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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刘奶奶发现及时,把我送到了医院,好歹暂时捡回了条命。

      但……我也没多长时间了。

      未分化肿瘤,恶性程度极高。

      我之前并没有很重视,每逢痛起来才想起要吃药,药物服用一直是断断续续的状态,前段时间又酗了酒,以至于病情已经发展成了晚期。

      肿瘤逐渐增大,对局部造成了剧烈压迫,我的消化功能被严重破坏。

      持续性的上消化道出血,以至于我有时甚至会呕血,贫血已经成为常态。

      我基本无法下咽食物了,只能靠着胃管,向胃里注入一些流食。

      但我就算什么都不吃,也还是一直犯恶心。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一米八五的个子,六十公斤。

      医生建议我化疗,我拒绝了。

      我觉着,没这个必要。我在人间已经呆够了,细细算来,了无牵挂。

      时候已到,我也不想再撑了,该走啦。

      这段时间,终归还是麻烦了刘奶奶,常来医院照顾我。

      ——

      我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脑子昏昏沉沉的,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毫无尽头的昏睡里。

      哪怕有时迷迷糊糊睁开眼,也分不清黑夜白昼。

      现在我全凭着药水吊着,说不定下一刻,睡着睡着就彻底睡了过去。

      人越接近死亡,真实和虚幻就开始变得紊乱,记忆也追溯回了从前。

      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朦朦胧胧地响着。我半阖着眼,脑子里闪现出一帧帧久远的画面,从尘封的岁月深处,再次搬到眼前,登台上映。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

      01.

      大一上学期,距离早八开始只剩十分钟。

      “喂!你要去几号教学楼啊?我载你过去,不然得迟到了……”贺允城那时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骑着个共享单车,猛地摁下了刹车,停在了我的身前,朝我挑眉笑道。

      “十一栋。”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抱着的一摞书差点掉到了地上。

      “巧了,我也是,快上来!”他拍了拍后座,示意我上去。

      我本来不打算搭这趟顺风车,但时间实在是赶,许教授的课查人又严得很,待会儿要是被抓到,百分百得被记旷课。

      “谢了。”我想着,也没再犹豫,朝他道了句谢,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他骑得飞快,我便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摆。

      “喂,你最好搂住我,不然待会儿摔下去我可不负责啊。”贺允城在前面笑着说道,但脚踏板蹬得越发快了。

      “你故意的吧……”我那时并不认识他,但却被这人自来熟的性格感染了,啧声抱怨了句,但手还是搂了上去。

      沿途还有如我一般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忙往教室里赶,但我坐在他的后座上,却丝毫不慌。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信他,绝对不会让我迟到。

      “认识一下,经管学院14级,工管一班贺允城。”没过几分钟,他将自行车稳稳地停在了十一栋楼下,咧着一口白牙,朝我笑着伸出手来。

      “14级英语一班,时知远。”我看了下手机,只差三分钟就要上课了,匆匆和他说了句,就忙不迭往四楼奔去。

      “谢谢啊!”半路,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将手拢在了嘴边,边跑着边朝他喊道。

      贺允城愣了一瞬,好半天,才笑着把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02.

      后来,贺允城搞了份我们专业的课表,自己没课的时候就跑过来蹭课,积极的很。

      整整大半个学期,我的专业课老师也彻底记住了他。

      “知远,我来了。”这会儿,他像往常一样,挨着我坐在了前排,托着下巴看着我,笑意粲然,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嗯。”我淡淡地回了句,没看他。

      说实话,我有些不大习惯他这样称呼我,总感觉……很奇怪。

      课上,他忽然用手指碰了碰我的大腿,我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

      “你干嘛?”我偏头瞪了他一眼,停下做笔记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朝他问道。

      下一瞬,我的手里便被塞了一大把棒棒糖。

      “……”全是我喜欢的草莓味。

      “知远小朋友,儿童节快乐呀。”他忽然往我这边凑了又凑,轻笑了声,低声说道,略微灼热的气息也喷洒在我的脸上。

      我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糖,脸颊开始有些发烫,心里涌上股难言的情绪。

      “谢……谢谢啊。”我下意识往里挪了挪,偏开了脸,说话变得磕巴起来。

      “知远,以后每个儿童节我都陪你过。”他见我往边靠,说着也跟着凑了过来。

      “好。”我避无可避,低声应了句。

      说完,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一刻,他眸子里的喜色都要溢出来了。

      03.

