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祭神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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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欣欣兮乐康，亘古远逝兮浩倡，”神音一圈圈荡开，上位之人抬起低敛的鎏金黑瞳，向女娲的云座看去，至高神的威压无声地渗透了此处的每一寸气息，“远客来兮——以礼乐相迎。”
食指抬起轻轻向众神众兽围坐的招魂台一指。
鼓乐四起，缶箫齐奏，铜钟低响，仙乐入耳，一时间竟比人间还要热闹，而招魂台两边渐渐显现出几排演奏的无面乐师。
“福生无量，天道浩倡。”下位的神纷纷阖目垂头，虔诚祈福。
女娲娘娘放松地靠在座背上，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笑得眯起了眼睛，“哈哈哈，此仙乐甚是美妙。”
“我稍后一定去你的未央殿，好好品味一番，”女娲低头摸了摸怀中的狐狸，凤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人间的祭祀要开始了，仙童。”
“是，娘娘。”
几个童子就地打坐施法，在法力波动的驱动下，招魂台中央的万象石化作了一口映着人间倒影的井。
井口从台子中央迅疾地覆盖了广袤的招魂台，人间景象化作一缕缕青烟凝成实体。
繁华的朝歌须臾之间显现在众神面前，随着和调的乐声一座座高楼立起，而中央的君王王宫则隐隐闪着金光，汇聚了帝王龙气。
忽而，招魂台上虚像淡去，繁闹人间被一个从四面八方架起合围的巨台代替。其上青铜乐礼之器分列排成两列，牛羊祭品分类摆好。
衣着怪异的巫师祭司带着黄金铜面跪坐在高台上，手持长戈的士兵站在台下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簌簌风声扬起玄鸟黑幡，台上一片肃穆沉静。
“伟载尊神，威震九宫，天地流转，护我大商！”
主持者一声高呵，仙宫箫声调转，人间铜乐钟声起，祭司于祭神台上起舞，四周的人向着高台的方向跪了下去。
层层叠叠，飘渺空灵的女声在招魂台上方回荡。
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聊。
默默在心里打了个哈欠，兰君直了直腰身，不着痕迹地观察起了在场的每个神。
她先将目光投向了正对面的夷君，谁曾想刚看过去就撞进了他幽深沉郁的琉璃眸，他似乎一直在盯着她。
嗯……这个呆子一定是在为算不出‘外神’而嫉妒她。
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他霎时又变成了兰君熟悉的样子。
嘴唇边浮现出一丝不显眼的调笑，多情的琉璃眸向她眨了眨。
他在人间定是个风流浪子，俗称‘小白脸’。
如此想着，兰君没有搭理对面人的意思，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少司命。
她好像也有些走神了，双眼空茫地垂眸向招魂台下看去。
少司命对面的大司命的座位是空的，而再上面就是东君了。
对于东君这个人，她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他是陛下座下第一顺位的神，论实力他们七个加一起可能都比不上人家一个强。
而东君对面的云中君……兰君用眼角瞟了一眼，浑身刹时变得僵硬，她有些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作为陛下的属神，他比那高位之人更令人捉摸不透，而且——
兰君有些无奈地想到。
她不知为何有些怕他，虽然云中君其实并没有对她做什么，相反每次遇到都会很客气地问候……
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她就嗅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是人间传来的。
抬眼看去，那显现人间祭台的烟影让兰君呆在了原地。
一排排衣衫稀少，手脚戴着镣铐的奴隶倒在祭台下，献血几乎汇聚成河流，而台上的鼓乐祭舞还在继续。
他们一个个就像吸食了令人兴奋的毒药一样，舞得更加癫狂，扮演神灵的巫女在他们中间一同起舞，只是举止稍微端坐庄严了些。
炮烙之刑，火刑，虿盆。
不止是健壮的男子，甚至还有怀孕的女子，孩子，人的尸首肢体破碎残败，血流成河。
这实在是……
兰君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回想她上一次参加祭神宴已是五百年前，那时就算人类与天地灾害斗争，也是和谐欢快的样子，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景象。
兰君心中骇然着，恍然听到了一道温润的声音。
