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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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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什么呀,有眼睛都说不出这话吧。”
既然他诚心诚意地发问,汤媛也就大发慈悲地啧了声。
“枝瘦朵小,色彩单调,还就三朵!追求小清新也该点缀点缀吧,这就算了,连新鲜都算不上,丢垃圾桶都没人捡了,还以为清明路边儿丢的三朵菊花儿呢!你这只花瓶至少也得三千大洋吧,被它一连累,也沦为十块钱捡来的了。”
她好心总结,“你别生气,为你好,没艺术细胞就别乱追求美丽,看着可怜。”
莫言笑意微深,“我不生气。”
他靠上椅背,“纪博士觉得呢?”
“我哥品味一级棒,肯定早看不下去了,没办法,在你家嘛,”汤媛转过脸,“哥,是吧?”
纪凡抿唇,“受教了。”
“就是嘛,直男品味总是费力地煞着风景,说实话,你长得还可以,干什么追求……”
“嗯,我再也不追求了。”
“……”
汤媛触电般一停,瞳孔地震了两下。
黎苏笑了。留汤媛脸上无声地转换了几下“啊??”,“……我没说你啊哥,我说的是……”
“不用说了。”纪凡说。
她声渐小,“……哎呀,你又不用追求,你本身就很美丽,品味也一点儿不直……”
纪凡斜她一眼。
她哥向来不爱接受她的赞美,对美丽和品味不直男则相当不感冒。
她只好道:“……我知道你直,夸你呢,再说有我在,你喜欢什么花我都给你弄,装点满满一屋子!”
“心领了。”
纪凡冷冷扫眼对面。
汤媛也后知后觉此人没安好心,恨恨瞪他一眼。
莫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看桌上冷油浮起,没人真心在吃,就挨着把盒扫进了垃圾桶。
三人以不打扰他干活为借口逃离餐桌,转围着茶几,汤媛开始夸那几朵垃圾花。
“也就是枯了点儿,”黎苏也好心安慰,“我也喜欢向日葵。”
满屋看来纪凡对这个温柔的、不挑事儿的“女主人”最满意,也冲她一笑,“谢谢。”
他不怎么会聊天,除了谢谢和怼人就不知道说什么,憋出一句,“我想你也喜欢。”
汤媛脑袋一动,“嗯?哥你怎么知道?”
“猜的。”
“这也能猜到?”
她嘟囔,眼珠子在他和黎苏之间一个来回,“你俩不会后来也见过几次,也一回生、二回熟了吧?”
黎苏噗一声,差点儿呛酒。
莫言过来放下两个果盘,及时给她递了张纸巾,也扫他一眼。
纪凡解释,“上回朋友圈婚纱照。”
黎苏吸了吸鼻子,抓住莫言的手,“再开一瓶好不好?”
“你确定?”
“周五嘛,你选度数低的嘛。”
“……我要没看见都不信,”汤媛已经翻出手机温习,“苏苏姐,你居然要结婚了?”
“怎么啦,”黎苏清了清嗓子,“想给我当伴娘啊?”
“让我哥当伴郎的话。”汤媛嘿嘿冲纪凡笑,“哦,哥,我俩一块儿!”
纪凡嘴刚张,正开酒的莫言回过头,“你俩?”
“……”
不等汤媛回怼,黎苏打岔,“伴郎太帅太抢风头啦。”
“那也是,”汤媛接收一切夸她哥的话,不理他了,“姐你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难得黎苏没说“我就是漂亮啊”,“那你是没看到莫律师拍的,摄影杀手。”
汤媛立马要看,她从善如流。
“这一米五吧”“这幽灵吧”“这是牙疼吗”“你居然也能被拍出肥肉”,兴冲冲看了几张,汤媛质疑来放酒的人,“向日葵真不是你买的?”
“……”
莫言冷冷放下瓶,“我不爱拍照。”
“不爱不爱,又不爱喝酒,又不爱拍照,很无聊诶,你以为你很酷啊?”
“……”
黎苏哈哈大笑,“汤圆儿我要学习你的精神状态,莫律师,辛苦,来坐会儿?”
