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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贫贱兄弟百事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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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睡得并不好。他躺在这个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琢磨明天醒来之后还能做点什么。他又得开始投简历，机构肯定是到处都有数不过来的。但是他不是名校毕业，专业知识也在这两年磨得缺边少角了，如果再找少儿美术的工作，为什么上一份工作离职了，怎么说呢？说觉得发展前景不太适合？他都来干这行了还顾得上发展吗。万一背调发现是他被家长投诉了怎么办。
他也有点打怵再去找一个同样的工作。那些少儿机构大差不差，各种各样的环创，繁琐的课前材料准备，每次上课像在教两百只嘎嘎叫的鸭子，明明没那么多事却还要隔三岔五加班。
但是不找工作就没钱，没钱在北都就生活不下去，只能滚回东北老家。老家更不需要一个学艺术的大龄毕业生了。
他懊恼地抠起一角墙皮。
等到天光透过那条浅色窗帘的时候，他听见隔壁的开门声。关门。地板吱嘎两声。
他赶紧翻下床冲出去。
“你，你起这么早干嘛。”
在餐桌旁烧水的路遂川抠抠眼角，“今天要去公司开会。经纪人找我有事情。”
“你不是骨折了吗？也要去吗？这么早？”
“不耽误。”他就着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我早点起来收拾收拾。走路坐着都不耽误，就是起来费点事。”
戴维不说话了。最开始自己语重心长地说他不用工作就有钱赚，但是心里好歹还是觉得自己有份正经工作更妥当。现在自己工作没了，钱也没了，人家倒是要去公司开什么会了。
一败涂地！
“那个，你们公司招不招美术岗呢？电子稿我也画的。”戴维装作云淡风轻地问。
路遂川露出一副苦笑，“大哥，我什么咖位，还能往公司里带人吗？你自己投投简历吧。”
脚都迈出去了，又回头补充一嘴：“但我劝你别投我们，黑心公司！”
他到办公室找那个叫霞姐的人的时候，大家正陆陆续续来打卡，没人看他，他被挤得左躲右闪。
说是经纪人有点抬举自己了。路遂川没有专门的经纪人，只有几个负责他们这一大堆小演员的工作人员，按理说甚至应该算是他领导。霞姐对接影视综艺合同，一直以来没什么可找他的。星光娱的内戏他根本轮不上号，有的是小演员抢破头去报名，不惜采取一些非正当手段。自己出去试镜跑龙套又不占用公司资源，顶多是厚脸皮多打听，四处求职，每天仰天大笑出门去，归来倚杖自叹息。
“霞姐。”他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霞姐回身去打印机前取东西，只抽出一点时间瞄了他一眼。
“哦哦，路遂川是吧。有一个A级剧。”
路遂川吓了个跟头：“我吗？”
霞姐终于又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我看着你也不太够格。是香蕉平台的一个A级项目，IP不错。周旭达你有印象吗？他跟组里点名推荐的你，找到我这来了。”
周旭达？不记得这个名字，好像不是星光娱的艺人，也不是什么顶流偶像大导演。
“噢噢，为什么推荐我呢？”
“啧，那么多问题呢。给你机会你就赶紧抓住了，上来就有A级项目能接你就偷着乐吧，虽然不是男主，但我看了一下也比较重要了。我给你拉群，后天去试镜见见面，下周要开机了。”
“噢噢，好。”
“机灵点儿，到手的工作别再飞了。试镜完给我发消息，我去提前问问，没什么问题就签合同。”
路遂川从善如流地连连点头答应，然后退了出去。
就这么点事儿，至于专门把他叫过来一趟，这些人就爱随便支使人。
也不算小事，有工作主动找上他就行，他什么都不挑。起码比天天在家等着被别人挑好。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路遂川在这座写字楼里甚至有一个固定工位。没有外出工作的时候，他本来应该在工位坐班，上课，拍拍物料，等着开会或万一有人找他。但找他的事少之又少，公司的员工却越招越多，工位紧俏，他的桌边干脆被贴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存在已经如此无关紧要，以至于公司对他几乎放养。
群里拉进来不少人，路遂川挨个点开头像和名字，猜测对面是个什么人物。
