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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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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年离得近,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许之耳廓,像是羽毛拂过一般,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
许之用冷淡的声音掩盖住内心的不自在:“不客气,可能我上辈子真欠你的。”
李斯年听完,低低的笑了半天,似乎很喜欢这个说法。
虽然这人一副还能插科打诨的模样,似乎挺有精神的,但其实在被推上救护车之后,不过半刻,便昏睡了过去。
许之被吓得不轻,担架也不躺了,一路都坐在旁边守着,直到了医院,也寸步不离。
最后还是窦老师看不过去,找医生拿了棉签和碘酒,由许之自行处理了手肘的擦伤。
“患者背部因为撞击而产生了的淤青,但没有大碍,昏睡是因为脑后重击导致了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一天,明天情况稳定的话,就可以出院修养。”医生拿着检查单,对许之和窦老师说。
许之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单人病房吗?”
医生点头:“是家属想要陪床吗?”
通常多人病房是有探视时间的,家属不能陪同过夜,是故有一些非常担心的家属会有陪床需求,从而询问单人病房。
许之顿了顿,答:“是的。”
医生:“有,但是需要自费。”
“没问题。”许之说。
跑上跑下的缴费和手续自然是窦老师跑,他还热情地买来了晚餐,虽然不知道李斯年什么时候会醒,但仍然买了双份。
“多谢窦老师,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许之诚恳道。
窦老师摆摆手:“哎呀,许老师这么说就客气啦!咱们都是同事,应该的,我要向你学习,今天要不是你舍己为人,冲过去拽住李老师的腿,他真可能就这么掉下去了……想想后后怕啊!”
窦老师这人,为人热情、善良,但话也挺密的,还有点拿腔拿调。
许之耐心地听他讲完一大通话:“当时那个情况,也顾不上想那么多,都是应该的。”
寒暄几句后,窦老师也识趣地不再打扰,让许之也好好休息,随后离开。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单人病房内灯光昏暗,只有床头一盏亮着,再就是走廊的白炽灯从大门的窗口玻璃处斜斜照进来。
许之没什么胃口,饭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李斯年还没转醒,虽然医生说了,他检查结果都还算正常,今晚大概率会醒。
但只要他没睁开眼,许之的一颗心还是会在半空中垂着、荡着,不得安宁。
病房内充斥着医院特有的酒精味,李斯年闭着眼、一脸安静的模样,睫毛随着身旁仪器的闪光,一下又一下地被镀上蓝红混杂的颜色。
这景象,真的很像八年前。
许之的手轻轻从李斯年额角抚到下颚边,指腹下的伤疤温热而不平整,仔细看,还能察觉到毛细血管内若隐若现的血液流动。
这是,许之在梦里都不敢梦见的。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这样看着他,触碰到他。
许之回忆着从前的日子,忽然想起李斯年脚踝的伤。
说起来,脚踝是前后伤过两次的,也不知道现在恢复了没……
许之盯着李斯年的脸,叫了他两声,然后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毫无反应。
看这个样子,应该暂时还不会醒吧?
这样想着,许之站起身,来到床位,轻轻掀开被褥一角。
在检查过程里,护士已经给李斯年换上了病号服,他此刻光着脚,许之只需要轻轻撩起裤脚,就能看到他的脚踝。
李斯年的肤色算不上白,但却很细腻匀称,许之一手拽着他的裤脚,一手扶着他的脚背,轻轻转动观察着脚踝。
皮肤上看不出有什么,似乎恢复得不错,许之心想。
“咳咳……”
床头响起一阵清嗓子的声音,许之吓了一跳,手触电似的收了回来,抬头就对上了李斯年意味深长的目光。
“许老师做什么呢?”李斯年饶有兴趣道。
许之将掀起的被角盖了回去,压着嘴角,轻描淡写道:“想起来你脚伤,看看好了没。”
李斯年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勾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还以为许老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许之瞥了他一眼,决定不搭理,这种时候,越接话、李斯年就越来劲。
他拿起桌上的盒饭,送进微波炉。
自费的单人病房条件很好,要什么有什么,桌上甚至还有新鲜的水果。
随着叮当一声响,许之将盒饭拿回床前,但李斯年不急着吃,而是偏头去看许之的胳膊。
“擦伤严重吗?”李斯年问。
“小事。”许之说。
他没说谎,的确是很轻的擦伤,而且只有右侧手臂有,别说留疤了,估计很快就能恢复到和四周肤色一致的程度。
但李斯年还是坚持叫他抬起胳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才放心。
窦老师买来的盒饭比较清淡,一碗小米粥和几个包子,但李斯年刚睡醒没太大胃口,于是只是喝了半碗小米粥。
一抬头,看到许之安静坐在靠墙的小沙发上,拿着手机处理一些工作邮件。
床头那盏灯的光蔓延到墙边时,已经近乎于无,许之的脸是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的。
他看得认真,眼神偶尔上下扫动,微微抿着嘴。
从前他刷题时就是这样,只要专注,就会不由自主抿着嘴,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没人发现,但李斯年观察到了,并很开心能独享这个小秘密。
李斯年就这么静静看着,直到他处理完工作,将手机锁屏。
“可以帮我拿个橘子吗?”李斯年问。
许之在茶几果篮中拿了个,放在他手边。
趁着李斯年吃橘子的空挡,他将饭盒收拾干净了,又去烧了点温水,给他倒了一杯。
这么多年过去,许之还是这样善于照顾人,李斯年心下一片柔软,仿佛回到曾经在出租屋、自己脚部上着固定器的日子。
许之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早点休息吧,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观察一夜,稳定的话明天就能出院。”许之说着,要帮他将靠背摇下去。
但刚握住摇杆,就感觉手腕一暖,是李斯年按住了他的手。
“你……听到我在天台说的话了?”李斯年轻声问。
许之没想到他会自己提这件事,他叹了口气,干脆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我本来想等你伤好再聊。”
李斯年眸光微闪,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不该这么说的。”许之严肃道。
李斯年一怔。
许之没能注意到,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专业分析中。
他和赵毅的第一次心理咨询其实聊得很浅,但结合今天听到李斯年说的那半句话,他已经能对赵毅跳楼的原因产生些许猜测——
“赵毅如果对自己性取向产生不自洽的心态,那么他其实应该重建自我认知、去理解并接纳自我里和大环境主流认知相违背的部分。”
“而‘异性恋是正常、同性恋是异常’这件事,本来就是从众的思维,那如果他今天因为你、一位年轻有为广受欢迎的老师是同性恋,从而认为自己也该认同自己的性取向,那岂不是又陷入了另一个维度的从众?”
