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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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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中还是没有忍住,找了个机会就去了东宫见楚玥。
楚玥月份渐渐大了,身子变得迟缓,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便不几乎不踏出寝殿,多数时间都在房里。
唐中到时,正见着楚玥坐在廊下,跟着宫里的绣娘在学习缝制衣物。
楚玥文武兼备,能写锦绣文章,也能定国安邦,却独独不会烹饪、缝补之类的生活技艺,从前在清荷山上时,楚玥也尝试学过,但怎么也做不好,只得放弃。
学习缝纫时的楚玥很认真,稍稍低着头,碎发散在前额,风一吹就向后扬去,显得他很漂亮。
唐中站在远处看了他半盏茶的工夫,忽然瞧见楚玥猛地缩了下手,显然是把手扎了,唐中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倒吸了口凉气。
这样的楚玥让唐中心里很不是滋味。
子钰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的师弟,该在马上横戟,在宴上赋诗,意气风发,把酒临风,是金陵城里最明艳灵动的少年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流连青楼的太子困在牢笼里,大着肚子笨拙地为对方的孩子缝制衣裳。
谢长歌?
他谢长歌怎么配?
唐中怒从中来,恨不得冲入持身殿,一剑杀了谢长歌,带着楚玥离开这里。或许江湖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可却能活得更像自己,不会平白被人作践。
可唐中转念想起了古尔真的嘱托,不得不收敛住了脾气。
确实,现在的子钰受不住这些,孩子也已经这么大了,早都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地步了。
“师哥?你怎么来了?”楚玥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唐中,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扶着后腰站了起来,动作看起来已经带上了些许笨拙,“古尔真的伤好些了吗?师哥今天不必照顾他?”自从古尔真遇刺后,他就再没见过唐中。楚玥很少跟唐中分别过这么久,因此很想念他。
唐中迅速到了楚玥身边,按着楚玥的肩膀把人送回了位置上,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宫人搬来的椅子上,朝楚玥说道:“古尔真已经没事了,是师哥不好,这么久没来看你……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你这些天身子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从入了秋,夜里总是胎动难安,睡不太好,白日里总是犯困,不能站太久,否则孩子就会开始闹腾。”唐中是个大夫,楚玥便也不瞒着他,把自己身体的情况都说了。
听了楚玥的描述,唐中急切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腕子上为他把脉:“怎么都不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师哥你为了古尔真急得水米不进,我哪舍得再让人知会你?再说宫里太医也开了安神药,喝下去就好了很多。”
唐中感受着楚玥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楚玥的身子他向来清楚,娘胎里带着先天不足,一向体虚,这些年全靠着师父传授的内家功法撑着壳子,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现如今腹中多了一个汲取养分的孩子,以至于身子越发亏空。
自己早该发现的,子钰的体质根本不适合怀胎,到了产子时极有可能遇到凶险情况。
唐中心里一阵内疚,后悔没有及时关注师弟的身子。
“师哥,有话你直说吧,你现在这个样子藏着掖着的,我不习惯。”楚玥说。
唐中怕楚玥知道了瞎想,摇了摇头,说道:“有我在,能有什么事情?小家伙健康得很,过几个月就能跟你见面了。”唐中也有信心,只要自己在师弟身边,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好好养着身子,别跟太子……”
楚玥从耳尖红到了脖颈:“师,师哥,当着孩子的面,你说什么呢?”
“对了,说到太子,他最近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陛下一直把他拘在持身殿里批劄子,从早到晚的,想见上一面也难,我身子也不方便,就几乎不去打扰他。”
唐中眼皮一跳,追问道:“他只是在批劄子?”
楚玥茫然:“不然呢?他在持身殿里,还能做什么?”
