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大梦终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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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各种各样的仪器在平稳运转，说明床上躺着的人还活着。
这是在二十楼的疗养病房，专门给那些存有意识但不能说话也不能自理的病人使用的。许倾回已经在这里躺了三个月。
许倾回鼻端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耳朵可以听见门外有人过去的脚步声。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但是他不认为这是好事。
他有些怨恨，为什么萧自新的办公室只在二楼，被他从那个高度推下来，只落得一个半死不活的境地，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这三个月一直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思考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给自己过了一遍走马灯。
是的，走马灯，虽然他还没死，但是也快了，提前演练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就按照时间顺序吧。
小时候，从他有记忆的初始，他就记得自己一直不开心。家里虽然还算有钱，可是爸妈天天打骂不停，他也经常哭。还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总是欺负他。他长大了一点，也变得懂事了，可是父母对他还是很恶劣。
后来，他爹把钱都败光，喝多了掉进水里溺死了，他妈跟别人跑了，他的日子总算好过一点，虽然说一个人也好不到哪去。
哎呀，这些随便想想就行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从大学开始吧。没错，他凭借惊人的毅力考上了大学，东拼西凑借钱，又没日没夜地打工，总算还有钱交学费了。他很开心。
这种兴奋一直延续到他加入了一个大学社团。里面有一个学长，比他大三届，叫周怀仁。这个学长叫他小白脸，处处排挤他打压他，除了在社团，学校里的其他地方他也总是缠住许倾回不放。许倾回到现在还是不理解，明明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因为长相，就要被针对被欺负吗？
他无数次想要退出社团，都被学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平时还总是指使他去干活。有一次社团聚会，周怀仁竟然当众把许倾回推到游泳池里，许倾回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周围的人碍于周怀仁也没人去救他。许倾回绝望极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许倾回见到了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他发软无力的胳膊被人架了起来，那人跳下水，把他托举上岸。他坐在岸边上吐了好几口水，总算缓过来了。
救他的那人还在水里，仰头看他，“你没事吧？”
许倾回摇摇头，那人有一张很好看的脸，是他形容不出来的英俊帅气，他偷偷看了好几遍。
那人看他没事，也就上了岸，对周怀仁笑着说：“周哥，你也别太过了嘛。”
之后许倾回悄悄留意过他很久，他知道了这个人叫萧自新，和周怀仁是同一届的。大家都说他学习好，性格好，样样都好，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完美。
许倾回也觉得他很完美，只要有他在场，许倾回的眼睛就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移下来。
他想也想不到，这样的萧自新，竟然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一次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许倾回又被安排留下来收拾垃圾。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了，没想到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怎么还不走？”
许倾回被吓得转身，是萧自新。
“啊，我留下来收拾东西。没事的，学长你先走吧。”
说完许倾回就转过身来重新收拾，但是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离开，视线一直盯着这边。他越来越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萧自新慢慢走到他身边，拿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丢到垃圾桶里。
许倾回低声道：“学长你不用帮我的，我一个人可以。”
萧自新问他：“你大几？”
“今年刚大一。”
萧自新点点头，说：“怪不得这么老实，我告诉你哦，越老实可是越会被人欺负的。”
许倾回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他心里一阵惭愧和羞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自新。
萧自新静静欣赏了一下他的窘态，突然说：“我喜欢男的。”
许倾回猛地抬起眼睛看他，这都哪跟哪？萧自新眼神却不像是在说笑，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放到许倾回脸上。
“这件事没人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了。”
许倾回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偏偏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脸上，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萧自新笑起来：“你的脸好烫啊，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许倾回小声道：“不知道。”
“那我说得更明白一点。”萧自新手上用力，捏住许倾回的脸，“我想你跟我在一起，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喜欢男的你也不能告诉别人。”
