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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年老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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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地球背面,小破舰仗着谁也看不见,迅速穿过古地球大气层,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蓝绿色“海洋”。
它身穿火红铠甲,脚踩升腾黑烟,成功迫降,尽管一落地便惊起一阵飞鸟展翅翱翔。
霎时,黑烟滚滚。辽阔无际的绿色林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浓黑的嗝。
大片黑烟随风散去,现出两道灰扑扑略显狼狈的身影,一大一小。
“啊!我的眼镜!心爱的眼镜!”满身土粒,夹杂几片绿叶的艾迪悲恸哭灵。
它几近断掉的双手正中呈放着一副眼镜。这副眼镜已崩出数道透明裂痕,镜腿甚至诡异扭曲歪折,明显是阵亡了。
艾迪的情绪中枢至此,运行超载。它的眼睛喷泉似的喷出两道透明彩虹,正好刷洗它乌黑的机体,并迸溅到沐辰的裤腿。
沐辰无所谓形象,但还是一个转身躲远了点儿。
艾迪见状,滑动脚部不算很光滑的四轮履带,移至沐辰面前。
他两行眼泪凄惨地流着,就要打湿沐辰的衣服,并在他面前表演一个什么叫一个小机械体的痛哭流涕!
“小眼镜是我最心爱的,你把它搞坏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不活了呜呜呜!”
沐辰听着艾迪搞颜色般的话,身体纹丝不动,嘴上撇清一切:
“诶,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大家都有目共睹。
仅仅按了个按钮,小破舰就四分五裂,还顺带把眼镜搞坏了。照我说,这件事得怪星舰公司,谁让他们的星舰质量这么差!”
沐辰来了招祸水东引。
仅了解人族古话,自认骗人老手的单纯艾迪挂着将掉不掉的眼泪。
“是吗?”
“当然了。”沐辰展现出分外同情他的样子,“并且你还需要修小破舰,不然我们就被困这儿了。”
艾迪将信将疑地拧住眼泪阀门,默然一阵。
随后,它收起眼镜,视线转移到被无数粗壮藤蔓缠绕、架在空中赫然半损的小破舰上。
它滑过去,从腹部自动弹出的铁皮抽屉里取出一把锤子咣咣敲击,边锤边嘟囔:
“幸好舰桥与能源核心没有受损,否则即便是我也修不好。只是缺了眼镜,看不太清楚。”
沐辰一下子解决了后顾之忧,他随意按了下左耳垂黑钻,这颗耀眼的黑钻立马脱离耳垂飘至半空。
在经过缤纷多彩的光色和噼里啪啦的电流音后,这颗小小的黑钻逆转形态扭曲拉伸,在他习以为常的眼神下变换成一架线条流畅、散发金属冷光的望远镜。
这架望远镜就是他和艾迪亲眼目睹瑟拉菲姆与厄琉息斯抓捕过程的道具。因它价格昂贵,沐辰不会去买,所以朋友直接大方相赠,说是军队出品、放心使用。
放心,很放心,非常放心。瑟拉菲姆和厄琉息斯那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们果然没有发现有人在暗地里偷窥。
沐辰故技重施,拿起望远镜在眼前一望,远处的景象便变得分外清晰。
远方,在望远镜的镜片下,瑟拉菲姆和厄琉息斯的星舰排成泾渭分明的舰队,从天际浩浩荡荡前进,其帝国旗帜迎风飘扬,标志他们一往无前的决心。
“唉,人家有通行证做什么都方便,咱们这些偷渡的可得隐藏好别给抓了。”
沐辰压低身形,像猫一样窝在广袤的绿林子里。
而且,从现在开始他和艾迪不能用任何通讯设备以及科技手段,否则他们就要被立刻逮捕并喜提监狱数年游。
“知道了,我一个混迹地下黑市多年的老油条,这会不懂?”艾迪还是有点儿小骄傲的。
可看着艾迪的表情,沐辰心里发慌。他索性不去看,从树冠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这里自然植被覆盖严重,光线太暗,土地发软。偶有爬虫飞鸟叫鸣,给予人莫大压力。
艾迪也算是了解沐辰的一些小心思,它呵笑一声:“这就去找沐家祠堂了?视面不开阔,不知道落脚点儿在哪儿,你怎么找?”
算是——善意的提醒?
沐辰掂了掂望远镜的重量,把它变回黑钻戴到耳边。
他环顾四周,视线在东南角一停,第一次投桃报李问道:“你要和我一起下去还是留在上面?”
