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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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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唐中还是穿过层层雾气,看起了靠在汤池另一头的男人。
这人身材高大,皮肤很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草原上常年风吹日晒的匈奴人。他与唐中对视的刹那,一双蓝眸明晃晃地扎进了唐中的眼睛。
“入雪……”唐中后牙紧咬,艰难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一场云雨,浓情蜜意,隔日再去,却佳人难寻,唐中只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骗了自己的男人,没想到狭路相逢,两人会在这里遇见。
古尔真也愣住了,骊山行宫不是寻常人能进得来的,这个池子也不是普通人能进来泡的,唐中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的身份是……南昭皇子?
可他方才听两人对话,觉得南昭前来和亲的皇子应当是另外一位,并非唐中。
“你到底是谁?”两人异口同声,但语气却不同,古尔真是疑惑,唐中则是恶狠狠的。
“师哥?发生了什么?”楚玥已经穿戴好了衣衫,听到池子里的交谈后,发觉气氛不对,便戴上帷帽沿着边沿走到了古尔真所在的一端。
他不知道自己师哥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旧识,觉得纳闷,又担心对方招惹上了什么惹不起的人。
看到古尔真的样貌时,楚玥同唐中一样愣了片刻,随后恍然大悟:“我见过你,你是朱雀街上变戏法的那个胡人。”
“变戏法的胡人?”唐中蹙起眉头,对楚玥的话感到很是疑惑,怎么听起来师弟也被入雪招惹过?
楚玥给唐中解释:“师哥忘了吗,我们之前在朱雀街上遇到过一个卖艺的,在树上开花什么的,他把胡子给剃了,所以看起来不一样了。”
唐中仔细回想了一下楚玥说的那天,他们确实遇到了一个半张脸长满胡子的胡人,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个落魄的人与自己眼前翩然出尘的入雪联系到一处。因为在战场上历练过,楚玥的观察能力向来很好,唐中丝毫不怀疑他会错认了人。
古尔真笑了两声,说道:“这位兄弟记性不错,街头变戏法的那个人确实是我。”
“我当时就有些好奇,为何你会汉人的幻术?”楚玥问。
古尔真:“是我外祖的家传绝学,我从亡母那里学到的。”
楚玥摘掉帷帽递给一旁的青松,朝古尔真拱手:“没想到匈奴的王子殿下身上还留着汉人的血。”
古尔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楚玥,便老实认下了,单手覆在胸前朝楚玥回礼:“古尔真也见过南朝皇子。”
“殿下唤我楚玥便好,这是我师哥唐中,是我大昭的御医,受我牵连来到长安,同我是总角之交患难之谊,不知道殿下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唐中为人向来耿直,好恶在一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楚玥看他的神情,发觉对方似乎是恨透了古尔真。
师哥与自己来长安时间不长,可以说是深居简出,他在北朝做的唯一一件可以称得上出格的事情就是在柳巷与一个琴师有了露水情缘,之后又被琴师“始乱终弃”。
古尔真相貌出众,又有过到街头卖艺的事迹,显然是个性格跳脱不喜拘束的人,他身为汉人的后代会些琴伎并不是不可能的,上述种种都表明,古尔真就是师哥口中的“入雪”的可能性极大。
楚玥问题一出,古尔真尚未回答,唐中就脸色铁青,朝着古尔真脸上打了一拳,古尔真一个没站稳,直接滑入了池子。还好汤池的水不深,古尔真挣扎了几下就出了水面。
“好你个身世凄苦,好你个颠沛流离,好你个入雪公子,你他妈的敢骗我。”唐中骑在古尔真身上,挥拳又打了古尔真好几下。
古尔真被打得嘴角淤青,但连手都不还,只是闭着眼睛挨揍。
“师哥,别打了。”楚玥站在一旁假意劝着,却丝毫没有上去拉开二人的意思。他就是护短。
唐中心里有火,但看到古尔真青了一块的嘴角后,又忍不住心疼,停了拳头问他:“你他妈的长这么大连个话都不会说?我要你给我个解释。”
古尔真摸着嘴角吸了口气,随后笑嘻嘻地说道:“媳妇儿,你这几下子可打得够重的。”