唐中忍住了话头,没有说下去但临走时忍不住握住楚玥的手,朝他嘱咐:“子钰,你若在东宫遇着了不顺心的事情,一定记得要跟师哥说,要是不想留在这里了,也记得来找师哥,师哥带你走。”
楚玥笑了起来,朝着唐中点了点头:“知道了,无论如何,师哥都护着我。”
唐中给楚玥留了个安胎的方子,随后就被青松送出了宫。
唐中离去后,楚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身回了里间,并低声命宫人叫来了墨竹。
“去给我查查,这些日子里故之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总觉得师兄话里有话,像是一直在顾忌着什么。”楚玥拿起沏好的茶,手却在微微发抖。
墨竹接了命令,却没有动。
楚玥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墨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墨竹点头。
茶盏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瓷器摔得四分五裂。
“跪下。”楚玥说。
墨竹没有争辩一句,双膝跪在了破碎的瓷片上。
“你是我的心腹,如今连你都有事瞒着我了。”楚玥坐在椅上,两指按着眉心。自己只是怀了孩子,不是废了或傻了,有事发生的时候,竟然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自己。
“说。”
墨竹没有开口,仍旧低头跪着。
“别让我再问第二遍。”楚玥起身走到墨竹身边,流畅地抽出了对方腰间的佩剑,将剑锋横在了他的后颈上。
这样的楚玥,让墨竹想起了当年长沙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年少将军。
是自己错了,不该打着为了殿下好的旗号,替谢长歌隐瞒实情的。
自己的殿下,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也从来不是个会选择逃避问题的人。
“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从秦楼赎出了一个小倌,整个长安都传遍了,此刻人就在东宫。”
竟然是这种事情。
楚玥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觉得痛苦或者崩溃,跑去质问谢长歌,朝他问个清楚,可自己现在却只想笑。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真的笑了出来。
笑自己沉溺在情爱当中,竟然以为当初长安城里太子风流成性眠花宿柳的传言不过是传言,竟然还敢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能让浪子回头的人。
可笑至极。
青松送唐中出宫后,回来朝楚玥禀报,正看到了楚玥拿着长剑站在里间笑着的样子。
楚玥的笑容里带着刺骨的冷意,吓得青松不敢再向前一步,他全身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青松恍然发现,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温柔的殿下,似乎只是一个虚影,或者说只是楚玥的某一面,真实完整的楚玥,即便是笑着,也是可以让人遍体生寒的。
青松吓得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分隔里间的画屏。
楚玥注意到了动静,扔下了手中的剑,神色瞬间恢复成了平时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朝青松缓声说道:“这边地脏了,你找几个宫人来清扫一下。”
青松定睛朝地上看去,破碎的瓷器散落一地,红色的血液从墨竹的衣袍下扩散而出。
“我累了,你带墨竹出去吧。”楚玥说。
青松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将地上不知跪了多久的墨竹扶起,搀扶着他离开了寝殿。
墨竹膝上青紫一片,全是瓷片割开的细小伤口,里间的那些血,全都是从这些伤口里流出来的。
青松心疼地为墨竹处理伤口,把膝盖上附着的瓷片仔仔细细地挑干净。
“殿下今天好可怕。”青松说。
墨竹永远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从脸上分辨不出情绪来。
“是我做错事,该罚的。殿下只是让我跪了半柱香,很仁慈了。”
“可是……”青松不明白墨竹到底犯了什么错。
墨竹说:“这世上谁都可以欺瞒殿下,唯独我不行。而我明知道太子在长安惹出的风雨,却偏偏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青松问,“你不告诉殿下,是因为有自己的考量,这怎么能算你的错?”
“因为我是殿下的眼睛和耳朵。眼睛跟耳朵接收情报,不需要有任何考量与筛选,我的任务是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殿下。”
青松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墨竹。
墨竹伸手摸了摸青松额头,低声笑了几声。
“算了,不明白也无所谓,你只要记得,今天你看到的那个殿下也是殿下,但并不是平日里的他,他也知会对我这样,你做错了事情他是不会凶你的,以后服侍他的时候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