星光娱不算小公司，但是钱都花在刀刃上，也是从刀刃上赚来的。他路遂川是招人时候的一个败笔，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笔不受待见的赔本买卖，什么人会认得他，还专门‘邀请’他来演戏？
这个赔本买卖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您好，您是路遂川老师的助理吗？我是《光影之间》的导演助理王倩[嘿哈.jpg]，来协商一下路老师后天试镜的时间~”
路遂川抿着嘴同意了好友申请。
对面几乎是秒回，又把申请里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然后问他怎么称呼。
路遂川：“……我没有助理，我是路遂川本人。”
然后他看着聊天框里的频繁闪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不知道该不该笑。
戴维很快开始物色新工作。先是刷刷各个招聘软件，什么插画师、成人美术老师、线上AI智能绘画讲师，看上去行业一片百花齐放朝气蓬勃的繁荣景象。挨个点进去打招呼，全是已读不回。
手指不知不觉就点开了社交媒体软件。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全民脱贫奔小康，只有他们这群学美术的被落下了，月薪一千八的在羡慕月薪三千的，月薪三千的要离职，底下都劝他再坚持坚持。
一千八啊，戴维眼睛往天花板一翻，相当于一天才六十块钱！连路遂川的伙食费都不够！
他又点开微信。自己很久不发工作需求以外的朋友圈了，他想了想，把那些新田美术要求转发的文章、视频都删掉了。
今天的工作先找到这里吧，真是辛苦了。戴维长舒一口气。路遂川那小子说今天有好事，给他转了200块钱，让他晚上做顿好点的伙食。
他现在是发现了，这个小黄毛，明明自己没什么钱，消费起来可是一点不含糊，什么衣服啊首饰啊护肤品的，说买就买，问就是投资自己，及时行乐。也有抠搜的时候，戴维搬进来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了一盒破洞袜子。
“衣服穿出去是有人看的，袜子在鞋里又没人看，能穿。”路遂川大言不惭。
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消费观。戴维摇摇头，抹了把脸出门了。白天不用工作，他就有时间去郊区的郊区那个农贸市场，那里的肉和菜都比运到城里的更新鲜，菜价也更便宜。
市场出口处停了一辆小三轮，后车厢里码满了草莓。个大色红，看起来饱满诱人。路遂川好像爱吃草莓，他总是外卖买装好的草莓，吃完饭就在饭桌边一颗一颗慢慢地啃。外卖的草莓又不能自己挑，哪有现摘现卖的新鲜的好。
但牌子上写的可是25一斤。
怎么可能？草莓这种东西最多也不过十几块钱吧，小时候家门口卖的不是十块钱三斤吗？
戴维忍不住凑上前去问，“你这草莓怎么这么贵。”
三轮车旁边忙着给顾客称重的妇女扬着声调：“都这个价格，反季草莓不好弄的。”
“甜不甜啊，我能试一个吗？”他可实在不想花冤枉钱。
大姨又抖开一个塑料口袋。“买不起别买，年纪轻轻怎么这么磨蹭。”
戴维脸一阵红一阵白。罢了，他自己又不爱吃水果，给路遂川买的，花他的钱。一百五也能做顿大餐了。“给我称两斤。”
大姨这才像是友善一点似的，让他看着自己往袋里搂。
这个有点坏了。这个色不够深。这个太小了。戴维一边心里默念，一边从大姨的草莓瀑布雨中往外挑。
“够了够了，就这些。”
大姨行动倒也利索，不再给他往外拿的时间，打结，上称。
“61，给60就行。扫这个码。”
戴维咬了咬牙。这人倒是会做买卖，抹零一块钱，多卖十块钱。
一百四也能做好菜！
路遂川是骑车回来的，一进屋就一身汗，骨折的地方疼痛直往上钻。公寓离公司三公里，刚开始他还是上下班打车的，甚至想着要不要贷款买辆车，日后让粉丝看到了也有面子。但是他梦想中赚到的大钱迟迟不来，倒是一来一回光打车就要花出去将近四十块钱，办个共享单车的月卡，能骑一个月了。于是他放下了对于日后成名的想象，从四轮换成了两轮。
饭桌上倒是摆得满满当当，戴维却不在。
“小戴老师——”他冲屋里喊。
“这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蹑手蹑脚地开了次卧一条门缝，钻进去。
一个很专注的圆脑袋正盯着那块沾了指纹的14寸电脑屏幕。这个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笨拙机器，正发出野兽一样粗重的喘气声。
“我，最，喜，欢，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