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越狱 ...
-
“方才你说你霸占它的驾驶座，我没管；你驱动星舰操作盘，我没管；可你说星舰主人是它——”
沐辰生来天之骄子，很少对人露出过欣赏的表情，沐清风算一位。
“这不对了吧。”
“哪里不对？”
沐清风觑着沐辰的神色，心知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如果这架星舰主人是它，凭借它对星舰下达指令的优先级，这几个啰啰儿恐怕早就被它给打趴下了。
可现实结果是，它被逮捕，你这个雇主却平安无事。这是为什么呢？”
沐辰故作高深地叹一口气，缓缓道：“其实这件事我计划以后和你说，没想到你居然提前发现了，真不愧是——”
我看中的人。
沐清风不用猜都知道他之后要说什么。似乎无论什么事情，最后都能被沐辰扯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沐清风忍不住失了风度，朝沐辰翻了个白眼。
沐辰捂着胸口，又是心神一荡。
“不过提前说好，我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没有半句虚假。只是，有些话比较蒙太奇式谎言罢了。”
此刻，沐辰无比郑重。
“这件事情，艾迪根本不知道。它以为我在地下黑市，随便找了家情报贩卖点才碰上它。可实际上，我是专门来找它的。”
沐清风坐回去，昂头。
接着说。
沐辰拉过高脚椅坐在沐清风面前。他安静地看着沐清风的脸，思绪回到了几年前。
“有段时间，我特别沉迷做星舰。最初的想法是做一个看起来简朴，但内里大有乾坤的星舰。于是，我花光所有的零花钱，用来设计和建造它。”
“为启动星舰，我准备了三把钥匙。一把在星舰内部，居中放置，一把我拿着，还有一把——”
沐辰声音低落起来，“是给我母亲的。”
可提起母亲，他的声音又欢快起来。
“我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从小到大都没对我发过火。她平生愿望有二，一是找到她在沐家的根，二是遨游星辰大海。”
沐辰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可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讲述，沐清风察觉到他心底深深埋藏的忧伤。
“我曾想着和她一起遨游宇宙。我们一边航行，一边驻留。说不准在遨游途中，什么时候就能碰到沐家的人。再翻一翻家谱，就能查出她的亲人来历。”
“可这一切——做不到啦。”
沐辰仍是双手抓着高脚椅，身体随着高脚椅倾斜，脸向上笑着。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封闭的星舰直抵那片瑰丽的太空。
“抱歉。”沐清风不知这艘星舰的来历如此悲伤。
沐辰自嘲地“呵”了一声，他不在乎向沐清风揭开伤疤。
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秒，他凑过去装惨哭唧唧道：“既然知道引起了我的伤心事，不如你把自己赔给我如何？”
看来是没事儿了。沐清风眼皮微掀，嘴里无情吐出：”“滚。”
星舰内，伤感的气氛被沐辰这个始作俑者一网打尽。他逗了逗脸皮薄的沐清风，说道：
“后来，这艘星舰失去了它的意义。我看到它很是伤心，便把它转交给一个中间商卖掉。”
想起这件事，他发出几声讽笑。
“这个中间商毫无眼光，以为这艘星舰是个实验失败的残次品，低价卖出。它辗转几手，竟流落到地下黑市，最终被身上没几个钱的艾迪捡了回去。”
“此次来古地球，为了找到沐家家谱，自然要选择一架好用的星舰。于是——
这个老朋友就被我选中了。”
沐清风因“沐家家谱”变了的眼神恢复正常，顺着他总结道：“所以，这艘星舰的主人才不是你，它现在属于艾迪。”
沐辰用拇指与食指打了个响。