许倾回大惊失色，吓得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萧自新把手收回去，靠在桌子边上看他，“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有意思，你可别不承认啊。”
他缓缓走过来，语气里带上一点威胁：“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你能说出我的三个缺点吗？再说了，我马上就毕业了，你不赶紧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嗯？”
萧自新有一点说对了，许倾回确实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萧自新，在他眼里一个缺点都没有。
“就一句话，不可以告诉别人哦。你不会想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的。”
就这样，许倾回在半胁迫半自愿的情况下，和萧自新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个学期。他也确实信守承诺，对萧自新是同性恋这件事情守口如瓶。
这段时间确实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他和萧自新尽情地吐槽食堂里腻歪的小情侣，疯狂辱骂开车时耍嘴炮的中年司机，然后在没有人的地方接吻。
随着毕业季的到来，许倾回自然觉得他们的关系就要结束了，还有些恋恋不舍。没想到萧自新对他说，他在本地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就是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找他，要是许倾回能和他住在一起就好了。
许倾回没想到他还愿意继续，欣喜的同时又很犹豫。
“可是，上学的话，还是住在宿舍好一些吧？”
萧自新不以为然：“那你就别上学了。”
“啊？”许倾回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大学还有好几年，怎么可以不上了？
萧自新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怎么了，不要这样看我。你自己想想，你辛苦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以后能挣钱？那我现在有工作了，直接挣钱给你花，你乖乖在家待着就好了，不是更加省时又省心吗。”
许倾回低着头不说话，他直觉绝对不可以答应萧自新。
萧自新扳过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底流露出几分戏谑：“你不想继续吗，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你希望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吗？我反正毕业了，但你的大学还有好几年吧，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周怀仁呢。”
许倾回遍体生寒，之前被霸凌的事他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他眼里浮现泪光，难受地看着萧自新，“你这是在威胁我。”
萧自新温柔地抹掉他的眼泪：“怎么会呢，宝贝。”
三天后，许倾回递交了退学手续，搬到了萧自新的公寓里。他心中忐忑，但愿自己选对了吧。
萧自新确实在职场上也同样游刃有余，他自信、健谈，还是那么完美，许倾回慢慢觉得和他住在一起也挺好的。
只是他的规矩没有变，还是不肯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许倾回如果有事去公司找他，只能说是他的弟弟。
许倾回为这事伤心难过了好久。他反复劝慰自己，不要在意那些虚的名分，可是又一边觉得自己无比委屈。
萧自新安慰他：“我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嘛，被别人知道多少影响不好的。你体谅体谅我，好不好？”
许倾回的眼睛有点发红：“那别人呢，为什么杨意他就可以那么光明正大的，你就不可以？”许倾回还是忘不了，他去公司找萧自新，结果看到杨意和他男朋友亲昵地搂在一起，这让他的心比被针扎了还难受。
同样是两个男的在一起，怎么别人就能够那么坦荡？自己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那是他们蠢。”萧自新的眼神冷下来，他比许倾回高不少，这种神态让人有点害怕。“总之我的情况都跟你说了，我父母绝对不会允许我和男的在一起，我的事业也不能承受这种风险。别人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
他冷冷一笑：“当初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多问题啊？”
许倾回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萧自新这番话简直是堵死了他所有的不甘和愤懑。他拼命咬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如果说这些许倾回都能接受，那许梨的出现绝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梨是他现在世上最不想看到的人，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因为许梨拥有他没有的一切，还总是在他边上卖弄，他只要想到这些，就会激发出心底最阴暗最不堪的情绪。
可许倾回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看到许梨和萧自新一起从公司大门走出来。
许倾回冲上前去，紧紧盯着两人挽住的手。萧自新看着情况不对，出声问道：“你怎么了，弟弟？”
许梨说：“哟，这么巧，他也是我弟弟呢。”
许倾回很想大喊，去他妈的弟弟！我是他的男朋友，是他的爱人！把你的手从他身上拿开！
但是萧自新已经拉着他上车了，临走前，他还和许梨风度地握了握手。
“你认识那个女的？”车上，萧自新早就注意到了许倾回的脸色不对。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许倾回气得五官都要移位了，“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她怎么把手放在你身上？”
“她海外归来，入职我们公司了。哈哈，她还说她对我有意思，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对于萧自新的解释，许倾回还是比较相信的，因为萧自新毕竟是个同性恋，想干什么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但是这也让他醋意大发，他太没有安全感了，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可以让他全身的毛都炸起来。
