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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船舱2406-2 ...

  •   “为什么?”白杨问女孩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对你?为什么我能做到?”女孩下巴垫上白杨颈窝,像抱着个毛绒玩偶般和白杨贴身。

      白杨皱了皱眉,“告诉我你能回答所有为什么。”

      “我猜你并不好奇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不在乎别人怎样对你。”女孩说,“你会更关心我为什么能做到,因为这样你就能同样对我。”

      “我想我能告诉你这和这个空间的构成规则有关。”女孩边说边从白杨兜里掏出船票,翻到背面那四条白杨在登船前就知道的乘员须知:

      须知一:物质有限、精神无限。
      须知二:精神创造万事万物。
      须知三:精神构造万事万物。
      须知四:相信即存在。

      女孩摩挲那张黄金船票,“简单来说,这和每个人对世界本质的理解有关。有人认为世界是物质构造的,有人认为世界是精神构造的,每个人都秉持着各自的观点和认知,和他们所在的世界互动,并在某一倾向的互动中滚雪球般朝他们所认为的世界越走越深,不断印证他们对这些世界的想法。”

      “不妨说世界就是一个游戏,你怎样理解游戏,你就可以怎样理解世界,而你怎样理解世界,你就可以怎样实现世界。”女孩目光停留在那蛇绕金轮图腾,“这个游戏的创作者,把他对他所在世界的认知做成了这个游戏——在这艘船上,精神就是一切起源。”

      女孩嘴角上扬,又被随之而来的包裹着强烈情绪的记忆给拖扯下去,“万事万物,精神相连。哪怕大部分人在这游戏外的世界因种种屏障而看不到摸不到这些联系,祂们的确相连。人类时刻不停发出的信号就像地底下的菌丝,而我们能看见精神世界里所有菌丝的相连。”

      白杨注意到这里用了“我们”。

      女孩接着说,“而纯粹的精神世界比如这里,我能看见创造万事万物、构造万事万物、联系万事万事的本源,我们和本源精神直接相连。”

      白杨说,“这就是为什么你能知道盖娅和2406的动静?”

      女孩笑而不答,把船票塞回白杨口袋再拍拍,“打个比方,你现在就和造物主坐在一起,船票上的规则,就是造物主教你怎样造物,在这个没有隔滤和减除、不像物质世界那样会经历层层损耗的精神空间里,你可以是造物主。”

      “而在这里造物的关键,就是你够不够信——你信不信你可以造物、而这份信又有多深。”女孩突然捧起白杨的脸,背后那双眼睛直视白杨,“我相信我可以伤害你,而你也相信你可以被伤害。于是对你的伤害就能够最大程度实现。”

      “谢谢提醒。”白杨咧嘴对着那双令人发寒的眼睛笑道。

      说话间,白杨的伤口已复原如初。

      白杨动了动,真实而剧烈的疼痛并未随伤口愈合而消失。

      女孩依恋地蹭了蹭白杨脖子,在白杨耳边说,“现在,你可以对我试试,你可以做到的,就像你想拗断船票那样。”

      “不要命令我。”白杨一把推开女孩,“我对伤害别人没兴趣。”

      “哪怕我都那样对你了?”女孩又伸手摸摸白杨短发,她不习惯这张脸短发。

      白杨烦躁拨开女孩尝试拉直她一绺儿头发的手,她手和之前一样灵活,她便可以不在乎此刻疼痛,她说,“就结果而言,我认为我现在并没受到伤害。”

      女孩笑了,“精神上的变化是你看不见的。”她盯着手指捏起的白杨一根头发,“你的手脚可以恢复,不意味着你的精神可以同样轻易恢复。”

      “就像那些疯掉的玩家?”白杨说。

      “不。他们没疯。”女孩轻飘飘松开那根头发,“他们只是不在‘那里’了,就像我们正在‘这里’一样。”

      女孩伸手给白杨,想帮忙把痛中挣扎着要站起来的白杨给拉起来。

      白杨摆手推开,她自己会站起来。无论多痛她都会自己站起来。

      女孩的触感很真,就像白杨的痛感也真。如果不是经历了伤口的制造和愈合,这里的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生疑。

      女孩若有所思地看着被白杨拒绝的手,又盯着勉强撑起自己的白杨,眼中再度充满恶毒阴寒,“并且,”她说,“我觉得你没那么信‘你没受到伤害’,要不你根本不会感到痛。”

      “是吗?”白杨忽从倚靠的镜面弹出,一拳挥向女孩又猛地在她鼻尖停留,“哦的确我现在不痛了,再次谢谢提醒。”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女孩背后那人忽然说。

