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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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在巴陵靠岸。
风急天高，渚清沙白，时间似乎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码头岸边。
“子钰当初就是在这里平的乱？”谢长歌率先从渔船上跳下来，岸边的小镇上，阳光刺眼，谢长歌拿手遮住半张脸，看向远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了逃避金陵来的追兵，几天未能下船，他们已经许久没站上平稳的陆地。
“是在这一带，不过决战是在长沙。”楚玥紧随其后下了船，跟谢长歌讲自己当年在长沙时的旧事。
民间的故事总是带着夸大成分，或许确实有人生来就适合战场，但楚玥绝对不是其中一员。第一次随军的时候，他心里只有忐忑，十几岁的少年郎，即便心底再狂妄，也明白匹夫之力的极限，一人破万军的故事只存在于民间的口口相传，真实的战场上，袍泽与敌人的死亡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那时是真的害怕，自己的一句话，关乎着千万人的生死，但到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还是要咬着牙进行谋划布局。但还好都过去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楚玥双手插袖，闲聊着走到了集市。
几人采买了必要的东西，又给两个孩子买了些许打发时间的吃食，墨竹则去找了马车。过了巴陵北岭镇便是北离的国界，届时楚琛的人鞭长莫及，就彻底奈何他们不得了。
离开前楚玥去了趟医馆，让大夫诊了脉，好在一路奔波，孩子没出什么问题，反而很健康。但楚玥不放心，拿出从前唐中给的药方让大夫抓了些安胎药才离开医馆。
休整完毕，墨竹也按时带回了新购入的马车，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此时，离彻底离开南昭只剩了几个时辰的路程。
马车上，谢长歌问起楚玥后不后悔这么狼狈的离开故国。
楚玥倒是云淡风轻：“有什么好后悔的？不这样走，就只能死在这里。我永远爱着大昭，但却爱不起来背信弃义的君主和愚昧不堪的百姓。”
自己在朝数年，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法度，也保卫了家国安稳，无论谁来挑错，他楚子钰都问心无愧。至于身后的名声，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纸虚名罢了，后人愿意给就给，不愿意，自己也不能强求什么。
楚玥上了马车就眯了一会儿。接连赶路，体力损耗过度，为了腹中孩子，也得抓住一切能用来休息的时间。再度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楚玥以为到了到了离国，但仔细一瞧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谢长歌和墨竹以及两个暗卫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青松抱着两个孩子在车厢内，三个人紧挨着楚玥，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青松，其他人呢？”楚玥按了下鼻梁，还没有完全清醒。
青松嘴唇抖动了一下，随后紧张地朝楚玥解释了如今的情形：“我们现在在两国交界，羽春楼的杀手追了上来，墨竹他们正在外面厮杀。”
楚麒和楚麟从没见过如此直白的杀意，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躲在青松怀里，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楚玥揉了把两个小家伙的头，安抚了孩子们，让青松保护好两个小家伙，随后低头看向腰间佩剑。
一人破万军的传说是假的，但守护珍视之物的决心却是真的。
青松企图劝阻，却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不会武艺，连殿下的忙都帮不上。
两国的交界没有什么村落，唯有大片荒芜的原野，北风自由地呼啸着，是杀人的好地方。
楚琛忌惮楚玥的实力，由楼主甲子亲自带队，羽春楼几乎倾巢而出。谢长歌的人消耗了大量战力，但羽春楼的刺客仍旧源源不断地出现。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冲得楚玥再度泛起了恶心。他忍着反胃，解决掉了挡在自己眼前企图攻击马车的刺客，朝谢长歌的方向喊了一声。
谢长歌正同一个刺客纠缠，刚一剑没入了对方胸口，拔剑的瞬间朝楚玥喊道：“你给我回去车上！”
楚玥又杀了几个刺客，脚步踉跄了一下：“这里离边关不远，你去调兵过来，我们拖延时间。”
趁着刺客袭来的空档，谢长歌迅速到楚玥身边，同他后背相抵：“边境将士只认兵符不认人，我调不来兵。”
楚玥暗道自己睡得糊涂，竟忘了还有这一遭。
“别想了，快回马车上，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还说什么拖延时间。”谢长歌顾不得太多，拉着楚玥往马车方向带。
