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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药引 ...

  •   丞相府后院。

      下人在身后跟着,孟酌进了丞相夫人柳氏住的厢房。

      孟世皖倒是个专情的,只娶了柳氏,之后也没有纳妾。

      柳氏正坐在外间待客的坐塌上,坐塌中间的小桌几上摆着两盘点心。

      “娘。”一见柳氏,孟酌娇憨无状地甩脱靴子,在坐塌另一边坐下。

      柳氏姿容娇艳,两侧的鬓发却白了大半,眉眼柔和尽是笑意,宠溺地摸了摸孟酌的头,给他递了一块点心,道:“酌儿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孟酌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塞了一嘴,含糊着问:“父亲可有让娘跟孩儿说什么?”

      “我的酌儿怎么又光着脚,当心受凉。”柳氏答非所问地抬头指使下人,帮孟酌把靴子穿上。

      孟酌顽劣孩童似的不好好配合,在塌上翻来覆去,抬手果然看到桂花糕盘子下盖着一张纸,他随手拿上,塞进怀里。

      陪着柳氏坐了会,孟酌吃得满嘴挂着白色的糕点屑,柳氏拿着帕子,不厌其烦地帮他擦掉。

      直到下人进来催促,王妃该回府了。

      “娘,酌儿改日再来看你。”孟酌眼中落着散光,朝柳氏行了个礼。

      柳氏抬眼望着虚空,孟酌走后,她脸上那柔和的笑容依然挂着,久久也没有淡去。

      出了后院院门,孟酌找了个间隙,从怀里拿出那张纸,打开一看。

      是吏部的任命文书,孟世皖给他安排了个官职,要他进御史台当个御史。

      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佟雅南,是那个跟辜砚白情意相投的将军府二公子来的。

      这是什么修罗场。

      下人在侧,孟酌面上双目无神,演着弱柳扶风的草包。

      心里一个小人以头抢地,打滚哀嚎,“孟世皖个王八羔子,就算不是亲生的,也用不着这么赶尽杀绝,一点活路都不给吧!”

      *
      孟世皖原来确实有个亲生的小儿子,名字就叫孟酌。

      丞相府的小公子出生那年,民间发生天灾,数以万计的流民一茬一茬地死,人命如草芥。

      为了寻个活路,大批的流民汇聚在盛京城外。

      流民的孩子很少能有生下来还活着的,活的也上赶着饿死。

      而小公子投了个好胎,生在了锦衣玉食的富贵丛中,却带着天生不足之症,差点夭折。

      为给刚出生的小公子积善成德,丞相府派人在各城门搭起粥棚,给流民施粥。

      待到粥完人散时,棚底的角落,不知是哪个流民放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那孩子就裹着一小块破布,身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黄泥。

      丞相府的人见多这些,一般都是不予理会,天黑之后,是死是活全看命。

      这天柳氏为显诚心,亲自布粥,恰好就看见这个孩子,柳氏善良,心有不忍便让管家把孩子带了回去,养在下人住的偏院里。

      小公子的病症罕见,丞相为了给儿子治病,将这个捡回来的同岁小孩用来试药。

      那孩子连名字都没有,被关在偏院里当个试药的药仆。

      但也比在流民堆里饥寒交迫要好得多,至少吃饱穿暖。

      柳氏总觉得是自己怀胎时不仔细,才差点导致小儿子夭折,于是对这个病弱的小儿子百般疼爱,只求他康健,别无所求。

      孟世皖也把心力放在教导另外两个儿子,小儿子只要陪着柳氏解闷,让柳氏开心就行。

      因为身虚体弱,孟小公子被养在后院里几乎没出门,丞相府上下,恨不得把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

      宠得孟小公子比瓷器还娇贵,一只指甲盖大的虫子就能把他吓得哭上几个时辰,钻进被子里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长到八岁了,胆子估计也没长出指甲盖大。

      柳氏藏着捂着疼了八年,一场风寒来势汹汹,孟小公子一病就没有再起来,于寒夜里在柳氏怀里没了气息,柳氏一夜间白了双鬓。

      小儿子病逝成了柳氏的心疾,一时忧郁过度而心神恍惚。

      孟世皖不忍看着柳氏日渐憔悴,便将那个药仆带到柳氏房中。

      被下人养大的药仆跟孟小公子完全是两个性子。

      被禁足在一眼见宽的下人院里,也不妨碍他顽劣好动,半大小孩话还没学多少,只要有人在就咿咿呀呀没个消停,稍大点学会爬树打枣,成天祸害院子里头那棵没有墙头高的树,一双溜圆的眼睛,比谁都懂察言观色,讨人喜欢的漂亮话张口就来。

