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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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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扉明家在小区一众联排别墅后面的小高层,他对大房子没有太多向往,只求城市中有一隅之地安家。
出电梯时他两手都拎着袋子,便跟沈欲忱说了密码让他来输。
门咔哒一声打开,沈欲忱扶着门框让开身,示意谈扉明先进去,随后他关上门,看似随意地问道:“236464,好复杂的密码,是什么意思?”
“银行卡密码。其实是生日的日期,加上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在九键拼音对应的数字。”谈扉明将袋子放在玄关柜上,打开客厅的灯,从袋子里找出今天刚买的蓝色毛毛拖鞋,拆开包装放在沈欲忱面前。
“这就把密码告诉我了?”沈欲忱垂眸看着谈扉明帮他解开鞋带,从旁边拿个小凳放在他腿边。
“你问我就说了。”谈扉明回答道。
他自己快速换好鞋,将大衣脱下挂上,而后手扶在墙上,低头看着沈欲忱慢吞吞地换鞋,他弯身时,脖子上的围巾会掉下来挡住视线。
谈扉明蹲下,撩起那截碍事儿的围巾重新搭在沈欲忱肩上,仰头看着他问道:“替换用的硅胶套和护理用品带了吗?其他的我基本都买了。”
“我这几天都没回家,明天让顾叔一起送过来。”沈欲忱直起身,微微垂眼,瞥着谈扉明蓬松的头发,看上去很软。
他喜欢谈扉明蹲在身旁的样子,像温顺的大型犬。
“好。那你这两天住在哪里?”
“酒店。”
“这样。”谈扉明站起身,拎起台面的袋子走进厨房,又折返回来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你也没吃?”
“没有,但我买了菜。”谈扉明看了眼表,晚上八点十五,估摸着做顿饭吃完得九点。
他在装食品的袋儿里翻了翻,拿出一盒蓝莓芝士蛋糕拆开放在岛台上,拉开吧台椅朝沈欲忱道:“你先坐,饿了的话先吃点蛋糕垫垫,我随便做点儿吃……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口味吗?”
“嗯,没有变哦。”
沈欲忱说着走到岛台旁,先看了眼蛋糕,再抬头打量一圈儿谈扉明的家。
意式极简风格的装修,地台客厅空间开阔通畅,家居一看就是谈扉明自己花心思装修过的,简约不简单,很有格调。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毛毛拖鞋很舒适,他耷拉着鞋转回厨房走到谈扉明旁边,看着他将一块牛小排搁在餐台上,旁边放了些还未拆封的调味品。
“洗手间在哪,我想先洗手。”
“跟我来。”
不算太大的空间,谈扉明站在一旁给他扯了张洗脸巾当擦手布,沈欲忱将手放在上面蹭了蹭水:“我记得郝天赐说你在院子里种茶树。”
“还有别的花花草草,在楼顶露台上,明天带你看。”谈扉明将洗脸巾放在一旁,随后自己也洗手擦干。
他看向镜子,发现沈欲忱一直在身后看他,便想了想垂眸道,“你睡左边的主卧,里面带洗手间,晚上方便些。放心,我已经打扫换新了,然后我睡在你对面的卧室。”
说着他朝右歪了下头,沈欲忱跟着看向右手边的卧室,里面没开灯,看不清什么。
“晚上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如果你需要的话。”
“谢谢。”沈欲忱由衷道,哪里知道谈扉明手上的动作跟着这句话一停,随即头也不抬,继续就着洗脸巾擦拭台子上的水渍,开口道:“你以前从不跟我说谢谢。”
他声音很淡然,脸色也很淡然,沈欲忱靠着门框多瞧了他两眼:“我以前这么没礼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谈扉明侧身走出来,经过他时顿了一秒,没说什么,往厨房走去。
半小时后,他们面对面坐在岛台。两盘简单的盐葱牛小排盖饭,中间一只金黄剔透的溏心蛋,洒了些黑白芝麻海苔碎,色泽诱’人。
谈扉明的手艺沈欲忱以前是尝过的,印象里最深刻是初中时,他带来的一盒腊肠炒饭。
是温热的,压得很实,肉很大块儿的炒饭。
那时他刚断了胳膊,天天望着白色病房小窗子里的一格天空,那里连只飞鸟也不曾经过,和他的人生一样灰白无望。偏偏那段时间,常有同学来探望他,一波接着一波,热闹非凡。
据他观察,人还是按学号顺序来的,估计是班主任或者学校特别组织的什么友爱活动。
可他连胳膊都少了半只,沦为彻头彻尾的异类,学校却组织人来参观他,写些“祝你早日康复”的卡片儿喂给他,最后围着病床合影,将照片发布在附中的公众号上,洋洋洒洒写了篇“观后感”,名曰探望同学,一起渡过难关,宣扬劳什子团结友爱的班风。
共渡他大爷的,难的是他,渡的是他,缺胳膊的是他。
人稀稀拉拉走了以后,沈欲忱蒙在被子里,枕头都打湿了半个。第二天清晨,他悄摸从走廊窗户爬上了楼顶的天台。
与此同时,谈扉明刚爬上楼梯,拎着一盒炒饭。