他没事就跑到萧自新的公司去，也不顾别人好奇的眼光，就坐在萧自新的办公室里等他下班，晚上回家再拉着他纠缠不休。
“宝贝儿，你这可让我有点吃不消啊。”萧自新身上一层薄汗，在他耳边喘着气。
许倾回其实也很累了，但他还是聚起一股劲儿，翻个身把萧自新压在下面，说：“再来。”
似乎只有这样，只有看到萧自新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才能让他的心灵稍稍得到一点安慰，不然他怕自己真的会疯掉。
在办公室里也是，没事他也会和萧自新干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好几次都被萧自新制止了，萧自新眼里有些震惊，“没想到你喜欢这么刺激的？再这样你以后可就别来找我了啊。”
许倾回才听不进去那么多，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他扒住萧自新的肩膀就去咬他，萧自新推了两下没推开就随他去了。
“咚咚。”门外有人在敲门，“萧经理，我可以进来吗？有份资料需要您过目。”
“是杨意。”萧自新低声说。
他们俩这样子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特别是许倾回，他的嘴唇现在还泛着红肿，眼圈也微微发红。
萧自新越过他的头顶往窗户下看，下面是绿化带里的草地，许倾回恐高，没有和他一起看，只听见萧自新在他耳边说：”才二楼，应该没事的……”
门没锁，杨意敲了两下没人应，就打算直接进来，许倾回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魂儿都快吓没了。
他心里骤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萧自新有力的手重重推了他一把。时间这时候在许倾回这里流动得特别慢，他看见慢慢旋转的门把手，看见萧自新脸上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表情，再看见蔚蓝的天空，耸立的高楼，直直下坠……
办公楼底下很快又要进行新的一轮绿化了，绒绒的蒲公英随风起舞，带着许倾回的眼泪前往生命最后的落脚点。
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许倾回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三个月可是很难熬的。没办法，谁让他不走运呢，一摔就摔成了个重度昏迷。
这三个月，萧自新来看过他三次。
第一次。
“对不起，我错了，我会改过的。”萧自新说。
第二次。
“也许，我们终究是没有办法在一起。”萧自新的声音里有点遗憾。
因为父母不让、因为公司里老板太封建、因为同性恋本身就不能为人们所接受……他有那么多个“因为”，所以不能和他在一起。
第三次。
萧自新一进门，许倾回就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萧自新平时也抽烟，但都是因为压力大，而且会用香水或者清新剂掩盖味道，在病房里一身烟味似乎不应该。
萧自新这次沉默了特别久，最后握住许倾回的手说：“下个星期，我要和许梨结婚了。”
他似乎苦笑了一下：“还好你躺在这儿，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呢。”
“没想到，最终我还是会和女人结婚。”
许倾回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让手指颤动起来。
第三次过后，萧自新再也没来看过他，婚礼的日子，也就在明天了。
这三个月里，许倾回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着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强势、霸道、不讲理，做了很多自己现实生活中不敢做的事情。他似乎拿捏了萧自新，让对方为他做了很多事。当然，他也犯了很多错误。最后的结局不太好，他没能和萧自新走到最后。
老天爷啊，梦境里都不能成全一下我吗？我都把所有的阻碍排除掉了，还是不能让萧自新在大街上抱着我，喊我一声“宝贝”吗。
许倾回闭着眼睛躺到深夜，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日渐恢复，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他走到这一层的休息区，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夜色很美，星光很亮，连俯瞰带来的眩晕许倾回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他很想流泪。
自己的感情虽然轻微，低贱，可也是他的全部了，萧自新这个狗东西怎么那么不知足？怎么就不识好歹？
啊……还说别人呢，他遮住眼睛，指缝逐渐变得湿润。自己也是蠢到家了，就那么一点点爱，还不是双手奉上去了。
他住在医院二十楼，从这里跳下去，痛苦会变成十倍吗？
许倾回纵身一跃，从未感觉生命如此轻盈。
这两天，云都的人们都可以在手机上刷到这样两条新闻。
【奇迹还是悲剧？重度昏迷患者苏醒后竟跳楼轻生】
许先生是本市xx医院收治的一名重度昏迷患者。三个月前，他于二楼不慎坠落，大脑损伤严重，由他的哥哥萧先生送往医院并办理住院手续。
令人费解的是，许先生此前从未表现出要苏醒的迹象，监控却显示，昨天深夜，许先生突然能够下床独立行走，一个人来到医院的休息区，站立数分钟后选择跳楼。今晨，护士在许先生枕头下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道：“我愿一生都是，黑心的宝贝。”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医院表明，他们在人员管理和建筑规划上有重大疏漏，他们愿意对萧先生进行赔偿。
【痛心！新郎婚礼当天状若癫狂，出车祸身亡】
今日在xx街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一人死亡。据悉，死者萧先生正于本日举办婚礼，还没娶到新娘，就进了停尸房，令人扼腕！
本次婚礼的新人分别是知名企业经理萧先生和管理人员许女士，两人因工作相识，喜结连理。但是据在场人员回忆，新郎在进行誓言仪式的时候，曾看着新娘摇头道：“不，不是他，你不是他，不是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后来，萧先生疯了一般离开婚礼现场，不幸被马路上行驶的汽车撞倒，当场身亡。
值得注意的是，萧先生和本台之前报道过的病患许先生是兄弟关系，短短两日，变故陡生，真是令人惋惜！更多细节还在调查当中，敬请关注本台后续。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大梦终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