楚玥粗略扫视了一遍在场刺客的数量，算了一下，说：“羽春楼人数贵精不贵多，现在的人，几乎已经是全部的了，不会再有更多人来。这样，我去带马车，你们先想办法上车，我们到了北朝边境就安全了。”
谢长歌自知劝不动，便妥协点了头。
楚玥又击倒几人，才放心跳上马车。谢长歌被楚玥的动作吓了一跳，分神时脸上被划伤了一道。
楚玥架着马车冲向人群，朝在与敌人撕斗的谢长歌和墨竹喊道：“上车！”
谢长歌顺手解决了一人，后退着跳上了马车，两个暗卫紧随其后。
墨竹与甲子双剑相抵，听见楚玥声音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但又立刻重新面对回甲子，朝身后喊道：“你们走，别管我！”
“谁都别想走！”甲子瞬间收剑跳起，想要去拦马车，却被墨竹再度挡住了去路。
“陪你玩，我一个人就够。殿下，你们走！他们不止有羽春楼的人，再不走，支援过来，就全都折在这里了。”
“我今日为殿下引开贼人，之后便浪迹天下，不再同殿下一道回长安了。”墨竹说罢再次回了头，青松掀开了车帘，朝他大喊了一声。
嘈杂的环境让楚玥没能听清青松喊出的声音，但他看见青松红了眼眶。而墨竹却回头笑了起来。
这是楚玥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墨竹这样灿烂的笑，他恍惚意识到，原来墨竹笑起来，也是极其俊秀的。
所有人都知道，墨竹说的“不再同路”不过是用来掩盖永别的谎言，甲子是楚琛的心腹，武艺远在墨竹之上，墨竹只身留下，就已经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楚玥扔出了一个瓷瓶，朝墨竹大喊：“这个拿着，师父给的！”
墨竹恍若未闻，与甲子缠斗在一处。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楚玥忽然想起，自己刚到清荷山那年。
入夏的第一场暴雨落下，山风如狼群呜咽，而电闪雷鸣下的树影憧憧，则像极了山鬼索命。
小楚玥独自躲在房里，用被子盖住了全身，却依旧抑制不住身上的抖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似乎被风吹开，一道黑影投入了房间。
小楚玥吓得几乎叫出声来，但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嘴。
“殿下，夜深了，不要惊扰旁人。”已是少年的墨竹站在坐在小楚玥床边，“殿下，你睡，我看着。”
那是少言寡语的墨竹来到楚玥身边服侍以后，第一次朝他说出完整的句子。那天墨竹也真的枯坐着陪了楚玥一夜。
地面的泥土溢满了刺客流出的血，像极了雨水初停时的泥泞。
车厢内，青松夹杂着抽泣，哼起了一曲不成调子的歌。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三年后，长安。
临渊结束了课业，一早被祖父叫进了宫考校功课。谢长歌抱着自家走路还不稳当的小丫头，进宫去接临渊。
十三岁的临渊，已经有了父亲隽秀的模样，谈论课业时顾盼神飞，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祸害别家的姑娘了。
小丫头叫谢禾，胖嘟嘟的样子，笑起来很甜，跟小禾苗儿似的惹人怜爱。
临渊最喜欢小禾儿，见到妹妹和爹爹一起来接自己回东宫，高兴地眉飞色舞，从谢长歌怀里抢走了禾儿，抱着回了东宫。
东宫的校场上，时轩正教着楚麒和楚麟习武，楚麒天赋不高，但很刻苦，一个马步坚持了半个时辰，楚麟则是个闲不住的，一学就会，却总是不愿意吃苦。临渊见着了两个弟弟，便摩拳擦掌要去比试。
谢长歌带着禾儿先回了寝殿。楚玥午睡方起，伸了个懒腰，靠在床头。谢长歌把禾儿交给了奶母，坐到了楚玥身边。
“从南朝回来的时候，咱们遇上伏击，我那时候真的以为咱们回不来了。”提起三年前的经历，谢长歌依旧心有余悸。
楚玥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腹，朝谢长歌道：“但结果是好的，一眨眼禾儿都这么大了。”
“当时如果没有墨竹，咱们可能真得交代在那儿。”谢长歌说，“子钰，你想墨竹了不？”
楚玥点头：“一直把他当成大哥，离开久了，当真想。”
“想也没用，你现在只有我了。”谢长歌笑道，“插翅难飞。”
楚玥指了指窗外，意思是别说胡话，外头的孩子们，可还都给我撑腰呢。
“还有师哥，每年年节都回来，让他听了你的话，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我带走了。”
“没用。”谢长歌环住楚玥的肚子，无赖道，“我有人质。”
草原上，红日偏西，古尔真唱着牧歌，带着族人放羊回来。
“药材不够了，明天入关去集市上买些。”唐中说。
古尔真下马，嘿嘿一笑，打横抱着唐中走回了帐子：“都依王妃的，本王亲自给你做保镖……但今晚，你得依着本王。”
洛阳城外，黄昏已至，两个侠客打扮的男人并肩走着。
“之后我还想去南洋，去看海。”一身青衣的男人咬着糖葫芦，站在汴河边。汴河上，一尾鲤鱼跃了出来，水光潋滟。
“好。”
“还想去边塞，看看唐公子。”男人说着朝河里吐了一颗山楂籽。
“好。”
“还有还有，我还想回长安，去看看殿下。”青松吃完了一串糖葫芦，拿着根孤零零的棒子晃来晃去。
“好。”墨竹递去了手里纹丝未动的糖葫芦，“以后都听你的。”
完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尾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