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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破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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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持身殿离开,在回寝殿的小路上,楚玥遇见了一身白衣的白茭。
白茭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到楚玥过来,就快步走到了道路中间,在楚玥面前隔了一尺不到的位置,直接双膝跪了下去,眉眼含泪:“奴婢自幼被卖到秦楼,在秦楼里动辄被妈妈打骂,稍大以后每日被迫接待着不同的恩客,从前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殿下想必根本无法想象。奴婢好容易从抽筋剥骨的地狱里出来了,但却根本不会别的谋生法子,这辈子只想留在东宫里,伺候太子跟殿下。殿下把我当猫儿狗儿一样养着也是好的,为何偏要赶尽杀绝?”
他与时轩交好,能立刻知晓谢长歌在持身殿里与楚玥谈话的内容并不是一件难事。
楚玥冷冷地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白茭。
是呀,这样软的性子,加上这样无害的一张脸,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但在谢长歌身边服侍过的人多了,几乎每一个都转眼就被抛下,能让他为自己赎身并成功挤入东宫的,白茭还是第一个,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天真无邪毫无城府的呢?
楚玥弯身,挑起白茭的下巴,鼻尖几乎与对方相抵:“跟我说句实话,我还能留你一命,给你一大笔银子,足够你下半辈子逍遥快活,否则,你前脚踏出东宫,后脚我就能要了你的命。”
白茭近距离看着楚玥的时候,也差些被对方摄魂夺魄的一双凤眼勾了魂去,他闭上眼睛才敢开口:“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他看起来害怕极了,但楚玥猜测对方的这种恐惧或许也是伪装,白茭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人。
楚玥冷笑,贴着白茭的耳侧,轻声说道:“那你大可试试,我当着太子的面弄死你,你的好太子会不会为了你多说一句话。”
他战场上带出来的杀伐之气显露无疑,白茭几乎能通过楚玥的衣衫闻到那种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腥气,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这样美丽又危险的人,令他既惧怕又忍不住被其蛊惑。
“谁……谁会甘心一辈子伺候别人,既然已经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我自然想要为自己争一争,爬到别人上头,成为主子。”白茭甫一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抖,但越说越顺,似乎在野心面前,所谓的恐惧不值一提。
“所以你根本不喜欢他?”
“喜欢?”白茭笑道,“当然喜欢了,太子温柔体贴,对身边人极好,试问在他身边待过的人哪一个不喜欢他?但这世上有比喜欢更重要的事情,比起谈情说爱,我更看重他的地位以及他可以给我带来的东西。”
生在天家,就是如此,触手可及的所有情爱里几乎都掺杂了利欲,连枕边人都在互相算计着,更遑论兄弟手足?
谢长歌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份纯粹的情爱有多难得,因此也不知道去珍惜自己与楚玥间的这份感情。
已经清楚自己定然是要被驱逐出长安城了,白茭便豁了出去,朝楚玥说道:“但殿下,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是南昭皇族,又是男人,太子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你一个人过的。你如此善妒,日后皇宫里的三宫六院也要一个一个像今日对付我一样对付他们吗?如今你与太子正情浓,你说什么他便依什么,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太子迟早是要厌倦的。我出宫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劝你好自为之。”
在一个青楼小倌那里得到了忠告,楚玥不由觉得好笑,但哂笑过后,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是对的。
连一个小倌都能看透的东西,可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执迷不悟呢?
或许是对谢长歌还心存幻想,也或许是舍不得两人间的感情。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单纯来和亲的想法嫁入东宫,面对今日的情境,自己或许尚能心平气和,甚至还能宽容大度地给白茭一个位份。
可自己明明和谢长歌是情投意合的,两个人许下过白头到老两心不移的誓言,他怎么甘心看着谢长歌与自己渐行渐远,流连在别人的枕榻之间?
白茭离开后,青松皱着眉头,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小声抱怨道:“他一个那种地方出身的小倌,怎么敢这么对殿下说话?”
楚玥拍了拍青松的肩头,冲着他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他说的都没错。”
“可是,太子还是很喜欢殿下的,殿下说的那些话,他都应了。”青松涉世未深,以为许下的誓言必须要完成,尚且不知道情浓时的蜜语本就是做不得数的。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楚玥轻笑。他身为男子,一直心在天下,却为了所谓情爱自断羽翼,困守深宫,本就心有不甘。若有朝一日,谢长歌真的三宫六院宠妃无数,那么自己便再无继续留在这里的可能。
原本来到北朝和亲,是为了维持两朝百姓的安稳日子,但如今想来,百姓们过着自己在前线拿命换来的平宁日子时,尚且戳着自己满是伤疤的后背,讥笑着将自己的功勋悉数抹杀,现在又怎么可能会去朝着自己用一生换来的和平道上一声谢?
芸芸众生自有天命,凭什么要拿着自己的一辈子去换那些人的一生?
不值得呀。
“殿下,您别笑了……也别哭。”青松急忙掏出帕子为楚玥擦拭眼泪。
楚玥竟是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来。
“青松,我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楚玥说,“再有下次……妈的,再敢有下次,谢长歌,人海茫茫,我们生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