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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亲爱的阿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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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阿宥:
我终于杀青回中国了,从一个片场直接飞到另一个片场,马上参加试妆和剧本围读会。先去取了你的信,边跑边看在路上摔倒,还好是膝盖和手肘擦伤,信没问题,脸也没问题,真是上天保佑,没有耽误工作。因为出了小意外,晚上回酒店休息才读完你的信,立马哭了。一时之间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玻璃似的你的心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透明和坚固你都拥有了,于是两边的缺点你也都握在手里。我不后悔挑起这个话题,我们总是要谈到这些内容的,只是作为发出对话邀请的我出于对于人性的恐惧和谨慎选择了掩藏和婉转,你的直言不讳让我流泪,你对家庭的观察和描述令我微微颤抖。好像通过文字看见了你的眼光,脸贴到你的茫然与慌张,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面也明白你不需要我再说什么,某时某刻一个眼神就好。奈何你我都忙于工作,见面总没那么轻易,越不容易得到越显得珍贵,越渴望。我希望时常看见你,然而人生要一直向前看。
生活,是看起来很小很轻的纱事,落在人身上就展现出其外表不具备的重量,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压倒,压死了。几年前我丢过一次遗书,不是我的,却是给我的。祖家羲终于不想活了,起誓立马就要死。精神疾病把他折磨得体无完肤,我挂电话找他,没有人接,我自言自语说你不要死。信拿在手里像块儿烧红的铁。后来我遍天地找他,找不见人,信也不知道被我遗失到哪里去。遗失的是信却像是人。我一直联络他,找他,可是世界太大了,我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心里面有很不愿意承认的猜测,就是他已经死了。没有真的结果之前,我不相信。那段时间里我日夜皆泪,我又不想别人知道,尤其是公众。八月份,祖家羲回到我身边,虽然不再完整但是生命不熄就已经很好了。原来他到德国留学,瞒着我,很想怪他,但是看他生活得这么艰难只有眼泪替我说话了。
再和阿宥谈谈谭谢吧。谭谢,从什么地方开始讲比较合适,不显得拖沓呢?我第一次站在“性”的角度去爱人,时间比较晚,好在我已经知道爱人了。我爱家人,爱朋友,爱世界,爱对我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情,我生下来就带着“感受”的特质,不过爱不是天生的,爱需要学习,父母不太会爱,但我的朋友都很会爱,在不被爱或被错误的爱中找到真正的爱,并且很真诚地爱我。我学到了爱,用来爱很多人很多事物,然后有一天碰上了谭谢。看到他的名字觉得有意思,“谈谢”,谭谢会怎么谈谢呢?
我在面对他的时候一点都不紧张,他对我来说是一本从来没看过的书,在书店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喜悦,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对话,想要有文字上的交互。我没有料想到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爱人有这么大的区别。我在剧组见到他,在对话中爱他。他每天坐在差不多的位置看剧本,我刚出现在片场他就能发现我,转过来看我如同飞了一只笑蝶给我。我原以为他是很会说谢谢,对不起,没关系的人,因为他说话做事很有理想世界的派头。其实他根本不说没关系。有工作人员犯了错误,跟他道歉,他很认真地看着他却什么都没说,好像这件事情是件非常特别的事情,特别到不值得原谅。后来我们坐在一张床上说话,我离他非常近,等待开拍。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知道,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确定要不要原谅他,我不想把原谅弄得很简单。我不想它们变成类似于一加一等于二的公式。我没有做错,我只是没有确定要不要原谅。他说这话的表情好似退潮,眼睛看着我却根本没有看见我。他好像也很迟疑,对于他自己的选择有种盲目却坚持的感觉。
这样的人做不成战胜者,突然理解他为追求对自己宽恕而暂离影视,又因为要负起责任而回来。我从这一刻真正心动,原来心动是地动山摇。这是我最不敢说是我的表演技巧的一部电影,我在里面是真的爱谭谢,爱李多文,也是真的伤心于这缘分的浅薄,麦子,多文,谭谢心里面有太多的疑问对这个世界,对我,对阿飞完全在尺度里,无论正确,错误均是尝试性的一步。麦子和阿飞是悲剧性的分别,因为是戏剧。我与谭谢分别很平淡,杀青时他揽着我,身上充满责任完成了轻盈的气味。所以我明白地动山摇之后并无完全的喜事。但是,阿宥,我还是很满足,我迈出了第一步,我感受到这一种爱的不可控和可控的种种。我还是对谭谢说,我爱你。他说谢谢。拥抱我,竭尽全力似的。此后谭谢就再也没有演戏了,再也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我对他的感情随着时间和成长缓缓落定,爱的过程比爱的结果重要,爱的结果种类很少的,阿宥也明白。
我拍了很多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片子,太难了,我经常在问为什么只爱了他一个人?为什么?难道他就如此的幸运,一下子就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真正的爱人?难道分手之后没有再遇到心动的境况吗?世界上这么多人,他这样完备,不再爱别人了。我不太明白。提出这个问题时他们都笑着凝视我,眼神中有千千万万句话,这些话是无法表达的,只能感受。于是我一直不懂,没有抵达那种境界。或许是选择的问题,我选择爱他,而不爱你,所以执行了一生。我还需要时间去明白。如果阿宥能告诉我他们没说出来的就好了,你的感受是什么呢?关于一生只爱一个人。期待?责任?或者空想?
还想问你,你对我真的心动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呢?面对面的时候我就不问你了,如果有就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们就不要再提起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的对话已经足够深了,应该往后退几步,退到比较浅的位置来经受一点更繁琐更无意义的内容。比如说拍拍大头贴,聊一聊上下班,去密室里钻一下,回归到生活中去。有的情人谈了十来年了没有我们俩几封信聊得深,人还是要在生活中语言,在语言中很难生活。把你的时间空一部分给我吧,我挂电话给你定约会时间好不好?有预感你会说好,你也多约我,这个你会不会说好呢?
你说好吧。拜托你啦阿宥。
昨天晚上杜导捉我聊天,还要和我喝口酒,我也不好拒绝,跟着导演编剧出去喝酒聊天。聊聊艺术创作啦,聊聊婚姻生活啦,又问我谈没谈恋爱,什么时候结婚?我说我不结婚呀,他们好像看到异类。我就不结婚!!讨厌结婚!越来越觉得在剧组的日子会有点难过,但是作品太好了我怎么舍得错过。最近很流行犯罪类型的片子,我不太喜欢,剧本很容易写得轻浮,剧本乃是一剧之本,剧本不行整个剧就完了。这部片子我等了很久,我不需要血泪横流弑父弑母的作品了,我需要一些静谧悲伤,讲述人性和生活的作品,不敢说会拿去冲奖,但还是有野心才好吧?我要!最佳男主角!我期望很久了,也等待得足够久。
祝福我!拿下!
我该休息了,晚安阿宥。
邰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