“不错！艾迪没怎么见过星舰，自然不认识那三把钥匙的级别。我忽悠它选择了级别最低的钥匙。
那把钥匙只能飞行，无法启动星舰的保护装置。”
沐清风忽地有了好奇。他看向操作盘底端那把恒久不动的钥匙，问道：“中间那把钥匙？”
沐辰双手撑在沐清风座椅两侧，故弄玄虚道：“级别最高。”
他没一秒就起身，摆手道：“若没有那把钥匙，任何的钥匙都将无用。”
沐辰站起来，走过去拔出中间那把钥匙，再一个抬手扔向沐清风。
“现在，它是你的喽！”
沐清风下意识接住，耳里听到的是沐辰对他的无私馈赠，眼里看到的是沐辰理所应当的脸。
假意仍惧真心，沐清风眼眸微缩。
自见沐辰的第一眼起，他便看出沐辰的本性。他真挚良善又艺高人胆大，什么话都没个禁口，性子随心所欲又有所底线。
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可沐清风身处黑暗，拉旁人靠近他做什么？
可他还是压不住内心的晦暗，强问：“这东西给我，又让我知道这艘星舰的真实价值，真不怕我把你们卖了？”
沐辰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背过去，望着离联合监狱越来越近的显示屏。
“每一段感情，只有全力以赴，才能绝不后悔。”
他说得格外轻松，但腔调里全是真诚。
沐清风却忽地想到沐辰的年纪和他自己的辈分。他苦涩一笑，难得愿意透点儿底，劝说道：“你一个小辈，和我说什么感情。”
沐辰转过头，一手扔起黑白毡帽，又一手把它接入怀里。
他顶着和他一样桀骜的彩虹发，心里对沐清风的性格认知又加深一分。
沐清风才是更看重家族排辈的人。
沐辰不肯定，也不否认，开玩笑道：“你这就自认长辈了？哪族哪家的？你不是和沐家没有丝毫关系吗？”
沐清风不语。
窗外景色在他们交谈时呼呼掠过。
他们所处的星舰飞行速度慢慢降下来，直到星舰停住，隐在林中。
沐清风心知星舰滞停缘由。他一手举起沐辰抛过来的钥匙晃了晃。
“不需要了？”
沐辰戴好帽子，下了驾驶座。
“不需要了，再往前就到他们的大本营了。”
沐清风起身，与他一同离开。可就在他们刚要下星舰之际，远处，位于庞大星舰的联合监狱红蓝光滴滴闪烁，尖利的鸣笛声嗡嗡得惹人心烦，一大片人潮从监狱口乌压压涌来。
“出事了。”沐清风蹙眉。
沐辰拿出望远镜一看，嘴里喃喃，将望远镜递给沐清风：“是啊，简直和动物大迁徙差不多。”
沐清风接过望远镜。
向他们二人袭来的那片人潮似海，汹涌澎湃，是所有犯人中规模最大的。
那些人，有的穿着囚服，有的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浅蓝军装，有的则什么也不穿。他们唯三的共同特征是衣服破烂，面容憔悴，眼神兴奋。
“越狱？”
沐辰回答他的话：“正是。”
在人潮的最前方，有一个引路人。这人虎背熊腰，底盘扎实稳定。他身上的褂子被扯成凌乱的布条挂在身上。风吹过时，布条像几缕丝带在空中飘扬。
褂子遮不住他精壮的躯体。他身上，每一块肌肉清晰立体，像钢铁般坚硬强劲，具有很强的韧性与力量感。
“你在看什么？”沐辰察觉到沐清风看的方向不对劲了。
他夺过沐清风的望远镜看去，一眼便看到那个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引路人。他心里酸酸的，不屑道：“切，又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的脸还没我好看呢！”
又在比美。
沐清风忍俊不禁地摇摇头。
此刻的他全然没发觉，他对沐辰的态度已经变了。
沐辰拿着望远镜，很快看到人潮前排的艾迪。
艾迪如周围人娇小的腿部挂件，脚底四轮子转得飞快，身体左摇右晃，像喝醉酒一般。
沐辰没脸看，心生悲凉。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之前不过一个污染环境的罪名。现在倒好，成了聚众越狱。这不得被判个十几年二十年的刑？”
沐清风一脸淡定道：“你倒是不觉得艾迪能从他们手里逃出去。”