“女娲娘娘，此回人间的祭祀，您可还满意？”云中君明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冷淡的金眸侧目投向另一端高高在上的云座，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觉察到云中君的不善之意，仙童向前走了几步，指着云中君大声道。
“大胆竖子，竟敢对女娲娘娘不敬！”
“退下，”女娲温和的声线中含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凤眸里笑意尽失，她淡淡地向东皇太一睨去。
“小童失礼了，我代他向各位道歉。”她轻飘飘地说道，随后又话锋一转，“只是，对于陛下属臣的失言，东皇太一，你又该如何处置呢？”
招魂台上人间的祭祀已近结束，礼乐声低沉了下去，最终停在了东皇太一一个抬手的动作下。
祂没有直面回答女娲的问罪，只是食指抵着太阳穴，敛眸开口。
“诸位有何谏言？”
任何事都不失偏颇的陛下为何作出袒护云中君的姿态？
兰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却不敢抬眼朝上瞧。
“陛下，”云中君起身转向高位，长身玉立，拱手言道，“此事是臣之过失，自然是臣一力承担，臣下愿禁足于幽冥星海，直到女娲娘娘原谅臣下。”
他眼眸一转，语气迟疑了下。
“只是，方才的话是臣真心之言，人间惨烈之象和道德伦常连我这个一向不怜人族的小神都看不下去了，作为人神之祖——女娲娘娘，您真的无动于衷吗？”
云中君说完，招魂台上一时寂静无言，云座下的童子被惊得暗暗抽气。
他竟然还敢提及人间之事！？此神到底是什么来头？
兰君听闻此言，心里倒是颇为认同，远古时女娲创造了人族，也庇护了他们一段时间，如今却不再插手人间之事，任由他们相互残杀。
男人欺压女人，强者欺压弱者，发展至今人心竟比远古时更加黑暗。
“云，中，君，”女娲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视线终于屈尊降贵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看来，你想干涉人族之事，还是说。”
女娲放下狐狸，向前探了探身子，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笑，“尔等要帮吾去扶正人间之道，原来如此。”
“也罢，吾今日前来的目的，本就是与太一神商议人间秩序一事，既然诸位如此关心此事。”
女娲端坐起来，撩起耳边的发丝正言道。
“那就派一位去人间助吾完成此事，”她幽幽的目光在云中君身上转了转，“吾看云中君就不错，太一神，如何？”
东皇太一说道。
“可。”
“陛下，”云中君又一拱手，幽冷的眼尾却掠过了兰君的位置。
一道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兰君心头，就像在应验此事，接下来她听到了：
“既然臣已经夸下海口，愿禁足于幽冥星海向女娲娘娘赎罪，那此事便不能由小神亲自完成了，但是，有一神法力无边，知晓人心，臣愿推举她前往，完成娘娘重托。”
“哪位善神？”女娲笑吟吟地扫视了一圈。
“此神便是九神中阵术最强之神——山鬼兰君。”
猝不及防地，兰君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云中君在大殿上念了出来。
她已经彻底呆滞住了。
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了……这个杀千刀的……果然，她的直觉就没有出错过……
“兰君虽然是九神中唯一一个无正神位格之神，”云中君罕见地露出了些许微笑，声音还有些温柔动听，“但是，在陛下的侵染下，她的法力可比肩十二金仙，并且兰君是长居人间之神，作为娘娘的助手最恰当不过了。”
“甚好，如此甚好。”
“山鬼，”东皇太一说道，“既然女娲已开尊口，那就去吧。”
“是，陛下。”兰君赶忙起身向上位者拱手道。
她一抬眼视线却对上了一双幽深冷漠的鎏金黑眸，兰君又听到他说。
“切记，勿牵涉其中，众生皆一空。”
是陛下的神念……兰君不再回复，只是用眼神回应了一下，便坐了回去。
此时，招魂台上的祭祀已然结束，礼乐已近尾声，血色人间渐渐消散在云烟中。
东皇太一与女娲一同消失在了原位，一同前往未央宫闲谈，而剩下的几位也断断续续地走了。
只余三位继续坐在石座上。
“云中君，”兰君碧眸顿时冷了下来，她轻轻瞟向右边的位置，“本君可曾得罪于尔。”
“哈哈哈，自然没有，”云中君刷地甩开扇子悠然地摇了摇，“只是，此事并非我之意，而是陛下之意。”
陛下？
见兰君露出疑惑的神色，云中君说道，“上次的事，你可还记得？”
昆仑……
“按照九天日宫之法度，兰君，以上次你办事不力之罪，可是要被关押幽冥的。可是，陛下心慈，愿意给你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这次可要好好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
他意味深长地转过眼眸，盯着神色暗淡的兰君勾唇笑了一下，“还有，那个昆仑弟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祭神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