他好不容易收拾完,不想听洋葱头聒噪,指了指阳台,出门抽烟去了。
汤媛看完就想跟纪凡分享,被黎苏喂喂了两声,“不许外传,损我形象。”
纪凡头都侧了,又缩了回来。
看了看她,又看看莫言,像是想问什么,但只是喝了口酒。
汤媛代他问了,“那你们打算几时结啊?”
黎苏喝了口酒,“再说吧。”
“为什么?”
“忙啊妹妹,”她握住酒杯在桌上轻轻晃动,有点儿惆怅,“我都在想我这个职是不是升得不划算。”
“为啥?”
“就多了点儿钱,事儿翻倍,还要管人啊。管人可浪费时间了,我这两年还没一直干基层的姐妹自在。”
这种烦恼天生和汤媛绝缘,也不甚关心,“那你就退回去好了。”
“……”
黎苏无言以对。
“有很多闲的工作,”纪凡这才开口,“你会更喜欢吗?”
“倒也不会,”她答得挺干脆,“闲久了更抓狂。我可能是受虐狂,累么,有种莫名的爽感……”
她转过脸看阳台,“我跟莫律师是一类人,哦!”
三个人看了过来。
隔着一扇透明门,莫言老实说:“那我还是想退休的。”
三个人表情不一:废话。
纪凡又把目光转向她,“你们很般配。”
“谢谢。”黎苏笑了笑,拿酒给脸颊降温。
汤媛却有种奇异的敏感,“苏苏姐你转移话题。”
“……”
黎苏又停了下,抿了口酒,“知道你还问。”
汤媛说,“就是想问啊,不能说吗?”
黎苏笑了,耸耸肩,“没什么不能说,好吧,真话就是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步入爱情的坟墓,心血来潮就去拍个照啦——别judge我啊,你要想,也随时去拍。”
纪凡一瞬间惊讶,看向莫言。
玻璃阳台门里隔绝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人没什么表情。
“我早说嘛姐,”汤媛却仿佛松了口气,伸出庆祝的酒杯,“你就该这样,结婚就不酷!”
“……”
黎苏乐,“你可别跟你妈多嘴啊,你妈知道了我妈也得知道,她俩我都屏蔽……”
她上道地接上了,“放心啦,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后来他们又聊起别的,汤媛对她哥从不缺话题,黎苏更无差别擅长聊天,喝了酒话更多,纪凡也就不再像上次埋头干饭。
不管说什么他都配合地听着,说“这样啊”。
问他是什么星座虽然不太了解,但会听她俩分析,也会惊讶地点头,偶尔表示“有一点准”。
于是这桌上的吊灯,电视里低调播放的动画片,和这几个面颊微红的微醺人,令莫言一种微妙的错位感。
好像这不是他的房子,没他反而更和谐。
中途黎苏捂着脸颊朝他招手,他夹了下烟,她抿了抿嘴,又转向旁边。
他看眼窗外的功夫,那两颗头就靠到了一起。
黎苏像说了句悄悄话,纪凡转过头面对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像吻了她一下,他眉心一皱。
汤媛先咋呼起来,问他们说什么呢。
黎苏笑开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笑了笑。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他明明没喝酒,却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上回隔了一扇实心门、时空交错下的荒谬玩笑,此时透过这片玻璃门,几乎像真的。
因为当时他没看见,原来他是这样看黎苏。
和第一次不一样,和对别人也不一样,他对她有种出奇的耐心。
这个罕见的笑则是为她量身定制,几近殷勤。
……生物研究,高个子,有气质,听起来就是高智商女生,那么黎苏也是,她还漂亮。
分不清是一个雄性生物察觉女朋友被人这么注视着不爽,还是这个人本身让他感到不爽,他突然很讨厌他。
不含糊的,不久前的讨厌还没结束,又叠加了新的讨厌。
几乎又到了膈应的程度。
快十一点他开车送走她们。
汤媛还是没成功接过“监护权”,因为纪凡最想回宿舍,拉扯片刻,转说换纱布仅仅是两三天后的事,就免得来回收拾了。
随后汤媛又想装醉留宿,跑到卧室遛了一圈,他表示实在没地方给她睡,可以给她开个酒店,她就被黎苏领走了。
纪凡本想把他们送下楼,莫言淡淡说不用,搂过黎苏的肩,黎苏搂过汤媛的肩,仨人哥俩好般下了电梯。
黎苏没把握好度,微醺变了中醺,爬副驾险跌一跤。
莫言半搂着她坐好,等车开出一截,她看了他好几眼,他问,“怎么了?”
