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神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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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耘屏息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那轰鸣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而将他拉扯在现实与幻境之间，眼前的场景加速闪过，一晃眼，二十岁的自己已经和栖迁走出那座小木屋，在林间一前一后地走。
晨光微熹，何青耘看着眼前那束起高马尾，背影洒脱利落的人儿，正拿着野果在手上一颠一颠地玩儿，随后咬了一口，动作轻快，唇间含笑，少年气十足。而自己走在前方，步伐稳重，外表却是没什么太大哦变化，但手起刀落斩断枯枝败叶，却是帅气得很。
再一转眼，栖迁已经比他高出一头，正站在他身后，朝不远处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何青耘凑过去，只见自己一手拉弓，背脊挺直，手指舒展，箭便“咻”地一声稳稳当当穿在藤蔓间一野果的正中心。
“怎么样？厉害吧。”何青耘听到自己笑着说。
而栖迁则朝他靠近一步，胸膛贴着他的手肘，面色平静道：“教我。”
“叫声哥哥就教你。”
“......”栖迁抬手环住他的腰，“哥哥，教我。”
“......”何青耘看着忽然满脸涨得通红的自己，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栖迁怎么就会说话了？怎么就动手动脚了！怎么就揽腰了！他们怎么就......
来不及惊讶，何青耘听到自己笑了笑：“就这几个字儿学得最快啊？”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何青耘一个趔趄，场景已然变换，看到他和栖迁在泉水中洗澡，那泉眼熟得很，正是神潭，但湖心岛的树，此时还是颗秀气的小树。
他们本是在洗澡，慢慢地越靠越近，何青耘默默转过身捂住自己的脸，这一幕不就是师兄在时，那些人说的那男狐狸精的灵异故事？
没想到男狐狸精是栖迁，那个可怜的主角是他自己。
在光天化日下，他，和栖迁，在做那种事。
何青耘满脸发烫，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转身偷瞄了一眼两个黏在一起的人，那画面带给他的视觉冲击力很大，而且自己表情还挺享受的，丝毫没有一丝羞臊。
......
何青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前世这么放得开吗？
而且，就这样把捡来的小孩儿养成......那个了？
那介于现实和幻境间的震荡愈来愈强烈，他眼前的画面变换地更加迅速，一转眼间晴天轮转为黑夜，神潭已然燃烧起熊熊大火，火光灼人，四处一片焦黑，而他自己衣着破破烂烂地跑来，神色焦灼，喊着栖迁的名字——
还未喊出口，何青耘就看到了他梦中的画面的续集，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堆灰烬前跪下来，双目失神地用手扒拉着那堆枯木，神树已经被火焰烧得摇摇欲坠，树冠化为灰烬，露出狰狞的残枝，而栖迁正跪伏在树下，胸膛猛烈地起伏着，模样十分痛苦。
他的手臂和腿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如同枯枝那样狰狞，皮肤被烧灼着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正如同湖心岛这颗即将倒伏的树！
何青耘看到那树摇摇欲坠，即将倒塌，砸向跪在地上的栖迁，便着急大喊他的名字，谁知一向身形矫健的栖迁，却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何青耘想也没想，便拔起腿来，和二十多岁的自己一同奔向栖迁。
他抱紧栖迁的那一刻，树干已经重重地砸向地面，来不及躲闪，何青耘背部承受猛烈的撞击，当即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来。
血滴在他怀抱里本面色麻木的栖迁的脸颊上，那双空洞的眼忽而回了神——
母树被烧毁，他一只尚未孕育而成的神灵，也是要就此死去的，即便他挣扎着叫嚣着要活，却因为母子同根同源，四肢无法动弹，被迫跪在树前，那是树对他的神罚，罚他来人世间一趟，光学会了如何同人类欢好，却忘记自己最初的任务是守护这一片雨林，守护母树不被人类所毁坏。
他未曾尽责，应当同母体一同死去。
可何青耘一个人类，却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下这场神罚，神不可伤及无辜之人，栖迁便被解除了控制。
