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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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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在做梦。
夜晚的阳光,夏季的大雪和床下的真爱。
又一次一头冷汗被七秒叫醒时,我闭了闭眼,心知躲不过了。
“你害怕我吗?”七秒果然问了:“你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对吗?即使你知道这很荒谬,但你还是相信他。”
我无法回应。
他不依不饶:“你说话啊?只要你说是的,我绝对不会……”
“可以抱抱吗?”我打断他。
他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几秒后还是伸出手抱住了我。我无法承认自己居然真的因为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就怀疑七秒,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大脑无法控制地一遍遍循环播放那些乱七八糟的嘶吼。
——离开他,他会带你去地狱的!
——他是厉鬼!
——你的父母就是被他克死的,你的父母不会希望你爱上他的,你不怕死吗!
他抱着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安抚我:“别怕,不怕,我一直在。”
二十年前。
我趴在父亲的肩膀上,轻声诉说着幼稚园里今天所受到的委屈。王逸钟抢走了老师发给我的饼干,可是老师没有没收,反而多给了他一个,他比我多吃好多。
父亲笑了起来,带动着背上的我也在轻轻晃。
父亲说:“没事儿,爸爸带你去小卖部买虾条,好不好呀?”
我立即笑了出来。
等父亲绕路去小卖部在回家的时候,天都有些黑了,冬天黑的快,父亲背着我走的都快了:“你妈还等咱们吃饭呢,虾条拿好回家吃完饭再吃啊。”
我很听话,手里死捏着虾条袋。
但父亲只顾着加快脚步,不再搭理我的碎碎念了,很快我就丧失了讲话的兴趣,转而把目光投向过路的榆河。
大概是命中注定,否则四岁的我怎么会在昏暗中看到榆河里那个挣扎的身影。
“啊!”我在父亲耳边大喊出声。
父亲被我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你干什么!”
“那里有人!”我指着河里的一个方向:“爸爸,你快看那是不是个人?”
他把我放下来,朝着我指的方向看了几眼,怀疑的自语:“是猫狗吧?扑腾的劲儿不大啊?”
我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捏着虾条的手指发白,站在原地呆愣愣不动了。
我被河里的人吓到的同时,我也吓到了我父亲。
“七七?七七你看着爸爸,七七?”
我们俩的异样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父亲在打120的同时,他们也随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河里扑腾的不明生物。
围了二十几个人,终于有人确定那是一个人后,他们立刻展开行动,有跑过去放船的,有会游泳直接跳河的,几乎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那个人被救上来的时候,我和他对上了目光,刹那间我就像是中了邪一样长出一口气,随后恢复了正常。
看着父亲着急的样子,年少的我扯了扯他的衣摆:“他死了吗?”
他没死,因为我爸给我叫的救护车来了。
父亲不放心我,怕我被吓出什么毛病,毕竟刚刚好半天像吓懵了似的我也吓到了父亲,我们一起坐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我在车上盯着那个小孩儿看,他正在被一个女医生翻来覆去,年纪尚浅的我还不知道那是抢救。我也没有看很久,因为很快打完电话的父亲就捂住了我的眼睛。
警察来的时候我在走廊里的长椅睡着了,父亲是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小男孩变成了我的哥哥。
我知道我爸,无非就是心软见不得这个孩子没了父母,可能是死了,也可能就是单纯把他丢了,还有可能是这个小孩儿自己跑了……而他像是可怜的狗一样,我和我爸只要一离开,他就哭。
我爸解释:“你生病了要住院,我先把七七送回去,一会儿来这儿陪你。”
他说他没有生病,他不想一个人。
我爸说打电话让我妈来接我,他在这里等着这个小孩儿把液体输完,花了钱的不能浪费。
即使这钱不是他花的。
家里多了一口人,母亲和父亲似乎没什么差别,不过我却由于他的到来而哭了很多个夜晚。
因为他,我爸去买了架子床,我也要和我妈分开,和他睡在一间房里。
我上学的时候,他就在家里不知道干什么,所以我每天都在学校乱想,他会不会偷偷把我抽出来的奥特曼的sr卡弄坏?会不会拼好的变形金刚拆开?我越想就越难过,难过到好像这不是想象,而是真正发生过了的。
我可以叫哥哥,但是爸爸妈妈不能一口一个儿子的叫,大概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吧。上户口很快,我爸找了关系,他也有了名字叫徐捡榆。
徐是我们的姓,捡榆也容易理解——是在榆城捡到他的。小名是七秒,本来叫忘苦,是我回家问为什么大名都有相同的字,小名却没有?