      期末的前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兼职完回来,已接近凌晨。

      雪下了一整天,外头冷得很。

      刚到寝室楼下,就看到门口蹲着个人。灯火有些暗,我看不太真切。

      直到对方出声,我才发现是贺允城。

      “你是傻子吗?怎么不进去啊?”我才知道,这人在这里等了我一整个晚上。我顿时又气又心疼,忙把围巾取下来,围到了他的脖子上。

      “知远,生日快乐。”他握住了我的手,忽然满目柔情地望着我,说着就将一个方形小盒子放到了我手心。

      “你……”之前从未有人特地为我过生日,我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涩,顿时红了眼眶,低着头,不知道该么开口。

      “打开看看。”他忽然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道。

      四下凛冽的风雪,一时也温柔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手有些发抖,打开了它。

      是一对戒指,没有任何雕饰,却朴实真挚。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盒子,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开口愣愣地朝他问道。

      “还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呀。”他鼓起了勇气,忽然抱住了我,声音里多一丝小心翼翼。

      “……”

      “我经济能力有限,现在只能买下这个,到时候再买好的。”他见我不说话了,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歉疚。

      难怪,那段时间总见他在吃泡面。

      “贺允城,你和我都是男的,你可要想清楚。”我的理智尚在,说着推了推他,想让他放开自己。

      “知远,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男的又怎样?喜欢一个人难道还要看性别吗?”

      “我永远都不会放手的。”他又把我搂得紧了些,语气坚定,誓不回头。

      “一见钟情?贺允城,你在讲什么鬼话?”我摇了摇头,不禁失笑。

      “知远,没遇上你之前,我也是不信的。”他忽然松开了我,转而托起了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的眸子。

      “但是你知道吗?和你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你就是我想要企及的人间星河……”

      “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

      “知远,信我。”他说着说着,眼眶竟然开始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微微发颤。

      我承认,我心软了。

      “唉,算了……”我抬手抚上了他的脸,微微踮脚,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我想着,你如此真诚,我又怎么忍心辜负。

      楼下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我们彻底同夜色紧紧相拥。

      那一刻,茫茫雪地里,爱的烈焰熊熊燃烧,持续升腾。

      04.

      在一起后,我和贺允城就搬出了寝室。

      他也知道了我家里的情况,为了替我减轻压力,他平日里攒起了钱,还毅然决然和我干起了兼职,甚至大多时候,连学校里的公共课都逃了。大老远地去帮人小孩补习理科,就为了多挣点钱。

      到了月底,他把钱全往我银行卡里打,嘴里却不着调地说着,“钱就该给老婆大人花,天经地义。”

      “傻子。”

      对此,我只有心疼,他没有这个义务,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05.

      那晚,他顶着风雪从外面把蛋糕取了回来,陪我过完了第二个生日。

      白天他就有些发着低烧,又捱着打了一天的工,撑着陪我过完生日后就蔫了吧唧地躺床上去了。

      “来,把药吃了。”我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拿了颗感冒胶囊叫他起来吃了。

      “知远,你喂我。”他闷哼了声,拉了拉我的衣角,拖着软软的声调朝我说着。

      “……”

      见我没有动作,他瘪了瘪嘴角,失落地垂下了眸子,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

      “你啊……”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怎会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我把胶囊衔在了嘴里,吻上了他的唇,毫无阻拦地将药渡进了他的嘴中。

      见他要吞,我动了动身,打算分开把水递给他。

      下一瞬,他就夺过了我手中的水杯,猛灌了一口,便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把我拉倒在床上,起身就把我压在了身下。

      “知远,可不可以?”他眼底满是隐忍,抬手抚摸着我的喉结,声音有些嘶哑。

      ******

      那晚,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温柔地吻着我的发顶,嘴里低声地唤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虔诚且深情。

      那一刻,我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

      06.

      大学四年,我们过了一段如蜜糖般甜美的生活。

      他把我养得极好,连带着我那不吃早餐的习惯,饮食不规律的毛病也被他给硬生生地改了,胃病也很少再犯过。

      甚至我那副光吃不胖的身子,在那四年里竟被他给喂出些肉来了。

      整整四年时光里,他给过我的,只有我怎么也猜不到的糖。

      爱意如斯,我恐怕永远也不会觉得腻。

      07.