      “我说过我答应了吗。”白杨盯着女孩深处那双眼睛。

      “不妨考虑一下我的建议。”那人说。

      “这样能显得你没强迫我对吗?”白杨咧嘴。

      就在这时,厢梯停止,厢门打开。

      她们眼前正对是墙,给人极不舒服的压迫感和逼仄感。左右两侧各有通道,各有一扇厚重的防火门阻隔。两人走出厢门,四盏顶灯只亮了左边通道的两盏。

      白杨四下观察,蛇绕金轮的装饰只剩下门把手,其余装修素净,和一般住宅无异。

      “走哪边?”白杨扭头,“既然你能‘看见’2406,你带路。”

      女孩眼深处的瘆人笑意消退,瑶瑶人格突然冒出来更正道,“不是2406,是倩仪宝贝!”倩仪正是船舱2406的玩家名字。

      “……”尽管那人提过这身体形象本就是女孩瑶瑶的,白杨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你这样很不礼貌,”瑶瑶表示不满,“走灯不亮的右边吧,倩仪宝贝喜欢躲起来。”

      “好吧。”白杨迅速抚平胳膊上的一层鸡皮,盯着看起来的确是普通女孩的瑶瑶问道,“你现在就是瑶瑶对吧?你知道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谁吗?”

      “什么另一个谁?”瑶瑶不解,还叉手对白杨抱怨,“姐姐你这样好磨叽啊,倩仪宝贝都要等不及啦,我们约好了要玩捉迷藏!”

      “好好好。”白杨一把推门,封闭的空间瞬间开敞。

      防火门后竟仍是普通住宅楼模样,一条笔直走廊连通右边六扇一模一样的大门,走廊左边则是密集起伏的城市楼景,血红的夕阳正迟缓西坠。

      白杨伸手一摸,没摸到投影的灯或墙,却摸到了穿楼而来的风,伴随细微嘈杂的人声,以及不耐烦的车喇叭和厨房飘逸的饭菜香。

      白杨一瞬间恍惚自己到底在哪?这就是……精神造物的力量?

      “姐姐,这里就是倩仪宝贝的家,跟我走吧。”瑶瑶拉拉白杨衣角,蹦跳走在白杨面前。

      六扇大门一字排开,都是同样款式的隔音厚门,门牌号也都一样,都是2406。

      白杨不禁多瞥了眼和船票造型相仿的黄金门牌,谁能想到这反而是提醒她身在何处的好标识呢。

      这六扇门乍看一样,细看却不尽相同,有的门口铺了地毯、有的堆了纸箱、有的摆了个鞋架,有的贴了卡通贴纸……

      却有一扇格外荒疏,它离防火门最近却像藏在防火门后,按顺序排作为第一扇门,却是六扇门中最没存在感的。

      可那门锁边上却有对十分显眼的小手印,十颗小指头紧紧扒在门边,像要阻止关门却被身后蛮力拉扯到脱力变形。

      “倩仪宝贝我来了!我是瑶瑶!”不等白杨细想,瑶瑶就欢天喜地敲起门来,是手印隔壁的第二扇门,门口铺了张“欢迎回家”的小猫地垫。瑶瑶两脚恰好踩在小猫圆睁的瞳仁上,小猫眼睛被踩得脏兮兮皱巴巴一团,像得了病。

      门缝里有淡红腥秽的污渍缓慢蠕流渗出,沾到了地垫一角。

      瑶瑶却视若无睹,砰砰敲门,“倩仪宝贝!黄金人上有黄金月!开门开门!我还带了个姐姐和我们一起玩!”

      黄金人上有黄金月?闺蜜间的暗号?可为什么会有黄金?巧合?

      白杨凑近,却听见门后一成年女声缓慢说道,“‘黄金船上有黄金人’,下一句是什么?”

      瑶瑶不假思索,贴在门上大喊道,“我刚刚说啦!黄金人上有黄金月!这下你总该知道是我了吧!”