沐辰瘫在高脚椅上，“当然了。瑟拉菲姆与厄琉息斯的警官又不是吃素的，这么大的失误他们绝不会犯，想必那些人中就有他们的人。”
沐清风了然。
“艾迪跟着他们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话是如此，可沐清风与沐辰心里清楚：瑟拉菲姆与厄琉息斯合力追捕星盗，寻找他们盘踞多年的大本营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战况紧张时，一丁点儿不经意的小事就会引得整个局势翻盘逆转。
虽心里清楚这是六大警官联合做局，可沐辰等不了。好歹是他把艾迪送过来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去送死。
他就怕这个万一，堕了他帝国双星的声名！
于是沐辰又拔出自己的钥匙抛过去，还把仅有的望远镜送给沐清风，带着歉意说道：
“沐清风，我又得惹点儿麻烦了。那边儿情况危急，我得跟过去看看。你留在这儿，若是见势不对，就离开吧。”
什么意思？这是在交代后事？
沐清风被沐辰的私自行动恼得怒火直冒。
他全然忘了他刚才和沐辰说的不想惹麻烦的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沐辰要一个人走。
沐清风强压着怒火，气极反笑道：“好啊！你要是几个小时后还不回来，我就自己走了。”
看来沐清风也不是不关心自己，沐辰心里一阵熨贴，暖洋洋的。但沐清风一个会点儿功夫的普通人，他不想把他扯进来。
于是，听着沐清风状似冷酷的话，沐辰心里一阵放松，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自然也没看到沐清风愈发冷冽的眼神。
人潮已经走了几百米，但幸好离星舰不远。他从最后的人潮中穿过去，眼神瞥到一部分人的小动作，却不予理会。
他向前跑着，穿过拥挤的人们跑到艾迪的身边，可惜艾迪没有发现。
这片人潮看上去并不是一支秩序井然的队伍。大部分人在离开监狱后四散逃逸，如一只只毫无头绪的蚂蚁，向着自认为对的方向飞奔。
引路人冯锋察觉到突然挤进来的沐辰，一眼识破他的身份。随后，他手背后摆了个手势，让自己人按兵不动。
“砰砰砰砰！”
人潮汹涌的后方，联合监狱的守卫仿佛才反映过来。瑟拉菲姆与厄琉息斯的队伍被六大警官一声令下，所有人倾巢出动。
他们各个面容坚毅，身穿战甲，配备最坚硬沉重的铁甲银枪，以一往无前的架势捉捕一切出逃的要犯。
于是，人变成了兵器，飞行器也变成了收割人命的绞肉机。
即便是从不放松神经的沐辰，也能清楚听到人潮后那些痛苦的哀嚎，也能清晰看到被炸飞出去的流着血的断肢残臂。
在他脚底下，安分守己的艾迪余光看到，魂儿都被吓没了！
“这、这、这么残酷吗？人族的嘴是真严啊！他们不是说他们的监狱很人性化吗？这是人性化？”
艾迪简直绝望，嘴里不断祈祷各路神仙保佑自己。
沐辰靠过去，正巧听着艾迪嘴里的谩骂。
“死沐辰！臭沐辰！等见了他，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沐辰听了后忍不住笑出声，开口道：“你确定？”
“废话！”艾迪条件反射回了一句。
诶？这是沐辰的声音！他在这儿！
艾迪的小眼睛立马亮了，它扭动着四轮左右张望，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喜道：
“我的天呐！死沐辰！你怎么才来！你差点儿就要给我收尸了！”
沐辰看了眼前方带路的人，低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艾迪想把它之前的事儿和沐辰说一下，但见引路人跳进一个地洞，它匆忙回了一句：“之后和你说。”
没一会儿，他们这片人潮的人便齐齐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越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