我妈花很久给我解释了徐是姓,小名没有姓。我不依不饶,一定要他和我姓七。我爸想了好久,说也行,叫七秒吧,像鱼一样什么事儿都只记得七秒,和忘苦也没差。
大概上了户口,他也知道他真的成为我家一份子了,他就不缩在家里不出门了。
我翻了个身,没看到七秒,深吸了口气从床上起来去放水。
我一推门,就和满嘴泡沫的七秒对上眼。我一愣:“没去上班?”
“请假休息。”
我点点头,侧身进去上厕所。
“早餐在桌上。”他漱完口喊。
我应一声。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而我也和他这么过了很多年。可以说我习惯了他的存在,我无法接受我的生活没有他,即使我很害怕他。
看着镜中的我黑眼圈快耷拉到嘴角,我扯了扯嘴角,用冷水洗了把脸,强撑着不去想犹如恶咒般的话。
七秒坐在餐桌前看手机,听到我的脚步头也不抬:“边吃边想想要去哪儿玩,我们一起去散散心。”
我摇摇头,又想起来他低着头,“不想去,今天夜班呢。”
他终于抽空看我一眼,语气软乎却又不容拒绝:“请个假,嗯?”
我真想说不行,可最后又点头。他满意的用腿在餐桌下蹭蹭我的腿,这是他开心时一贯的模样。
但其实小时候他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像一个机器人,永远都是一个表情,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六岁那年我终于上了小学,和徐捡榆是一个学校了。他五年级我一年级,我在开学的前一天保证,我会保护好他的。
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他是很容易被欺负的可怜鬼,而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七七大王。
可是我在学校的时候,发现他好像比我厉害很多,我们的体育老师是教一三五年级的,刚好教我也教他。
星期四下午的第二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在操场讲规矩,他上完第一节体育课要回教室了。我想叫他又不敢,体育老师大喊:“徐捡榆你来一下!”
我心里偷偷开心,连站在队伍里都挺直了腰板希望他能注意到我。
徐捡榆目不斜视,抱着一大堆跳绳过来。
老师说:“你教一下他们班体委热身的那几个运动,我去办公室取名单。”
徐捡榆把跳绳丢在一旁,和我们班的体委站在一起。
“向右看齐!”
他的声音居然什么变得这么硬了吗?
“徐期?”他语气疑惑:“你发什么呆?”
我脸色爆红,立刻把头转向一边。
他无奈:“那是左。”
我非常非常尴尬的垂着头,心里又委屈又难过。
旁边的女生用气音问我:“他怎么知道你叫徐期啊?你们认识吗?”
原本尴尬的我心里复杂的不得了,最后还是别过头不想理她。
放学我在教室等他来接我,一二年级会比其他年级早放十五分钟,等他来的时候已经放学快四十分钟了。
我不理他。
他摸摸我的头发:“生气了?我今天值日,所以来晚了。”
我心里默默记住,他星期四值日。
“好啦,回家吧。”他牵起我的手,上小学四天了,一直都是他带我回家的,他接替了爸爸的工作。
我一路上别扭的要死,他一定感受到了,可是他不在意我的情绪。
我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又舍不得,最后咬了咬牙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哭了出来。
本来是假的,但俩条腿的膝盖真的擦破好大一块儿,痛再加上藏在心里的委屈,我居然在大马路上就哭成个泪娃娃。
他掏了好多兜也没找到卫生纸,扯了衣服下摆给我擦眼泪:“我背你吧……你还能走吗?”
我不理他,但是我察觉到了他有些生气。
我见好就收,抽抽噎噎让他背我,他胸前反挂着书包,背上背着一个我。这一路上看我们的人很多,当然学校的人也有,我又十分满意的把脸漏出来让他们都看。
看看,这是我哥哥,我和我哥哥非常好。
可耻的奇怪攀比居然压住了我的面子,让我把满脸泪水的脸给这么多人看。
在家吃饭的时候我爸说带我去医院消消毒包扎一下,明天骑摩托车送我去学校,让哥哥把我送到座位上。我开心了,因为这样的话,班里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徐捡榆是徐期的哥哥。
“不行,”徐捡榆头也不抬的拒绝:“我明天值日,要早走半小时。”
妈妈一筷子敲在我爸手上,“请一天假不行吗?”
爸爸自然会同意。
可是我不愿意,我心里的小九九被打破。到了晚上,我坐在床上等徐捡榆。他写完作业已经十点多了,我困的脑袋一下一下点在平板上,听到他忍不住的笑声才抬头看见他。
我揉了揉眼睛,伸出手看也不看就要他抱我,险些又从床上栽下去。他抱着我,在我耳边磨牙:“你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