      滴滴,密码锁打开,门微微开启了一条缝。

      但不仅她们眼前猫猫地垫这扇开了,连隔壁那布满小手指印的门也开了,两扇门同时为她们开启。

      “瑶瑶从这扇门进来。”猫猫地垫门后的成年女声说。

      “姐姐从这扇门进来。”小手指印门后传出一怯怯女童声。

      如果这是进入船舱2406的要求,两人得分头行动。

      白杨站在两扇门之间,又来了,得到船票时候的同样感觉又来了,白杨厌恶这种被锁定安排的感觉。

      她把门抠烂般推开,大步踏了进去。

      一踏进门,后背就有双手伸过来捂了白杨的眼,拿了一块柔软的绸布围了白杨眼睛,在白杨脑后打了个结儿,同时白杨耳边又响起怯怯童声,“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当鬼。”

      旋即,一阵欢快的笑声把白杨圈围,又迅速向四周消散,听声音,这里面竟不止一个孩子。

      小手摩挲白杨脸皮的触感消失,那童声却仍然很近,仿佛亲密好友贴在耳边,声音化形般直通过耳道往白杨脑内钻,她说,

      “千万千万,要找到我噢!”

      像热切恳求,又像违抗不得的命令。

      “如果我说不呢?”

      白杨咬牙一扯那遮眼的绸布,可那布却缠得极紧,没有一丝光线能进入,白杨宛如堕入一片昏蒙虚空中。

      突然,白杨脸一冷,湿凉的液体抹在白杨脸上。

      一根湿漉漉的手指划过白杨的脸,正伸进绸布底下要碰白杨眼角,白杨往后一躲一扯那手,那手却飞快从她眼角滑过,把指尖的液体点在她脸上划下。

      白杨顿感皮肤一紧,温热的液体在滑动间迅速冷透,像白杨落下一颗泪。

      “请一定……一定要找到我啊。”

      倩仪的声音在她耳畔轻掠又倏忽消退,门在白杨身后合上,宣告游戏正式开始。

      咚!咚!咚!

      奇异的鼓声登时从四面八方响起,响声组成一个圈阵将白杨困锁其中。

      咚!咚!咚!

      绸布剥夺白杨视力,听力因而更加敏锐,白杨被迫集中在包围她的鼓声之中。

      而那鼓声原始而振跃,每一捶,每一击,都像重重击打在白杨灵魂,穿透她、震慑她、俘获她。

      不知不觉,白杨心跳竟被诱导着和鼓音同频,在每一记震耳欲聋到不容置疑的鼓声中澎湃,灵魂似要从胸膛跃出般不再受她困缚。

      在这连续不断的重捶鼓声中,白杨既是鼓槌又是鼓面,在每次敲击中感到无法逃遁的震痛,她身体像被捶折而皮肉像被捶碾,那鼓声震动仍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杨在无光的暗中想要扯下遮掩她的绸布,但那绸布竟随她撕扯而越咬越紧,惩罚她的反抗和违反游戏规则,当鬼的人在倒数结束前是不可以睁开眼的,她的心脏竟像被她自身的心跳捶打,她的每次搏动都会让鼓声更激越、身心负荷更加重……而她无法阻止那围猎她的鼓声……

      咚!咚!咚!鼓声罩压白杨——

      …………

      “队长,白杨突发心跳过速,伴随脑波剧烈震荡,请问如何处理?”监控室,监测员向盖娅紧急播报。

      盖娅推开眠床,朝她头顶的视窗冷声道,“我说过了进入游戏期间,一切由你判断。”

      “但您现在醒了,我认为判断权应交回您。”监测员一板一眼地说。

      盖娅扭头看身旁另一台眠床里的白杨,透明覆盖罩底下白杨脸色发白,但面容淡定。盖娅很快做了决定,“暂时不用唤醒,让她继续。”

      “收到。”监测员便不对白杨进行其他操作。

      “我这边又是什么情况?查明原因没?”盖娅又问。

      监控室只有她和白杨躺在眠床,监测员在她们头顶的视窗,实时追踪她们眠床导出的脑波和身体数据。

      盖娅刚已第三次进入游戏失败,游戏显示她未能进入睡眠状态所以无法链接。

      但这说不通,为了保证顺利登陆游戏,她们每次都会提前使用安眠药物。旁边的白杨就很顺利,按道理她也该同样。

      “原因暂未查明。”监测员的回答和盖娅预料的一样。

      “上民联邦加派的那个人呢?情况怎样?”盖娅问。

      监测员摇头,“我们没有知悉的权限。”这回答也和盖娅想的一样。上民联邦从来没必要向下民联邦解释些什么。

      盖娅又躺回眠床,“给我追加安眠药剂。”

      “可您今天已达到摄入上限。”监测员一推眼镜,年轻古板的脸上终于泛起些表情。

      “我这是在命令你,不是和你商量。你不是很会听话吗?”盖娅再度合上覆盖罩,维安局加装的淡粉色安眠喷雾随之充盈密闭的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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