想来看看,那些跑错的时间他待过的地方,过得怎么样。
      可这厮脑子不太正常。
      可他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他当年,应该是要转到一中,怎么转来七中了?”
      “就这个?”对方说,“不就是一中不要了。”
      “……”
      莫言一怔。
      “不要了?”
      “不过是成绩好,一中还缺吗?也就七中当宝。”
      “……”

      妈的,果然不正常。
      他想起了当年的胖子,这特么是有私人恩怨。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您学生,这么说合适吗?”

      他沉了声,对方反弹回来,“这位先生,我拿他当学生,他没拿我当过老师,你说合适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知道他背着处分过来的吗?知道是为什么事儿吗?”
      “有什么不知道,”他冷冷说,“不是他的错,对他来说是不应有的处罚,你是老师,有义务教育、帮助学生,揪着这不放合适吗?”
      “你知道?”对方颇感意外,“……你俩什么关系?”

      害他被处分的关系。他不想告诉他,冷淡地说,“我关心他。”
      对方目光怀疑,渐生出讥讽、厌恶。

      “也不是我学生了,我管不着,”黄老师口气轻蔑,“自己对自己不负责,谁也拉不住。”
      “黄老师,”他不再是十七岁了,文明是必要的,“我尊重您是老师,夹枪带棒的没意思,有事儿直说。”

      黄老师呵呵笑。

      “莫先生,你也别误会。我知道他恨我,可我对得起他,当初转来我班上,成天闷不吭声的,我好心开导他,他说不关我的事。好好的课不上,教室没来过几回,我看他妈妈帮他请假,他又再三保证可以考上,什么都随他,他呢?关键时刻故意不考,呵。”
      “……”
      “什么故意不考?”莫言荒谬道,“你说数学?他睡过头了!”
      “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有时间观念的人,”对方冷笑,“他就是故意的。”

      “你这岁数了,说这话负责吗?”莫言感到他想出了个假想敌,“他怎么可能恨你?”
      你算什么东西?
      “他就是这么个人,你不知道?”
      “……”

      “心机深得很,”黄老师说,“同学之间开几句玩笑,没什么大不了,我批评了。都快高考了,好好学习才是正道。你猜他怎么着?”
      “……”
      “当着老师装着和解,会考前故意答应给人抄,抄了四门满分出来。”
      “……”
      “我们抓作弊那么严,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他有些激动,“他还自己掐出几道痕,说人家威胁他,害人高考前也背个处分,心理压力过大,硬从重本线掉到了三本!”
      “……”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早决定复读一年,有时间消处分。”

      “你有证据吗?”莫言睨着他,“他被掐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被威胁了?”

      他看他一脸“没有证据”,蹭地冒出火气,“他一样考得一塌糊涂,你怎么不替他说话?他们开什么玩笑,这种处分为什么连同学也知道?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不是老师?!”

      “我从他看我的眼神就知道。”
      “……”
      黄老师摇头,“在我班上不来,到了李老师班上就老实去了,一去就稳居第一,你说他不是故意的?呵。”
      莫言深呼吸一口气,这时上课铃敲响了,几个老师夹着书走出来。

      “至于你说处分,那不怨我们,是他自己在校门口跟他母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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