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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虫族篇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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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而奢华的内舱中，
一眼望去，满墙喷溅的猩红血渍瞬间刺痛了慕十一的眼眸。
他那双宛如流沙碎金般璀璨的乌金瞳孔猛地一缩，焦急和恐慌倏然爬了他低压紧皱的眉宇。
他克制着内心莫大的惊惶，佯装镇定地想要推开遮挡住视线的菲尔。
“让开。”
菲尔没有动。
慕十一喘着粗气，线条流畅的修长脖颈上布满了一层微微的薄汗，他的喉结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上下滚动着。
“给我让开！”
慕十一厉声道。
菲尔面露苦涩，在王虫强硬的态度下只能畏惧顺从地站到一边，低声解释道，
“陛下，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慕十一没有听见菲尔说的话。
他耳边的嗡鸣声如同黑白电视的噪点密密麻麻地爬上他好不容易挽回的理智，
令他不愿回想的恐怖回忆在他的脑海里瞬间闪回。
那些让他如临深渊的画面曾让他在午夜梦回之时不敢入睡，
但现在却皇而堂之地用锋锐的铁镐凿击着他敏感柔软的大脑神经，逼着慕十一向崩溃的临界点不断后退。
慕十一站在舱门口剧烈地颤抖着，手脚冰冷得像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眼前是激烈搏杀后留下的满床狼藉，
耳畔是婚礼上宾客惊恐尖叫的混乱杂音。
内舱里地毯上四处堆散着零碎的内脏，混合着粘稠的深红色脓液，看上去可怖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再一晃神，婚礼庆典上方的虫神雕塑慈悲地俯视着眼前散落着断肢残腿、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虫间炼狱，微笑的唇角莫名带着一丝冷漠，好似在讥笑慕十一的自不量力。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心脏迅速蔓延到全身，慕十一似乎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将目光紧紧系在慕漾的身上，艰难地挪动麻木的双腿。
慕漾！你不能有事，求你……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慕十一怔然想道。
脚下干涸的血液带来黏腻的触感对见惯了生死的慕十一来说是那么熟悉，他几乎感觉在巨大的痛楚下他的骨头都要寸寸断裂。
这种血液半凝固的触感可以出现在战场上，出现在他慕十一周身，却唯独不该出现在慕漾的身畔……
慕十一心里的酸涩翻涌不止，混着血腥味一齐涌上他的喉咙，
他艰难地吞咽着，生怕吓着雄虫，却仍是没有忍住，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快干涸的猩红污渍上显出褐红相间之色，浸满了地毯雪白的一角，看上去格外刺眼扎人。
血，好多血……
慕十一狼狈地抬起头来，生怕雄虫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再也找不到了似的。
只见雄虫面色空白、眼神涣散地坐在一片血渍之中，
折断的骨头狰狞地裸露在半空中，
因病弱而惨白的身体上青青紫紫，
衣物可以看出人为撕裂的痕迹，
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掌印。
“雄主……”
慕十一低声轻轻地呼唤着，声音凄怆。
慕漾没有回应，兀自抱着伤口发呆，像是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一样。
慕十一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揪住。
心疼、愤怒、酸楚……
剧烈的情绪波动化作一只令他无力抵抗的手，
就像那个应该被千杀万剐的虫对慕漾的所作所为一样，
粗暴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让慕十一无法挣扎脱身难以呼吸。
他神情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他永远不想再回忆的场景，
慕漾满身猩红地躺在他的怀里，止不住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拼命按住慕漾的伤口，绝望地嘶吼着，无助地朝着周围的虫群哀求哭泣……
雄虫在他怀里越来越冷，像抱着一个渐渐凝结的冰块。
他拼命地把雄虫往他怀里塞，手足无措地给雄虫取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向慕漾祈求着不要闭上眼睛，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漾的眼眸渐渐失去光泽……
他胸膛里的心脏也一起渐渐变得死寂，沉重的悲痛如庞大的山峦死死地压着他，让他喘不上一口气，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艰难地活着。
这一压就是三年。
慕十一现在已经分不清眼前的画面到底是长久折磨他的回忆梦魇还是正在他面前重复上演的现实世界。
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一起无法流动，大脑像是被卡住转轮的生锈走针，无法动弹半刻。
慕十一的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般，只觉得每抬起一步都无比艰难。
不，不要这样，不要吓我……
雄主，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慕十一踉跄了两步，惶然地往前挪动着僵硬的步伐。
菲尔从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王虫，如果不是刚才他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甚至怀疑这个强大到近乎于神一般的军雌会跌倒在地。
慕十一直勾勾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慕漾，惶惶不安地发着抖。
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原本俊美如骄阳的脸庞此时被莫大的绝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让他看起来灰败得比慕漾还像个死人。
他不敢往前走了。
他害怕留给他的又是那具没有生机的躯壳，
他……他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这样的事情了……
慕十一耳边一片嗡鸣，眼前一阵阵发黑。
美梦要结束了吗？
不，不，我不接受！不接受！
慕十一摇摇晃晃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慕漾的床前，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脱力地跪到在地，他修长笔直的腿此时显得如此无力。
他倒在血泊中颓唐地半爬起来，原本干净整洁的黑色制服染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一只如玉竹般骨节分明流畅的手悬在半空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慕漾的手臂。
“雄主。”
慕十一的声音轻柔而沙哑，低到宛如蚊呐。