“不对。”
“什么不对?”
“腿够不上。”
她伸了伸长腿,手在座位底下摸了摸,晕乎乎地没摸着。
莫言反应过来,俯过身替她调了座位。
好久没碰的拉杆把她也弹了回来,“啵”地一声,她哈哈笑。
他无语了片刻,心想该修修,或者换辆车?
汤媛没接走人还有气,挑事儿,“谁坐了呀,我说,你别趁机给我姐戴绿帽子哈。”
他淡淡说,“你不介意这顶帽子是你哥的话。”
“……”她切了声,“你又不是我哥的菜。”
“你是?”
“说你扯我做什么?”
黎苏笑了笑,“诶汤圆儿。”
“啊?”
她半转过身,手臂搭在座位上,“纪博士就谈过一次恋爱?”
莫言瞥她一眼。
路灯光一晃一晃,她撑着下巴,露出醉态,“来,姐姐帮你当军师。”
“可能吧,”后座安静了会儿,幽幽说:“我也不知道。”
“啊?”
“……他不跟我聊这些,心情好说喜欢他当放屁,心情不好他还烦。”
“没觉得啊。”
“那是对你,他对你最客气。”
“不是这意思,”黎苏奇了,“之前那个你不也见过吗?”
“……他故意的。”
“啊?”
“他想让我死心啊。”
“你不说出国读书就分了吗,你俩出去不也一块儿吗?”
“是分了,过好久我才知道,他什么都不说。出去也不是一块儿,走了我问他同学才知道。”
“那七夕你俩还……”
“哼。”
“……”
看来结果不好,黎苏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年轻又漂亮,姐姐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我不。”
“……”
“无所谓了,”这串摇晃的风铃终于荡慢了速度,荡出一抹唏嘘,“我早就明白了,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他。”
黎苏:“……”
莫言:“……”
两个三旬老人同时打了个寒战。
“……反正我也没觉得他真心喜欢过什么。”她自顾自说,“拿学位,换专业,谈恋爱,工作,什么都是试试,就仗着学得快,没干过他就会试试,试完没意思,以后就不再干了。”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这样也好,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他这么爱试试,那怎么没跟你试试?”
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让车里一静。
随后两个女生意识到是司机师傅在说话。
难得他没嘲讽她,汤媛也就没像之前那样生气。
“也没什么,他说认识我的时候我是初中生,所以我在他眼里我永远、永远是初中生,他永远也不会跟我谈恋爱。”
她哼了声,“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他,不是非要他跟我谈恋爱。”
后来他把她们送回家。上次来还是国庆,这回只进屋倒了两杯热水,看人还能活动,也就准备回去了。
走到门边,黎苏从后面贴了上来,“不亲我一下再走。”
“洋葱头……”他咳了下,“她不是在吗。”
黎苏伏在他背后,闷声笑,“你居然偷偷给汤圆儿取外号。”
他也笑了下,拍了拍她手,“早点儿睡。”
“我不,”她圈着人,有点儿撒娇的意思,“汤圆儿睡着了,你不亲我不放你走。”
的确进卧室就没动静了。
莫言松开她手,转过身。
黎苏从低处微张着眼睛看他。
她很漂亮。
像一朵烧红的玫瑰,热烈性感,微醺的酒香和她身上特有的香水味缓缓踮高,令莫言恍惚了一下。
但就在嘴唇快碰上的瞬间,他别开了脸。
黎苏愣住。
他也一样。
“苏苏,我……”
“嘘,我喝多了,”她抬手捂住额头,退后两步,“……先睡了,开车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