栖迁慌张极了，此时何青耘满脸满身都是鲜血，以拥抱一般的姿势倒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他因为焦急，竟然忘记了何青耘日夜教他的语言，只一味地咿咿呀呀，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眼睁睁看着何青耘吃力弯起唇角，那双想抬起抚摸自己额发的手，却迟迟没有动弹。
他精疲力竭地躺在栖迁身上，已然是不行了，栖迁焦急万分，但自己也是被压在树下动弹不得，只得心里苦苦哀求神明，求祂救何青耘的命，哪怕是让他死去。
不多时，栖迁那只露在外面，尚且未被砸到的手掌，忽而泛起一阵幽绿色荧光，那荧光渐渐汇聚成一颗缩小版神树的幻影形态，一个空洞而严肃的声音响彻空中——
“你愿意剥去神力为他换取一个来世转生的机会吗？”
“但代价，是他将永远忘记你，忘记伤痛，忘记你们的记忆。”
“而你，必须生生世世守护这座雨林，不得再踏出半步。”
“同样，你也将忘记他，忘记所有的回忆过往。”
“时间是每一个轮回。”
栖迁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他手心的灵气便如同一阵风，环绕在两人的身体间，栖迁倏然感到抽丝剥茧般的疼痛，那是神力在从他体内的灵核中强行被剥离的痛感，一分为二，紧接着，那灵核便剥离开来，朝另一具身体渡去，穿过何青耘的锁骨下方，慢慢地消失于他的躯体肌肤之上。
最后，只留下一叶拇指大小的印记。
那天夜太黑，栖迁努力去看，也没看清那印记的团案。
榕树叶凋零，正如同祂给他的惩罚，神明要他永远记住他失职的这一天，并将此设为一个轮回，要他们每一生相见，每一生相忘，如此反复。
再醒来时，他已然忘记昨夜的大火与苦楚。
栖迁睁开眼，感觉体内枯竭的灵气忽然波动不已，在逐渐填满他的肉/身，那源源不断的幽绿色神力，全部来自他怀抱中的何青耘。
和记忆里相同的姿势，何青耘用身体护住他，不同的是，那股灵气在反向输还给他。
栖迁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不多时甚至连血渍都消失不见，他抬起手，感觉到自己体内灵气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看了一会儿那手掌心的印记，无声地抬起手，擦拭掉何青耘脸颊的血与泪。
在他擦拭过的地方，血渍也渐渐如粒子一半不见，只是何青耘似乎还陷在回忆困境中，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他。
栖迁坐起身来，在他脸颊轻吻一下，手在他血淋淋的脚腕轻轻一抚，将何青耘放在石头上靠好，站起身来。
他本想先教育一下这个男人，本还好奇他为何不吵嚷，转头才发现，林老板竟是被包裹在藤蔓中，瞪大了双眼瞪着自己。
原来在何青耘体内的灵核被唤醒时起，神树的根从水下钻出，密密麻麻地覆盖向外界，自动捕捉到对雨林有伤害之意的人。
这不受栖迁控制，是雨林自我的防护行为。
但不能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栖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丝毫没有波动，抬起手指微动，那些本在地上哀悼大姐头的人，看到他模样安好地复活，吓得瘫坐一团、屁滚尿流，又见脚下不知何时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藤蔓，如同黑夜溪流下悄无声息的水蛇，已然缠住他们的脚踝和手腕，将他们如同大字一半高高吊在空中。
栖迁自然不行什么五马分尸的酷刑，那既血腥又恶心，他不喜欢，觉得低俗。
他动了动手指，那些比追击时高出五倍不止的藤蔓再度拔地而起，开出一朵朵花蕊似人高的白色花朵，微风拂过，便簌簌落下闪着微光的金色花粉，一时间，如同整个银河倾倒在林间，十分壮观。
而被花粉遮住的人，便没有那么幸运，在花粉的遮盖下，林老板忽然听到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袭来，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如同雷暴。
起初他还不知道那声音是什么，直到被捆绑的手臂猛然一痛，他呲牙咧嘴看去，竟然是有手指那么大的蜂！
他来不及呜咽，就被密密麻麻的蜂群包围，身上每一寸皮肤如被人活活用剪刀剪肉一般痛！
每一个被咬下的地方，都赫然露出一片血淋淋的洞口，密密麻麻，有蜂钻进钻出，像极了人形蜂巢。
栖迁在那花粉扑面间静静地望了他们一眼，走去石头旁，手穿过他膝盖弯，将人抱在怀中。
他穿过那片金灿灿的花粉雨，向神潭中心走去。
何青耘终于回过神来，揽着栖迁脖子，迷茫地抬眸。
“别看，很丑。闭上眼。”栖迁说，他稳稳当当地走着，每一步都带着致命而迷人的芳香，“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神罚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