“当然是留在上面了,跟着你准没好事。”艾迪向小破舰内部伸进去半个躯体,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啊,那你留着放哨。”话音刚落,沐辰的身影便被树木遮挡得不见踪迹。
“不是,你是神吗,一看一个准?”艾迪不耐烦地扭过头。可一环顾,地下的人早没了。
它急匆匆朝树林深处望去。
树林里晦涩幽暗,像一个巨树王国,地面上满是堆积起的厚厚落叶层,看得人心生烦躁。树木间爬着小小的飞虫。
其间,硕大蛛网足有半人高,蛛网的主人正静待可口猎物乖乖入网。
机械族没有嗅觉装置,可艾迪总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泥土和腐叶混杂的潮湿臭味。
“这是什么阴间场景?”它平稳的数据流被刺激得一荡。
唯有沐辰像一团明亮的火苗,在林子里一走,阴暗可怖的地方都被他走得亮堂。
艾迪向沐辰走过的方向望去。
那地方有点儿像一个古建筑。可树叶茂密聚积,一个成年男人胳膊大小的藤蔓死死缠绕着木门与建筑匾额。木门上应是刻着什么花,但它不认识。
向上望去,古朴的匾额上写有四个字。在藤蔓的遮挡下,第一个字似乎是——“沐”!
艾迪眼球外瞪,下巴脱臼,手上的工具都哐啷一声散落一地。它浑身一震,全身发凉,差点儿从树冠上掉下去。
“真是见了鬼。”
艾迪拍拍乱跳的数据核心安慰自己。
然而,天不遂机愿,一只全身漆黑、嘴长尖喙的乌鸦倏地从肩头飞速擦过,嘴里还发出古怪的“嘎嘎”声。
艾迪一向胆小,立时被吓得像螃蟹似的横钻进小破舰的开舱门,死都不想出来了。
它一时悲从中来,万般后悔,想和沐辰一块儿进去,可他又跑得太远它追不上。所以——重回半分钟前好不好?
林子里一片寂静,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沐辰来之前已经做了无数种预设。现在,他从红外套衣摆处的空间扣中取出一瓶驱虫剂喷洒全身,再戴上防毒防水防脏黑手套,再顺便拿了把开刃匕首用来防身和开道。
到了门前,粗大藤蔓被他齐整割断。沐辰摸上生锈铜环,慢慢地推开木门。
“咯吱——”
今日,尘封千年的沐家祠堂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沐辰小心地跨过门槛抬头一望。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心生震撼。
一束束金子般的光柱从嫩绿藤蔓交织的狭小缝隙间倾泻而下,仿佛誓要扫荡心胸一切郁气,这条狭窄幽暗甬道霎时变得明朗开阔。
斑驳陆离的光影似乎早已被时间长河呼呼摇晃,轻轻飘落在古朴的青石板上,泉水叮咚的池塘上,枝干遒劲、郁郁葱葱的几株大柏树上,简直生机蓬勃!
如果说外面的世界一片沉闷,那么里面的世界便是一片明媚。
沐辰的心都跟着开阔几分。
他站在祠堂中轴线上,平静地仰视前方似于天齐的巍峨壮观的享堂。
它盘踞着,五开间格局如书上描写的很是威严。下方月台蔓延伸展直达天顶,层层琉璃瓦闪烁金光,似被自然擦得锃亮。
沐辰就这么看着,如蜉蝣一般,一种奇异的神圣感从心底阵阵扩散。
“这都多少年了还如此壮观,怕不是要被那些人列入宇宙遗产名录!”沐辰发散思维,笑嘻嘻说道。
外景看久也没什么好看的,他迈步进入享堂。
享堂内,有传统求官的镬耳山墙,也有依次排列的三十六根擎天覆莲楠木柱,更有压顶欲坠的宏大天井。
正午阳光最是浓烈,其间数道光束直射,在青石砖上大刀阔斧地刻下格子印。
光束中,尘埃伏游,似万千祖灵化成的金蛾,在神龛前跳一场永恒的祀舞。
那是享堂正中央。
七层鎏金神龛自阴影中拔地而起,如一座雄伟的牌位山峦,俯瞰世人。其上,千百块栗木牌位如鳞甲层叠,朱砂名讳在幽暗中泛着不详的血痂般的深红。
这会儿沐辰倒不觉得神圣了,这处神龛让他心底隐隐约约觉得邪性。
于是,他更凑近了看。
神龛前摆有一处鸡翅木长供桌,供桌中央是一炉沉香,插于其上的三根线香断裂,几点香灰洒出。
香炉两侧,便有烛台。烛台之上,烛泪遇冷,凝成钟乳石状的琥珀色立柱。
沐辰瞧了会儿不觉得七层神龛魄人心神了,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有古怪。
他忽然想起来,《沐家祠典》记载,享堂内必设屏风或者帷幔,防止与正门直冲。
可现在帷幔没影儿,屏风又去哪了?
沐辰扭头。
果然,正门西北角角落放置一扇花卉屏风。可当他正要抽离屏风摆到神龛前时,一口棺材乍然出现在他眼帘。
他动作僵住。
这是一口寒冰棺材。整座棺材由一大块儿寒冰雕琢而成,光滑如镜,折射出清冷的光芒,渗透着彻骨的寒意。
虽说见棺发财是吉祥事,但在享堂里乍然见到棺材,沐辰还是打了一个冷颤。
他松开抓住屏风的手,屏风应声落地。
“棺材里面怎么好像有个人?”