他看医院的饭没滋没味儿,又见沈欲忱那瘦瘦巴巴一张脸,全然没了之前那股精致气,特地起一 大早做炒饭带来给他尝。结果刚露头,就见走廊窗户大开着,病号服衣角一闪而过,他心里咯噔,跑进靠窗的那间病房,只见床上躺着撕碎的卡片儿。
这当然不是沈欲忱变的。
他一时心急,将装炒饭的袋子往嘴上一叼,想也没想就随着翻过窗户,一路两腿颤颤巍巍爬上天台,就见破晓天光之间站着的人。
风呼啦啦地吹起他衣裤,半截袖子是空的,一具身体是空心儿的。沈欲忱似一只蓝白条纹纸折成的千纸鹤,扑棱不起来翅膀,却想飞走了。
谈扉明叼着炒饭,两手一搂将沈欲忱从天台拦腰抱了回来,两人跌在地上,蹭了一身的灰。
那天谈扉明把他拉回来后,说了什么,沈欲忱已经忘了,画面也记不太清。
人与人的相处,总要选择性忘记些面红耳赤争吵的内容,只让美好珍贵的片段占记忆的内存,譬如味道,譬如情绪,譬如那天他想死但没死成,被谈扉明塞了满嘴的炒饭,因此不设防备呛咳起来。
这具空心儿的身体被食物填满,变得沉甸甸,不能再从楼顶飞走,只能继续在地上直立行走。
川式腊肠切成丁,饭粒裹着鸡蛋,食材简单,但格外多,也格外香。谈扉明做饭放料很实在,现在也没变。
看到沈欲忱吃完一整盘子的饭,谈扉明成就感满满,收盘子转身时没忍住勾起唇角。他哼着车里听过的那首小曲儿,边洗碗边琢磨着明天该做什么。
而一墙之隔的沈欲忱吃饱喝足后,开始探索他的新领地,像只猫儿一样这看看,那闻闻。
深灰色墙角桌上井然有序地放着音响、三台电脑,从笔记本到台式,还有switch架,以及一些潮玩和小摆件,置物架上还放着一些画册画集。他知道谈扉明除了搞纯艺外,还做些建模和视觉延展设计,毕竟据童千雪说,画展的一系列视觉宣传、展品、到周边产品,都是他一人包揽,亲力亲为。
沈欲忱拉开人体工学椅坐下,面对着电脑,想象出谈扉明在这儿认真工作的样子。
喜欢。
他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儿,听到敲门声,转过头去看。他没关门,谈扉明也没进来,站在门口抱着一堆东西道:“我给你换洗漱用品……还有我今天在商场买了套新的睡袍,刚才洗了,今晚干不了,你要不先穿我的?柜子里有一套刚洗过的。”
“不用了,我现在……”沈欲忱走过去,靠在洗手台旁看谈扉明收拾东西,目光落在他撑起短袖袖口的结实手臂上。
谈扉明近些年一直在健身,沈欲忱并不知道,因此这张下颌线凌厉的脸,和他衣料包裹下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反差,正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沈欲忱慢慢补充了下半句:“我现在比较喜欢裸睡,你介意吗?”
谈扉明拆牙具的手顿了一下,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挪开:“……不介意,家里有地暖,也不会很冷。”
“而且听说裸睡比穿衣服睡调节体温的效果更好,也更容易进入深度睡眠。”
“那这么说,这个习惯还挺养生的。”沈欲忱抬起手,攥着拳在谈扉明胳膊上轻轻捶了下,“练得挺好。”
谈扉明垂眸用温水洗着杯子,闻言“嗯”了声,唇角微扬。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夸,更没有哪个健身人士不喜欢被夸成果斐然。再别说这个夸赞他的人,还是他觉得眼光非常高的沈欲忱。
他健身这习惯,还得从大学说起,那时综合材料等实验课程,常常需要搬石膏扛水泥的,一群大老爷们儿力气也不比女生大多少,都是硬撑面子罢了。
有次布展,一向助人为乐的刘牧驰夸下海口帮人搬装置品,结果一人搬不动,就抓谈扉明帮他。两个人一路从五楼搬到一楼,累得汗如雨下,刘牧驰坐地上自嘲,他们真是一群文艺的细狗,当即便约下谈扉明一起健身。
后来刘牧驰半途而废,只有谈扉明坚持了下来,从文艺细狗变成文艺麒麟臂。
谁想一个夏天过去,一批新生报到后,表白墙捞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刘牧驰天天抱着手机逗他“小哥哥有对象吗”“学长有男朋友吗?”愣是给谈扉明逗社恐了,从此出门在外穿得严严实实,被刘牧驰嘲笑为“绝望的直男”。
对人类而言,被同性欣赏的成就感远高于异性,且谈扉明心底对万物,对性向的包容性很强。
但在潜意识里,谈扉明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个尚未完全消化传统观念,只追求安稳的人,害怕被贴标签、害怕被误解、害怕被议论。他承认自己只敢在主流里追求创新、叛逆,但不敢脱离主流,那代价太大了。
所以他能做到尊重理解,愿意跟刘牧驰当朋友,也支持自己的朋友去追求爱情——只要他是旁观者就行。
“你想什么呢?水都溢出来了。”
沈欲忱的话打断了思绪,谈扉明回过神来。
“没什么,想明天做什么饭。”他垂眸,将杯子里的温水倒掉一小半,拧开牙膏挤在牙刷上,然后将牙刷横放在杯子上。
做完这些,他看着沈欲忱耳边的一颗小痣道:“我先出去了,你有问题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