“雄主，你看看我，我害怕。”
他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幼兽一样无助地抱着慕漾，高大挺直的身形蜷缩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可怜。
他的嗓音哽咽，神色哀戚，整个虫摇摇欲坠。
“雄主，别这样，别受伤，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低头止不住地亲吻着慕漾，感受到慕漾病弱的身体上传来温热的体感，慕十一紧绷的那根快断裂的弦放松下来。
慕十一忍着哭腔，眼尾通红染上一层胭色，下垂的睫毛轻颤宛如振翅欲飞的羽翅，显得他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幼崽一般可怜兮兮。
“雄主，你怎么不理我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哀求，音尾处无意识轻轻上扬微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撒娇祈怜。
慕漾望向舷窗外的眼神终于沉沉地转回来，带着抽离的冷漠落在慕十一的脸上，毫无表情：“慕十一，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慕十一慌张道，“慕漾，你怎么了？！”
明明刚刚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对他这么疏离？
是生气了吗？是在怪他吗？
一定是的……
慕漾遵守了他对自己的承诺，呆在这里一直等待自己归来。
但自己却食言了。
就在前不久，
那句信誓旦旦的安全保证犹在耳畔，
但现在这句话显得格外嘲讽，
好似一个玩笑般。
“我可能真的做错了，”慕漾原本清冷的面庞因他低沉的神色而显得更加冷冽，“我相当然的用我觉得对你好的方式玩弄你的命运，操纵你对我的感情。
你真的喜欢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还是更喜欢过一种自由洒脱的日子？
这些我从来没问过你，却强行把虫族的命运塞到你的手里，用道德的枷锁禁锢你。”
“对不起。”
慕漾轻抚上慕十一的脸庞，语气里满是怜惜，眼神却一改往日的深情温柔，显出一种局外人高高在上的姿态，“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说就是【噩梦】对吗？”
“真的对不起，我很愧疚。”
“不……不，不！”
慕十一仓皇地抓紧慕漾的双臂，双眸中急出了点点可疑的水光，他的语气卑微又焦灼，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慕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我没有用，辜负了你的期待。
我再也不会让那些鱼龙混杂的虫接近你了，我知道错了，慕漾……
我下次一定做得更好，我已经是王虫了，你想让我爬到最高的位置我就爬到最高的位置，你想让我担负起虫族的命运我一定可以担得起虫族的命运。
我今天抓了好多奸细，都是我提前放好的鱼饵，不是我能力不足……
我可厉害了，我今天把前朝势力的中坚力量都剿灭的差不多了，慕漾，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好害怕你这个样子……”
慕十一半跪在一旁垂下了他一直高昂的头颅，泣不成声，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急切道，
“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喜欢那颗半人马星的霞光我就把它打造成独属于你的后花园，好不好……
你喜欢钻石珠宝那些闪亮亮的昂贵礼物吗？”
慕十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慕漾的脸色，发现他并未动容，马上讨好似的改口道，
“不行，我家雄主怎么会喜欢这么俗气的东西……
要不要我把财政大权都交给慕家打理，这样你脸上也有光彩？”
菲尔本来正躲在门外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嘴，
“但是陛下您之前不是发现慕家和前朝王室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怎么可以……”
“闭嘴，滚出去！”
慕十一转过头阴沉着脸吼道，
“把门关上！”
“是……”
菲尔作为慕十一的左膀右臂，几乎没有被这么吼过。
他颇有点委屈巴巴地退出去，但还是轻轻地关上了门。
“不必了，免得多惹事端。”
慕漾淡淡道。
他完全没有生慕十一的气，
他在责怪他自己。
慕漾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慕十一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他脑海里像播幻灯片一样闪过。
从一个爱咬人的、昂首挺胸的骄傲军雌，变成现在这样暴虐横生、喜怒无常的孤家寡人，他真的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倒是瑕疵必报这点一直没变过。
慕漾隐秘地勾了勾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但还是被紧盯着慕漾的慕十一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马上就去拟旨，马上就去。
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做内阁的首席执行官。”
慕十一从没有如此卖力地讨好过某个虫，此时他的示好显得笨拙而真挚。
他将慕漾的手心翻过来，轻覆在自己的脸颊上，用他温热的手和慕漾的手交叠紧贴着。
“疼吗？”
慕十一轻柔问道，眼中是止不住的关切。
慕漾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知道扶植一个对你有敌意的世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果然，慕十一从来不喜欢权力，他在富可敌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他人生死的各路诱惑下单纯而执着地追求自己唯一想要的东西——
复仇。
但复仇原本可以选择很多方式，没必要将他的后半生都搭进去。
让他独坐高台，忍受寒冷和孤寂，在猜忌和多疑中惊心胆战、夜不能寐，和自己所谓的爱人决裂，为了权力失去人性，忘掉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斗争中望着冰冷的宫殿独坐到天明。
接着他也许会沉溺于酒池肉林的享乐中，然后在某一次暴动中淹没在敌人的千军万马里。
或许他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变成一个为了权力放弃一切的野心家，一个真正的冷血怪物，就像慕漾所期望的那样。
而这都是慕漾一手促成的。
慕漾怎么不会明白年少慕艾、情窦初开的威力？
他挑逗慕十一，放任慕十一，必要的时候背叛慕十一……都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考核，为了任务，为了剧本上一句冷冰冰的“让世界线重回它应有的轨迹。”
现在他做到了，代价是慕十一。
慕漾心中猛地一滞，这种前所未有的酸胀感比膝盖那处露骨的伤痕还要令他感到痛楚。
他默默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慕十一见状紧张万分，立马关切地端详起慕漾的脸色：“很痛吗？！”
他手忙脚乱地看着慕漾的腿伤，明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只手却只能悬在半空干着急。
“该死！怎么这么慢！”
慕十一一把将慕漾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