他狐疑地凑近观望。
只见这口棺材没有像寻常棺材一般钉钉子,反而还在边上开了一个口,像是要给棺材里的人推开棺盖的空间。
沐辰被自己的猜测逗笑。
古地球沉寂千年,他算是来的最早的一批,哪还有什么人,难不成棺材里的人是千年老妖怪化的?
沐辰失了兴致,也不管屏风了。他走进供桌,用戴着黑手套的手,一寸寸摸索。
“根据记载,沐家家谱会在家祠供桌处留一份。可我摸了半天,怎么找不着啊?”
沐辰摸到神龛沐家牌位处,手像是被烫一样收回,随即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罪过罪过,小辈来此,有些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他一把就把第一层的一堆牌位无情地推到一边,地毯式搜索。可怎么搜索也搜索不到,还气喘吁吁地爬了七层神龛,堆了七堆牌位。
沐辰无神地躺在地上,安静望着头顶雕龙画凤的梁柱。休息一会儿,他的目光又斜望那口棺材,心中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家谱在这里面?
沐辰一手撑着地面站起,走近,双手塞入棺盖缝隙,仅凭一人之力这么一推,棺材里的人露出面容。
那是一张比风月更加清朗的脸。
面庞莹白,线条柔和。眉如浓墨晕染,似天边云彩。眸形微翘,却似冷泉,凝着古老东方韵味。鼻梁高挺,唇若丹霞,嘴角还衔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简直是从画里走出的古典美人。
他一身古中式墨蓝长袍,丝绸面制,虽已历经千年却仍泛光泽。
领口以立领为主,如意云纹玉石盘扣闭合。袖口与下摆绣有金色丝线花纹,这种花纹比之前木门上的花纹更加繁复明丽,也更加吸人眼球。
那是昙花与曼珠沙华的变种,沐家专属家族象征。但让沐辰呆愣住的并不是这人衣摆绣上去的花纹样式,而是他的样貌。
刚一对望,他的样貌就让他一阵天旋地转,又带给他一种莫名地酸涩心悸,仿佛什么时候见到过,现在是久别重逢。
并且,他预感到,他一定要抓住他,否则他就会原地消失。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我不亏。”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沐辰什么也不顾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沐清风的脸,长臂伸直,将沐清风从棺材里拽出来,抱到自己怀里。
目测,沐清风比他要矮上一两厘米。
“真冷啊。”
沐清风身体很冰,衣服也很冰,可沐辰却挨得更紧。
他环抱住沐清风,脸上笑意盈盈,用他珍藏版古董打火机点了蜡。
在两边灯火明灭中,他澄澈的眼瞳望向神龛乱糟糟的牌位,以赤诚之心说道:
“今日请各位祖宗做个见证,我与怀里人结成伴侣,此生不弃。”
话音刚落,他的头顺势低下,一手绕后,按向沐清风的后脑勺逼人与他齐拜。
可惜,还没完成仪式,怀里的人竟然醒了。他一把推开自己还掏出那么长那么厚的戒尺狠狠打下,他的右手瞬间被打得青紫可怖。
沐辰也不惊慌亦不喊疼,他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道:“醒啦?”
沐清风离他五步远,眼生戒备,但他其实还没清醒。他盯着沐辰,余光谨慎地扫射四周。
祠堂享堂?怎么如此破败?这人是谁?他怎么在这里?
想到这些问题的沐清风忽地愣住,不对,他自己都不是沐家的人了,管这些做什么?
沐清风凛冽的气息一收,瞬时,整个享堂都变得温和起来,他收起戒尺系在腰间,清风朗月般开口:“多有得罪,见谅。”
沐辰笑嘻嘻凑上去道:“既然醒了,不如我们把剩下的仪式做完如何?这些事很快的。”
沐清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不计较他的无理都不错了。
沐辰也不在乎沐清风对他的态度,他只问道:“你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你是不是喜欢桃子?”
沐清风只觉得他疯言疯语。路过沐辰,他随手将神龛七层凌乱不堪的牌位们哗啦啦扫到地上,空气中溅起一阵灰尘。
他的声音有点冷淡:“我最讨厌桃子。”
这样吗?沐辰皱眉。
蓦地,沐家祠堂门槛处传来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坏了,他们来了,我们得赶紧逃。”沐辰拿起屏风一挡,拉过沐清风的衣角与他贴墙站立,眼神不住张望,寻最好的藏身之处。
沐清风拽开他拉自己衣角的手,扬了下眉,随后单膝下蹲,墨蓝长袍被拖拽到地上。
只见他目光流转,撇了眼门外,手迅速摸到一块砖雕凌厉一按。在沐辰惊讶的表情中,他们所处位置的下方竟抽出一个漆黑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