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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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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安局出来,我有些失神,就如同突然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的消沉下来。好吧,虽然我现在就是那缕被抽走的灵魂。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作为亡魂,家肯定是回不了的,变得无处可去。所幸现在的我并不需要为睡眠时长烦恼,可以有整天整夜来面对心绪不佳的自己。
或许是对生前待的最后一个地方有种莫名的归属感吧,不知怎的,我竟一路飘到了学校门口。
其实真要正经算起来,这所学校对我来说不存在归属感这种东西,毕竟我在这儿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和流过的泪比我前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实在不是一个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地方。
它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型的高大铁笼,把人少年时能想象到的所有罪恶,同我还有其他和我一样的弱小可怜虫一并关进笼子里。
这些罪恶疯狂撕咬着我们,不停撕扯我们的身体和灵魂,直至面目全非。
即使是已经死去的我,在回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过往时,依然会感到不寒而栗。
学校两侧种着高高的合欢树,初夏时节,还不见大片大片粉红的合欢花盛开,不过枝叶已经足够繁茂,一直延伸到临近校园外墙的地方。在过道处形成了两道昏暗的阴影。再往更深处走,光线被遮挡得更加厉害,即使是白天,也并不清晰。
由于停课,此时学校周围很安静,并没有老师或学生经过,但我却仿佛依然看见生前的自己被那群突然闯出来的无耻的疯子给架着拖进了小巷中。
他们用力地拉扯着我的头发,把我的手脚抵在冰冷的墙面,扒我的衣服。一个女生拿出一支笔在我的手臂上涂画,我疯狂地挣扎,试图挣脱这些人的桎梏,可得到的只是冰冷的巴掌和坚硬的拳头。
反抗无效,我只能被迫接受被一只手按着头,看着那支笔在我的手臂上写下了“三好学生”、“书呆子”、“贱人”、“只会读书的婊子”……这些不论什么此刻都只代表侮辱的字眼。
“哭什么?”为首的女生俯首看着一声不吭却默默掉了眼泪的我,似乎很不理解面前的人为什么会流泪,好像这些举动对我来说应该是天大的恩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和你们无冤无仇。”正视她的面容,我终于认出这就是上次带头撕毁我资料的人,抽噎着开口,“你们已经找过我一次麻烦了。”
“你认出我啦?”她仿佛非常惊讶于我还记得她,呵呵地笑着。明明笑声清脆甜美,但在我听来,却只感到惊悚,“不愧是第一名,好学生记性就是好。”
“不过……”她一顿,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继续道,“很不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好学生’。”
她见我不回话也不恼,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讲着:“其实上次找过你麻烦,发现你没什么意思之后,我原本是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的。
但我总能遇到你,一看到你那副乖孩子才有的样子,我就恨不得立刻把你撕碎!所以很不幸,你还是被我盯上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带着笑,但语气却近乎是恶毒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剥。
“疯子……”我狠狠对上她的视线,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她是真觉得有趣还是气极了,竟放声大笑起来。和她一起的另外几个人也跟着低笑。
看着她这副笑靥如花的模样,若是曾经,我定不会把这张脸和变态联系在一起。
许是笑够了,她伸手轻轻拍打我的脸颊,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对准我,“你说得对,所以接下来,疯子要和你接着玩。”
我的衣领早已在刚才的嘲弄中被扒开,此刻散乱无比,我被架着,她就拿着手机对着我,恶趣味地开口:“来,姜桐,看镜头,笑一个。”
……
等到他们终于玩尽兴,那个女生说出了那个让我痛苦一生的名字:“记住,我叫严青雪,姜桐,咱们来日方长。”
此时此刻的我瘫坐在墙角,头发散乱,衣服凌乱肮脏,身上还有被笔画出的花痕,脸上也带着巴掌印和淤青,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就这么神情涣散地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回了家。
还记得那天是周六,放周假。因为我家离学校很近,平时我也很讨老师喜欢,所以临时被叫到学校帮忙整理资料。却没料想,刚出校门就碰上了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拦路虎,平白无故受了一番罪。
回到家后奶奶十分关切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怎么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还带着伤。问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了,让我告诉她,她要去给我主持公道。
看着身体日渐孱弱的奶奶,我哪敢告诉她实情,只说是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踩空了,不小心摔的,没人欺负我,一面又死死拽着外套,生怕奶奶看出其他端倪。
奶奶让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她说,她肯定不让我受委屈。我没忍住红了眼眶,回答说我知道了。然后快速进到浴室锁好门,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清洗掉身上的脏污。
