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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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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在楚玥的昏昏欲睡与反复作呕中悄然而过,期间始终没有谢长歌回京的消息传来。
楚玥派墨竹出去打听,说是离国皇帝想历练儿子,特意中途下旨让安王照看,于是安王带着自家大侄子一道往东到了燕赵一带巡视,估计要呆上许久。
楚玥心中隐隐失落,却又无可奈何,一封来自江湖人的书信,送不到安王手里,他的相思,也只能憋在心里。
但好在古尔真和唐中两个冤家整日在小院里吵吵闹闹,再大的烦心事儿,经古尔真三言两语的一搅和,似乎就不怎么闹心了。
这日几个人又跟往常一样在小院闹着,古尔真托着下巴,盯着楚玥的小腹看了一会儿,回头跟唐中说道:“似乎真的大了些,过些日子,小舅子的肚子怕就遮不住了。”
唐中照着古尔真头上就是一掌:“我去你的小舅子。”小舅子是对北朝官话里对妻子弟弟的称呼,古尔真显然是在理直气壮地占着自己便宜。
古尔真揉着脑袋,心里嘟哝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我媳妇儿的弟弟当然是小舅子。但古尔真自认为是个怕媳妇儿的人,为了防止自己晚上无家可归,没敢大声说出来让唐中听着。
但匈奴的这位王子向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作死之心不死,眼睛刚从楚玥身上移开,便贴到了唐中腰上,单手把人搂在怀里,嬉皮笑脸问道:“咱们两个也好了这么久了,阿中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中反手又是一巴掌。
“那为什么你也没动静?”
古尔真一本正经道:“我是上头的那个,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再者说,匈奴的男人,没办法怀孩子。”
唐中强忍着脾气,笑眯眯地拍了拍古尔真的侧脸,说道:“我们中原的男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怀孩子的,楚氏是上古族裔,所以才有孕育子嗣的能力,即便如此也很难才能怀上。我是子钰的师哥,不是他亲哥,你是不是对我抱有过高的期待了。”
“你不是精通医术吗?就不能想想办法?”
唐中终于忍无可忍,嘴唇贴在古尔真耳边威胁道:“你要是这么想要孩子,要么想办法自己怀上一个,要么找个姑娘成亲,再敢烦我,我就下药让你断子绝孙。”
古尔真哀嚎着跑掉了。
楚玥坐在一侧忍不住憋笑,指尖不自觉地轻抚上小腹。纱衣下已经隆起了一道不太明显的小坡,衣袖一遮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旁人绝对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可就是这么一道细微的小弧,再过半年多就会长成一个圆圆糯糯的小团子,一逗就笑,无论是谁见了都肯定要夸一声可爱。它父亲从燕赵一带回来,知道了它的存在,还不知道要高兴到什么程度。
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这两个月楚玥已经思考得差不多,无非是两种。要么自己对谢公子坦白,然后两人同去面圣,朝皇帝陈情,赌一把皇帝对幼弟的宠信,将和亲对象给换了;要么赌一把太子依旧对自己不管不顾,想办法找个替身,设计假死脱身。
小院里,古尔真疯狗似的被唐中追着跑了一大圈,好容易唐中累了,他又去招惹在院子里给竹子浇水的青松。青松一张小圆脸皱成了包子似的一团,但又追不上对方,只能嘟着嘴巴说等墨竹回来要让他好好教训古尔真一顿。
“略略略,墨竹也打不过我。”古尔真扮了张鬼脸,蹦蹦跳跳地一头栽到了墨竹怀里。
墨竹刚从外头回来,端着一张万年冷脸,古尔真立刻就怂了下去,飞也似地藏回了唐中身后,吵吵嚷嚷又怂了吧唧地威胁墨竹不要动自己,否则唐中一定会给自己报仇。
墨竹没工夫理他,快步走到楚玥身边,说道:“殿下,刚刚鸿胪寺传来消息,太子已经回京。”
太子回京……这也意味着安王也回了长安?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谢故之,楚玥脸上的笑容忍不住绽了出来。
已经三个多月了,自从有了腹中的孩儿,他还不曾见过他的故之一面。
不知道故之这几个月有没有想自己,身体是不是一直安康,独自在外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情?
他还……他还像不像从前那样……满心满眼地喜欢着自己?
