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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船舱240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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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步步走向纸箱堆,伸脚一踢拦路的箱子,纸箱倾倒,里面的重物随之晃荡。
白杨明明可以用手,却还是用刀一刺一拉,室内加湿器的纸盒子破开,白杨双手往两边一撕,发泄她无处可释放的愤怒,她的胸腔憋闷要爆炸,她却没法告诉别人她难受至极,连续不断的细密鼓声在她耳膜咚咚咚咚吵得她心烦。
她还有理智,她知道不可以捅破耳膜。
那声音催促她,快快快!快快快!救我救我我我我我我……
她咽了口唾沫,她很烦,双手撕拉,纸皮开膛破肚,捧出内容物的白杨忍不住邪恶地笑起来。
是一只人肺,的二分之一。形状很小,小孩的。
同样用保鲜膜真空包裹,底下整齐垫了干燥纸和防腐剂。
但存放时间过长,防腐剂仍然阻挡不了肉质的腐化,白杨隔着保鲜膜轻轻一掐,软烂的肉馅中吐出密密麻麻的气泡眼儿,像无数小人儿巴在保鲜膜上惨叫。
“……呃啊!”白杨似乎真听见了嘴的叫喊,从房间某处传来,离她很近,她有了猜测。
“队长,我猜是人肺。”白杨回头把那包软塌塌的内脏朝盖娅扬扬,“我可以把它割开试试吗?”
“你自由发挥。”盖娅叉起双手。
得到准许的白杨立即用刀尖划破薄膜,气味果然过分宜人。
白杨仰头深深吸了一口,盖娅不禁笑道,“要不是人在现场我还以为你是饿死鬼找到喷香饭。”
“队长我不可以这样做吗?”白杨把那团酱料一样不断滴汁的内脏往盖娅面前一捧,不解问道。
“当然可以。”盖娅承诺她自由,“前提是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白杨低头看看手中,又抬头看看盖娅,笑得很真诚,“我只是对我不了解的事物感到十分好奇,包括气味。虽然它的确让我作为同类生理性反胃。”
白杨用“队长你懂吗”的眼神看着盖娅。盖娅毫不怀疑白杨会出于好奇吃她。
“你会吃我吗?”盖娅问。
“想过。但不会。”白杨仍笑,“目前不会。”
“回去你要关三天禁闭兼做心理治疗。”盖娅毫不留情宣布。
“说实话也要被罚吗?”白杨讨价还价,倒不是真的介意盖娅决定,“你真的以为我平等地想吃每一个人吗?”仿佛被选中是种荣幸。
“再加三天。”盖娅冷笑道,“也许作为过来人我该教教你,不是什么实话都能说。”
白杨还想再说什么,又笑着忍下,“好吧,”她说,“队长可真是对我疼爱有加。”
说话间,她手却挤进了破开的洞口,指腹一把一把摸那软灢灢的肉块,像摸一只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宠物。
“你说,它会不会觉得痛呢?”手指一戳,搅动,揉抓。
床头柜的抽屉里咚的一响,房间里的所有箱子都同步发出或剧烈或窸窣的响动,白杨发狠地五指揉捏手里的肉团,咚!咚!咚!硌硌硌硌硌硌硌!抽屉内部继续猛撞,牙齿上下咬合震颤的声音响彻全屋。
你看吧,白杨笑盈盈地回看身后冷面冷色的盖娅,抽出抽屉里的不断弹跳的纸盒一看,是电动牙刷的包装盒,牙齿摩擦碰撞的声音正从里面清脆弹出,一下一下地震弹纸盒、撞到白杨握住的手指微微发麻,包装盒上,白杨沾溢肉汁的手指留下暗红腥臭的抓痕。
“队长要不要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白杨充满探究趣味地晃了晃,里面那家伙竟要跳出来咬她似的,朝开合处猛撞,但它无论如何用力,始终无法突破出口。
白杨揭开那电动牙刷包装盒,一滑溜倒出一个塑料密封包,正像砧板上的一尾待宰的鱼般翻弹跃跳。
她掀过防腐剂和干燥纸遮掩的正面一看,两片薄薄的唇、干瘪,标本一样,整齐码在上部,而下部码放的则更加吸引人眼球一些,是两排还未及更换的乳牙、连同上下颌一起切割,割口边缘精准漂亮。
真强迫症。
怪不得连叠放的干燥纸和防腐剂的边角都对得整整齐齐。
但纸箱的摆放却很混乱。这又很不强迫症。
喀嚓!喀嚓!那牙齿还在白杨手里拼命咬动,像要报复般狠撞她手。
但很不幸,抽干了空气的密封膜阻碍了它行动,那两排并不锐利的小牙齿在膜里面张张合着,反倒像在痛呼求救了。
白杨对待肺肉时,所有箱子的跳动证实,这里面的所有肉块都知觉相连。大概率这里只有一个人被分割,要不然不是所有箱子都有反应。
那这个被割开不同部位的小孩,是自愿的呢?还是被迫的?