夜幕时分,平时基本一夜无梦的我竟然罕见地做起了噩梦。
睡梦中的我一直不停地向前奔跑着,还时不时往回看,似乎是要奋力挣脱什么,一刻也不敢松懈。
但很不幸,我终究还是没能逃脱罪恶的魔爪,无数只被阴影笼罩的长手将我捉了回去。他们用语言侮辱我、用武器殴打我、不停蹂躏我、践踏我……
他们享受我被欺辱还妄图反抗的可笑模样,也沉迷于给别人带来痛苦而从中获取病态的快感。
这些人的脸被黑雾笼罩着,看不清真容,只依稀瞧见他们一个个均是尖嘴猴腮,面部还不断在伸长,就像诺斯费拉图中在黑夜里不断拉长的吸血鬼的黑影。
我无力地半眯起眼睛,想要将这些人的样貌都一一看个清楚。周围的黑雾此刻一点点向后退去,终于有一张清晰的面容展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张嘴角噙着温和的笑的脸。但不知为何,这笑容并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不禁让人寒毛耸立。
她开了口,却一直不停重复着同样的话:“姜桐……我叫严青雪……”,“我的名字,是严青雪……姜桐……”,“我叫严青雪……”
她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萦绕在我耳边,挥之不去。她的面容,包括周边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得扭曲,只剩那道声音一直连绵不绝。
“……啊!!……”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海里还浮现着那个可怕的梦。
冷静下来之后,我终于记起那个言笑晏晏却令人胆寒的严青雪是谁——
她是我曾经高一的同班同学,家里相当富有,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而且成绩也很优秀。
不过高一上期刚读完,她就因为某些不知情的原因休学了,半年后直接回来连着念的高二,不过那时没选择进尖子班,而去了普通班,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当下回忆起严青雪这个人,只记得她是个温文尔雅,很有教养的温婉女生,一点都没有现在笑里藏刀的恶毒影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但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脱离苦海,摆脱被严青雪那群人纠缠的困境。
——
我死后的第三天,市公安局内。
“何法医,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早啊。这不是姜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我就过来找张昭汇报一下情况。”
“哦,他在茶水间呢,你去那儿找他吧。”
“诶,好,谢谢。”
“一大早就要泡茶提神了啊,昨晚又加班了?”何洁珊走进茶水间,看见张昭一边泡茶一边揉眉心忍不住调侃道。
“何法医?啊,最近身边杂事多,要费点心思。”张昭扭头看见何洁珊半倚在茶水间门边,手里还拿着档案袋,“你手上这是?”
“姜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现在看看?”何洁珊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将手里的档案袋递给张昭。
“通过尸检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张昭边拆袋子边问。
“有,”对上张昭看过来的视线,何洁珊给出回答,“我在给姜桐尸检时发现这孩子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淤青以及伤痕,这些伤痕形成的时间不一,间隔长达一年以上,最近形成的疤痕大概在一周内。”
“姜桐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和孩子接触不多,而之前唯一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奶奶也已经在一年前过世了,所以应该不是家暴。”张昭听着何洁珊的描述,作出合理的推断。
何洁珊点点头,表示认可,“嗯,我也认为不是家暴。因为姜桐身上甚至还出现了很多烫伤的伤疤,看形状大小,应该是热水造成的。
不过这么大面积的可怖烫伤,如果全都是用热水造成的……那也太可怕了。
“而且……通过尸检发现,姜桐的□□已经破裂。肚子里还有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你说,这孩子会不会是遭到校园及社会霸凌了?”
“果然……”张昭盯着报告,思索何洁珊说的话,暗暗叹了口气,看起来并不意外,“看来,还是要好好问问那个小子和姜桐的同学了。”
“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意外呢?”何洁珊偏了偏头问道,“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很可能遭受这么长时间的恶性霸凌,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张昭也对死者的遭遇表示同情,回答了何洁珊前面的问题:“昨天问了个小子,但没说实话,得让他再吐点什么线索出来,这种性质恶劣的案子得尽快破啊。”
何洁珊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那你加油,这孩子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如果不是走到绝路了,肯定不会寻死。早点查清楚,也好早点给她和她家人一个交代。”
“嗯,你说得对。”张昭示意。
另一边。
昨天从学校离开之后我环顾四周只觉得茫然,因为我现在无处可去。既不想在学校这个伤心地徘徊,又不想回那个家和常年不见面的父母面对面,踌躇良久,最终我选择去往林希家。毕竟好朋友的家也是家嘛,相信林希还是很欢迎我的。
待在林希家短短的半天里,在目睹着林希做完发呆、扯头发、意外打碎杯子、失声痛哭、一天没吃东西等一系列事情终于睡着后,我托着腮帮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心里油然而生出“可惜死了不能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好好活着”的无力感。
翌日,阳光将将斜着洒进窗户,打到被子上时,昨天那个男警已经又找上了门,表示对于我的死亡要进行进一步调查,需要林希再次配合问话。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