喜悦和忐忑的情绪相替交织,端倪悄然爬上了楚玥的眉梢。唐中起身将手搭在楚玥肩上,轻轻拍了拍,朝他低声道:“怀着孩子就是容易瞎想,谢故之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一看就是好好把你放在心上了。”
楚玥这才发觉自己不觉间又想得太多,竟患得患失了起来。从前的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以后……不,甚至更早,在遇到谢故之以后,自己就越发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自己多虑。
故之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他看着自己时,眸子是会发光的。
墨竹的下一句话,让楚玥暂时忘记了对谢故之的疑虑,但同时也像一盆冷水,直直浇在了他的头上。
“太子说,明日午后,想见殿下一面。”
楚玥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下去,甚至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话。
太子?太子为何忽然想要见自己?他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自己退婚,不欲见面的吗?难道说,他后悔了?
师叔在小南山上的话犹言在耳,楚玥努力让自己忘记,也在一直假装不在意,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你心在天下,争过抢过,但最终还是会被锁在深宫。
他甚至做过这样的梦,自己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鸟,困在冷宫似的大殿里,一个人,慢慢等着死去的那天。
恐惧一瞬间侵袭了楚玥的四肢百骸,他五指裹在小腹,将那道脆弱的弧线死死地挡在掌心之下。
自己这副样子,该怎么去见太子?该怎么不被对方发现端倪?
如果太子发觉了自己身形的异常,从而恼羞成怒,两朝的安稳是不是就此断送在了自己手里?楚玥不敢再细想下去,他迫切地想去见谢长歌一面。
夏末暑热未褪,楚玥原本体质就被旁人弱些,腹中的孩子更是抽去了他的大部分精神与体力,唐中很怕他外出中暑,入夏以来都是禁止他外出的。
“倒也不一定非要你亲自去寻谢故之,让墨竹去安王府一趟,把他请过来不就妥了?”唐中说,“事到如今,你还是别瞒着他了,迟早要知道的。”
唐中的话确实没错,楚玥立刻吩咐墨竹再出一趟门:“只告诉他,子钰请他一叙就好,旁的不必多说。”多说多错,被不相干的人听去了,反倒徒增事端。
墨竹立刻前往了东市的安王府,半个时辰后才回来,但他是独自一人,身边没有跟着时轩或者谢长歌。
楚玥见墨竹神色有异,便询问他缘由。
墨竹紧咬下唇,只是摇头,不愿作答。
楚玥按着眉头,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直说吧,什么时候也学会瞒我了?”
“殿下你当心。”墨竹道。
楚玥:“你说吧,是安王殿下有了新欢不愿意来见我,还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曾是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将领,就算现在怀着孩子,也不至于被一两句话打击到出了事情。
墨竹向来话少,转述事情时也是简明扼要。
他今日连安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走进去,在门外就被管家挡在了外头。
“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今日都不能去见王爷。王爷一声不响跟太子出去了这么些天,还随身带了两个歌伎,这事儿被王妃知道了,现在正大发雷霆。公子这时候把王爷叫出去,不是要王爷的命吗?”
管家絮絮叨叨,墨竹无功而返。
“你说什么?王妃?”唐中听完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抽出墨竹腰间的佩剑,拎着就要出门去找安王。这回跟方才与古尔真玩闹时不一样,他是真的生气了。
“古尔真,拦着我师哥,别让他瞎闹。”说罢楚玥埋下身子,冷笑了几声,笑得浑身在抖,“好个安王,好个安王妃。我竟忘了,北朝旧俗,一般男子十六便可大婚,安王如今二十多了,太子可以任性不成亲,他一个做长辈的,难不成也不成亲?”
古尔真在院门口拦住了唐中,与他打了一架,才把对方手里的剑抢回来。
唐中颓然地放下手,随后迅速出拳砸在了院墙上。
“他妈的,他凭什么……他怎么敢……”唐中现在恨极了自己,没有好好查查安王,就纵容师弟跟他在一起。师弟虽然聪明,但感情上还是白纸一张,一颗心交了出去,如今又怀了孩子,被骗也没办法立刻回头。
古尔真抱住唐中,默不作声地替他处理手上的伤。
“子钰,听师哥的,师哥这就去给你熬碗药,一碗下去,就疼一阵子。”唐中眼泪滴了下来,心里疼得要命。他见过湘水战场上踌躇满志的楚子钰,见过朱雀桥边绣帕满怀被姑娘们暗送秋波的楚郎,因此更见不得楚玥被人糟践,被当成戏耍的玩物。
现在狠狠心,回头还来得及。
若是真的生下了孩子……那才是一生都要和对方纠缠在一起。
楚玥沉默了片刻,最终坚决地摇了摇头。
“师哥,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的孩子。我们两个同为男子,合则来,不合则散,没有谁比谁会更吃亏的道理。师哥,我求你帮忙,我明日去见了太子,之后找个替身,把假死的药剂给他服下,然后我们离开长安,我随你去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