既然□□到现在都还能感到痛,那切割时的状态呢?昏迷?催眠?
“不用想了,这个房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食物储备间。”白杨说道。用很粗糙的保存手法,却强迫症般每个部位都切割整齐、包装完备。
而且,这里面封存的“食物”,全是“活”的。即使肉身变质了,精神却仍然存在附着,这种情况,白杨联想到本该死去却又不完全算死的沙发男孩。
就算眼前全是精神世界的造物,白杨也对这个精神空间的主人感到好奇。
不知道这些部位在煮在吃的时候,附着其上的精神或灵魂会是什么感觉、什么反应?
白杨瞟了眼厨具。
“不准。”盖娅看穿道。
白杨缩回。
要不是盖娅在,白杨会想试试。
“试试又不犯法,不是吗?”白杨调侃说。
游戏空间的精神世界,如何定罪?
白杨忽然感到这个游戏的妙处来。既然这里可以很逼真,号称比真实更真,不敢在现实世界违法犯罪的胆小鬼,在这里偷偷摸摸甚至光明正大爽一把,不过分吧?
“你说什么情况下,会想吃一个人呢?”白杨抓起刀子,走向那堆比她还高的纸箱。
盖娅用“这问题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的眼神看着她。
“又是什么情况,人会想被吃掉呢?”白杨掂量了手中的刀,反光,射出她一双含笑的眼,“超市里摆的那些动物尸块,不也和这里很像吗?”
“原来你纠结的是这种问题。”盖娅不是知心姐姐,也不想开导白杨,只冷声问,“你觉得你吃人跟吃动物有什么不一样吗?”
“本质上不是一样吗?都要靠另一个生命才能活下去。”白杨把玩手中刀刃。
盖娅了然,“那你这样会活得很艰难。”
白杨嗤笑,“那你这样就轻松了吗?队、长。”
手起刀落,刀尖狠戾扎进眼前的鱼缸包装箱,它很大,摞在纸箱之中的最显眼处,“你说这次,里面的会是什么呢?”
刺啦一声,一枚透明的圆形鱼缸显露,白杨双手捧起,把它抱在怀中。
小孩身形的白杨,怀抱一个优雅鱼缸,笑容甜美。
鱼缸口覆盖一层密封膜,鱼缸底下还是一层干燥纸和防腐剂。
而鱼缸正中,紧贴白杨心脏的玻璃壁中,是一个啃食了一半人脑。
颅顶正中,洞开了一个圆弧,一片完整的圆形头盖骨揭开,旁边放着一枚精致小勺。
挖食甜品般,勺柄上赫然入目的,是舌头重重舔卷享食的残余腻痕,唰的让盖娅脸色纸白。
而正对盖娅的,鱼缸里的脸,只有鼻尖以上的半截。所以无法发声。
脸的主人,正双眼鼓出圆瞪,惊恐地向上盯着生挖的脑洞。
而她一看到盖娅,那双圆睁放大的眼珠子,就骨碌碌朝盖娅转视过来,眼角冒泪,不停,一滴,一滴,血混着泪,流向切断的脸颊。
咚咚、咚咚、击鼓般的搏动声,从白杨背后的纸箱传来。
“队长,你觉得,”白杨脸蹭了蹭玻璃缸,“吃人脑和吃别的脑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人还会审美,会把她装在玻璃缸子里欣赏。”她的惨叫、她的狰狞、她不得逃脱的绝望、她甘愿受戮的垂死。
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充满“无限可能”。
而只要一旦有可能,就会变成现实,或迟,或早。
白杨好奇的就是这种可能性。
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他人。
她欣赏着鱼缸里的这半截人脑,“我们都有可能是吃人的人,或者被吃的人,不是吗?”
咚咚、咚咚!
说完,她背后的响动竟越发震撼起来——
哐当!哐当!连带着整座纸箱山,快要倒塌般危垂……
白杨跃跃欲试,正揭开塑料膜,准备尝一口里面的小点心,一颗子弹忽穿过白杨发梢,打进她身后响动的纸箱。
噗嗤一声,内容物瘪气般迅速止寂,连带着全屋的箱子全都止息下来。
咚咚声由强转弱,直至停止。
一时间房间寂静得骇人。
却有威严的音声喝令白杨,“放下那女孩,违令我开枪。”
白杨抬头,只见盖娅拿枪指她,手扣在扳机上。
“别这样嘛,队长,我就是代入一下。”白杨摸摸子弹掠过的耳垂,没皮没脸地撒娇道,乖乖把鱼缸放脚边。
鱼缸里的眼珠子转眼蒙上一层灰翳,却又像沙发男孩那样,目光穿透玻璃,始终追随白杨手腕起落的白金色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