说起这些时,许之就完全不像是曾经的少年了,而是站在讲台上、坐在咨询室内,稳重可靠又不偏不倚专业心理咨询师。
李斯年的思绪在“年轻有为广受欢迎的老师”这几个字上稍作停留,继而听懂了许之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吴琛说的那两个字:直接。
没错,得直接一点,因为许之显然又误会了一些事情。
“我打断你一下。”李斯年顿了顿,对上许之的双眼:“我说我是同性恋,不是为了安抚赵毅,是真的。”
许之先是神色一震,半晌,似乎想通了什么,眉眼间又显露出怒色:“李斯年,我是很严肃的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还满嘴跑火车……”
“或者准确来说,我也不是同性恋,我没喜欢过女的,也没喜欢过别的男的。”李斯年目光沉沉,语调短促而坚定:“我是喜欢你。”
许之彻底怔住了。
永远的年级第一,本硕博三连跳、手握一年20多篇sci、年仅27岁就成为国内顶尖大学副教授、被无数心理学业内人士寄予厚望的旷世奇才。
在这瞬间,大脑宕机,理解力直线下降,仿佛李斯年嘴里说的是外星语一般。
“你、你开什么玩笑?!”许之像是灵魂飘到半空中,听到自己的嘴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猝然站起身,像是被恶意戏耍的小丑般,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气:“李斯年,你闹够了没!捉弄我很有趣吗?从你去林教授那里曲解火灾的事开始,这么些天了,就算是报复我,也该到头了吧……”
许之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手腕坠重。
是李斯年拽着他,猛地往怀里一带!
许之眼前花白乱晃,最终定格在李斯年近在咫尺的、深沉的眉眼前。
李斯年一手还将他手腕按在床上,另一只手就扣上了他的后颈。
那一片白皙的、细腻的、他看了不知多少次的后颈。
许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面前的人突然靠近,然后嘴唇覆上极其柔软的东西。
表面带着凉意、内里又透着温热,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李斯年很克制的一触即离,虽然吴琛说许之没那么胆小,但他还是怕吓坏了他的小朋友。
李斯年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摩挲着许之的后颈,像是把玩着世上最珍贵的瓷器,他微微抬头,二人鼻尖抵着鼻尖。
“你这个人啊,真的很难搞,你知不知道。”李斯年几近叹息,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宠溺意味,“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斯年,他从刚才开始就显得有些迟钝,像是大脑跟不上实际状况,哪怕浅浅的一吻时,也是睁着眼的。
而此刻明明脸上已经起了红晕,目光却仿佛没反应过来要羞涩,只是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李斯年心中叹了一声,他就说吧,还是自己最了解许之,他的确是被吓到了。
但这被吓到的模样,偏偏又极为可爱。
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拆开吃掉。
按在后颈的手忍不住使了点劲,将人又拥向了自己。
许之以为李斯年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又吻了上来。
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想推,却反而被攥得更紧。
唇上的柔软捻磨着,极有耐心,仿佛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无穷趣味。
许之整个人僵硬到忘记了呼吸,直到察觉到唇瓣上滑过一抹更湿热的触感,他身体一颤,忍不住嘴唇轻启倒吸了口气。
而李斯年无师自通般地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侧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海水,从鼻腔、唇齿往里灌,还夹带着丝丝缕缕橘子的酸甜味道。
许之感觉脑子晕晕乎乎,仿佛喝醉一般。
明明这味道是来自对方,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颗被剥了皮的橘子。
口腔内的每一寸都被搜刮、被掠夺,获取氧气的权利也被占据,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他还听到唇齿间细微的水声,以及自己鼻腔内无意识的、令人陌生又羞赧的轻哼。
自己的手明明放在李斯年肩前,是抗拒意味。
但实际行为又像是在迎接。
在这样一片混乱的情绪与感官中,他既想要结束、又想要永恒。
似乎察觉到许之过于急促的呼吸,李斯年终于放慢节奏,随后拉开了些许距离。
他看着许之一双弧度圆润的眼被亲得水汪汪,如初阳升起时候花瓣上挂着的露珠,心里顿时觉得柔软极了。
那些痛苦、绝望,那些深夜的辗转反侧,这八年的时光,在这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了。
李斯年轻轻仰头,用唇吻了吻许之湿漉漉的睫毛,觉得自己一颗心也在此刻终于也落了地。
他将许之拥进怀里,脸贴在他耳侧,柔声道:“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