      因为试各种偏方药材,身体单薄如纸,脸蛋却漂亮灵动得异常张扬。

      五岁那年,小公子的身体愈发不好,需要更频繁地试药,药仆被从下人院带走,关在柳氏院子里头一间斗室,药仆被关在里面三年,除了自己没人说话。

      那天从不见天日的斗室被带出来,药仆站在柳氏面前。

      药仆长得并不尽然像孟小公子,但因为从小试药,身上的药味同小公子如出一辙。

      柳氏不甚清醒的双目盯着这个纤瘦的孩童,垂着两行泪,柔和地笑着,唤道:“酌儿,快到娘身边来。”

      药仆被孟世皖抬手一推,朝柳氏身边走去。

      “酌儿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柳氏牵起药仆的手,从旁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

      药仆见过桂花糕,但没尝过,刚咬一口,甜得那满嘴的药苦味都无影无踪,他忍不住将一整块都塞进嘴里。

      柳氏把对小儿子的宠爱都安放在药仆身上,怕他冷了怕他饿了,柳氏给了药仆山高海深的温情和关爱。

      于是八岁的药仆成了孟酌,丞相府无人敢再提起小公子病逝的事。

      孟酌知道柳氏喊着“酌儿”时,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于是他学着原来那个孟小公子的样子,双目木讷无光,喉舌笨拙,有点风吹草动,就像个瑟瑟发抖的鹌鹑。

      他发现只要他做出这幅样子,柳氏就会温柔地对着他笑。

      之后孟酌便像套上个壳子,那间斗室转移到孟酌心上,继续拘着那个消停不了半点的药仆。

      孟酌以为当了小公子,便不用再试药了。

      然而那药炉的炭火还没凉,新的药就熬起来。

      孟世皖派了人,每天盯着他喝下一贴苦中带着酸涩的药。

      孟酌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只听开药的大夫跟孟世皖说,“长期服用,恐会导致体质有异。”

      有异就有异吧,八岁的孟酌也只能乖乖喝完,再跑到柳氏屋里撒个娇,讨块桂花糕吃。

      柳氏每次听到他乖乖喝药,都会满脸欣慰地夸他,孟酌便没那么讨厌喝那碗药了。

      这一喝就喝了十年,那药洗炼了他的骨血,把他变成一味药引。

      一味会让身中离恨天之毒的人上瘾的药引。

      因为孟小公子病逝时只有八岁,柳氏记忆中的孟酌也只有八岁,随着年龄长大,孟酌依然学着那个八岁孩童的天真怯弱,扮着弱不禁风的小公子。

      在柳氏的眼里,小儿子就是这个样子。

      而在孟世皖和外人眼里,丞相府的小公子看起来跟心智不全似的,拙笨迟钝,可惜了那张眉清目秀的美人脸。

      柳氏从小儿子病逝后,郁结成疾就没再好起来,魔怔地把孟酌当心头肉疼了十年,而那十年都没变过的温柔笑意,困住了孟酌,也成了孟世皖掌控利用孟酌的有力把柄。

      *
      从丞相府出来,孟酌朝马车里探了个头,撞上辜砚白的目光。

      辜砚白在前厅不知与孟世皖又进行了什么交锋,眼睑微垂投下小片阴翳,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孟酌忙钻进马车,默默将怀里的纸拿出来,放在辜砚白身边。

      可能感觉自己在辜砚白眼里,跟一根柴没有区别,孟酌在侧边坐下,肩背松弛斜倚着。

      他对自己的认识非常清晰,戴了十年的面具,辜砚白一眼就看破,在辜砚白面前,要想活命,他最好别动什么小心思。

      而且他只是一个政敌之子,成王应该也不会感兴趣他的事情。

      辜砚白无视那张纸,看着孟酌终于收起那副让人看了会痿的痴傻样。

      大婚那天之后,辜砚白就没召见他,这会儿才算真正的,看到他原本的样子,没上妆,也不装软弱草包。

      他的眉骨生得舒展,像水墨画中远山的余韵,眉色偏淡,双眸很清透,有种易碎的空灵感,鼻翼那点青痣引人遐想,勾人而不自知。

      辜砚白的眼神不自觉地停留了一会儿。

      感受到辜砚白的视线,孟酌抬手摸了摸鼻翼,双目炯炯,就要和盘托出:“殿下想知道……”

      辜砚白目光一收,恢复那种冰冷厌倦的神色:“闭嘴。”

      一回生二回熟,孟酌收放自如,立马闭上。

      辜砚白一向不轻信人言,更何况此人变脸跟翻书似的,说出来的话他更不会信。

      如果丞相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辜砚白自会有办法查得一清二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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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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