      大学毕业后,我们留在了同一个城市。

      他进了一家企业公司,我在一个中学任教。

      我和家里人出柜的那天晚上,被我爸在手上砍了一刀,还被他从家里赶了出来。

      无奈,我去医院简单包扎了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我们租的房子里。

      那一刻,我很绝望。

      我还是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他那次回了趟家,那个时候正和家里人在饭桌上吃饭。但为了我,他连夜买了机票,只为回来见我。

      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开灯,他打开门的那刹那,整个房子也跟着亮堂起来。

      他顾不上身上来时沾上的飘雪,心疼地把我搂进了怀里,轻声责备我,为什么不和他说,明明要说好要一起面对的。

      “允城,我不想每次回去都被他们安排见那些毫不认识的异性。”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有自己的爱人。”我搂着他的脖子,哽咽出声,手臂上的伤口忽然又迸裂开了。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忙拉起我的袖子,白色绷带开始渗出了刺目的血。

      “这是怎么弄的?”他瞳孔骤缩,双眼发红,紧咬着牙沉声问我。

      “我不小心摔的……”

      “……”他抬头看向了我,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没再说话,拉着我坐到了沙发上,把药箱拿了出来,轻手拆开了纱布。

      看到那个狰狞的伤口时,他将拳头捏得作响,颤声说道:“是不是你家里人干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痛了。

      “没事儿,不痛的……”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宽心。

      他一声不吭了,红着眼眶,替我小心翼翼地包扎完。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了,他忽然紧紧搂住了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泣不成声:“知远,对不起……”

      我的肩头很快就被濡湿,他的一声声道歉,落入我的耳中,让我的心宛若被剜去了一块,疼得要命。

      他又没错,哪里用得着向我道歉呢……

      08.

      后来,我们一起买了房。

      毕竟,咱们俩总得要有个像样的家。

      房子并不在城市中心地段,但离那儿也不远。我们选了好久,他知道,那里有我喜爱的人间烟火。

      户主那一栏,他非要写上我的名字。我没能拗他,只得随了他。

      都说七年之痒,但我们之间却好似一直停留在初恋的那刻。

      09.

      一个寻常的晚上,办公室里的老师基本都回去了,最后只剩下三班的陈老师和我还没走。

      “时老师。”我正在批改学生的卷子,她忽然凑到我身边,扣住了我手里的卷子,唤了我一声。

      “陈老师,你有什么事吗?”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不由地我抬头看向了她,疑惑不已。

      “时老师,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把我手里的红笔夺了去,拍在了桌子上,情绪有些复杂。

      “抱歉,我一直把你视作我的朋友。”我抹平了那张被她蹂躏地起了褶子的试卷,语气平淡地回道。

      “是因为那个老是接送你的男的吧?”她不怒反笑,忽然抱臂问道。

      “……”我顿住了动作,没再说话,便是默认了。

      “时知远,你真恶心!”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个人。

      恶心?

      “呵呵……”我摇头笑了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哪里恶心了。

      我把卷子整理了下,准备带回去看,他这会儿该到楼下了,不能让他久等了。

      下楼后,他站在不远处朝我张开了双臂时,我就知道,这个人本就值得。

      10.

      好景不长,学校里就开始有人议论起我的私事来,多的是老师和学生。

      背后那些指指点点,不绝于耳。从他们那充满唾弃的眼神里,我就知道,无非是在说我是个同性恋的事。

      陈老师从那之后就申请换了办公室,但毕竟还在同一个学校,无论如何都会碰上。她那时只是冷冷地眤了我一眼,脸上却带着胜者的神色。

      事情越传越大,以至于校长不得不找我谈话了。但奈何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空口无凭,也只能让我注意自己的私生活。

      办公室里的男老师开始有意无意地对我敬而远之,如避瘟神。

      一到了我的课,学生也会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同性恋死绝”的字样,我没有责骂他们,只是默默用黑板刷擦掉了。

      他们俨然都忘了,我是他们的老师。

      在他们身上,我忽然看不到自己曾经所给予的希望。

      “……”但毕竟都还是孩子,犯不着和他们置气。

      可能是捉弄得不到回应,他们也觉得无趣起来。开始想出新法子来整蛊我。

      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是新法子。无非就是在我进门前,半掩着门,在上面放一桶冰水。或是在交上来的作业本里,夹杂些刀片,写满咒骂我的污言秽语。

      “小把戏,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每天都是这样说服自己,只要我还站得起来,就别想让我倒下。

      我没和贺允城说,这种糟心事,我一个人捱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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