唐中再次被古尔真漫不经心的态度惹火了,又是一拳头照脸砸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穿戴整齐的匈奴王子捂着伤痕累累的俊脸,跟唐中面对面站在了行宫的后花园里。
“其实我不是柳巷的小倌不也挺好的,至少你不要破费给我赎身了。”古尔真笑起来嘴角疼,但还是咧着嘴,嬉皮笑脸地朝唐中说。
这会儿不是在汤池,说不定会有旁人过来,唐中不能再出手打古尔真,只能强压着火气,朝古尔真说道:“我是真心待你,我以为你对我也是真心,没想到我拿着钱财去柳巷赎你的时候,你早就不知所踪。”
唐中哂笑了一声,继续道:“但我现在是看透了,你这种人,哪有认真可言,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古尔真无话可说,因为唐中说的确实是事实,他就是一时兴起招惹了唐中,没想到对方会认真。当一夜过去,他看到唐中满脸真挚地说打算为自己赎身的时候,他心里就乱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古尔真最初并不得父王的宠爱,因为母亲地位不高,长得也不像匈奴人。他从小就在夹缝中苟延残喘,见惯了兄弟们的伪善和族人们的刻薄,在成年之前,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个人看。
他为了在弱肉强食的族中更好得活下去,尽力封闭内心,戴上了面具,用尽心机,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地往上爬,渐渐让自己成为了父王最赏识的孩子,让整个匈奴部落都信服了自己。
像他这样活在虚伪里的人,最无法承受的就是来自他人的真挚情感。
唐中突如其来的认真感情如同黑夜里的火种。古尔真知道,自己只要向前走上几步,就能得到一些从前不敢奢求的东西,他忍不住心生期待,又害怕伸出手后会被灼伤。
古尔真还没能开口,就听到有脚步声交谈声过来,他本能地捂住了唐中的口鼻,将人拖进了假山后面。
唐中挣扎了几下,发现古尔真是为了躲避来人,于是安静了下来。
“是北离的太子和安王。”古尔真低声道。
唐中闻言从假山的缝隙朝花园的路上瞥去,果然看到了谢故之与另一个面生的男子走在一处。
“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古尔真似乎又全然忘记了方才被唐中打得有多疼,满脸乐呵地问道。
唐中担心自己平白出现在这里,害得师弟暴露了身份,于是拒绝了古尔真的提议。
谢长歌与谢子墨是从猎场上溜出来的,两个人都不喜欢骑射,于是一拍即合,找借口跑回了行宫。
谢子墨是货真价实的安王爷,与谢长歌年龄相仿,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不过谢子墨生了双桃花眼,看起来更加风流轻浮,跟谢长歌比起来,更像传闻中的风流太子。
“怎么你这次来行宫没带几个服侍的人?”谢子墨问,“是被皇兄训斥怕了?还是说快要成家的人,转了性子?”
谢长歌轻笑摇头:“心里有人了,现在看旁人觉得少了滋味,提不起兴致。”
谢子墨挑眉:“怎的,哪家的闺秀,藏得倒深。”
“八字还没一撇,就不说出来让王叔笑话了。”
谢子墨:“那南昭的那个皇子怎么办?你就这么搁着,也不见一见?”
一提到南朝的那个皇子谢长歌就头疼:“见他做什么。”
“我可是听说那个南昭的皇子长得比姑娘还俊,又有才华,十多岁就带兵平定了边境之乱,当年在昭国很有声望。”
谢子墨说的这些话谢长歌都从快嘴李那里听过,也对那位皇子心生钦佩和遗憾,但这些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得愿意跟对方一辈子举案齐眉。
要是没遇见子钰,说不定多些个人劝劝,自己就真的答应了婚事,可自己现在已经遇着了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怎么能甘心把正房的位置给别人,让子钰屈于人下?
谢长歌玩笑道:“要是王叔喜欢,我朝父亲美言几句,将他许给你算了。”
谢子墨笑了笑,知道谢长歌不会当真:“最难消受美人恩,再说我喜欢的是姑娘,那南昭皇子……还是算了。”
两人与假山有一段距离,唐中只听到了谢子墨最后的这一句,以为北朝的太子只喜欢女子。他本来还担心太子最后会改主意答应跟师弟成亲,再惹出什么麻烦,他如今听了对方这么讲算是彻底放心了下来,打算回去后就为楚玥研究假死的药剂助他脱身。
“阿中,我对你也是认真的。”唐中的耳边忽然传来古尔真紧张的声音,“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