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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葡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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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透照在地上,斑斑驳驳地跳跃着,窗外大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进行着最后的求爱,聒噪得很,整个世界好像都要被阳光融化掉了。只有墙壁上的爬山虎还精神奕奕,伸展着自己的枝叶奋力往屋顶爬去,它们也即将成功,有一些脆嫩的枝条已经搭到红色的琉璃瓦上,相映成辉。十月的炎热天气在S市依旧不容小觑。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主人轻浅的呼吸声,笔端触碰画纸时发出的沙沙声,认真的神情会让人觉得绘画是一件庄严肃穆的事情。如果有别人来看这位主人的画作,大约会笑出声来,原来那纸上画着,一只猪。
一只非常逼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猪。
晏明之画完最后一笔,把画笔投入笔筒,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只耗时两天的猪,觉得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回想起前两天吃饭,楚燕南说想要一副他画的画,要有特殊含义且立意明确,独一无二且匠心独运,而且想要晏明之对他的印象……晏明之想,楚燕南要求真多,但是自己这么聪明,绝对能达到他的要求。
所以,一只猪就这样诞生了。
盯着这只猪,晏明之陷入沉思,自从上次被追杀后,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这,并不代表真的风平浪静。近两个月的观察,足以让晏明之看清楚燕南的目的以及他重生的事实,或许这是他接近当年真相的唯一机会了。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打断了晏明之的思路。晏明之看着来电显示,嘴角微微上扬。
“老师,有什么事情吗?”晏明之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傅传红老师的青睐,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怎么,我这个老头子没事情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大笑。
晏明之知道老师的性格,就是个老顽童,不会真的生气,“老师您别打哈哈了,不会是为了景行园的事吧。”
“你这小子知道就好。上次问你,你支支吾吾的……”
“我会去。”
“不行,我跟你说这次你必须去,我好不容易收了个好徒弟,他们都嫌弃我藏着掖着……你说啥?”
“老师,我说这次我会去的。”
“你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小媳妇一样的小徒弟居然转了性子了?”
“……老师你说我怎么的?”
“哦,没事没事,你听错了哈哈。那个那个我让助理去找你,你们俩谈。嘟——“
“吓死老头子了。小张啊,你听见没,明之居然说要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可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宴会,搞得大家觉得我收了个蠢材才不敢让他见人,呜呜,谁收徒弟的时候知道他有这毛病,和个鹌鹑似的从俩不让老头子介绍他,你知道老头子心里有多苦吗?呜呜呜。”
“……那个,傅老,我看我还是跟晏先生联系一下,你先自己……”演着?
“对,赶紧安排上,不然他又不去了。”傅传红大手一挥,放了自家助理一马。
那边晏明之刚挂了电话,又响了,以为是老师的助理,没想到是楚燕南。
“南哥,有事?”近两个月的相处,让楚燕南成功升级成为“南哥”,晏明之挑挑眉毛静待下文。
“明之,景行园你会去吧?”
“当然。”
“那咱们一起搭个伴?”
这种比较正式的宴会场所,男士一般会邀请一位女士一起出席,当然如果没有女伴,两个好朋友一起出席也是可以的。
“抱歉,南哥。景行园的宴会我要随老师一起出席,不能单独行动,而且我是代表主办方的,所以……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们可以在会场上见。”
“嗯,好。”用白布将那只猪盖起来,晏明之夹着手机慢悠悠地收拾着画室。
“哦对了,最近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晏明之手一顿,放下手里的东西,抓住手机,“没有,南哥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这不是担心你那边出问题吗,我在B市不放心。”
上次一起吃过饭以后,楚燕南就回了B市,明面上说是回去看看公司,但晏明之知道他是回去整顿手下的势力了,毕竟是重生回来的人,毫不作为不符楚燕南的性格。
说起B市,晏明之又陷入回忆之中,顾梵应该没有重生,现在的顾梵会是楚燕南的对手吗?想必会应付的很艰难吧,会不会受伤?没有自己在他身旁,会不会按时吃饭?
“明之?明之?你怎么不说话了?”楚燕南的声音传来,打乱了纷纷扰扰的思绪。
“哦,没事,刚才走神了。那先这样,我们会场见吧。”说完,晏明之就挂了电话。
楚燕南看着被挂的电话,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丝烦躁,看着属下报上来的顾家近况,楚燕南更是心气郁结。现在的顾家早已不是B市地下势力的一部分了,已经彻彻底底洗白,甚至跟B市当权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楚家错过了时机,能保住现在的地盘已经很不错了,为什么顾家抓住了机会,为什么这辈子如此不同?难道……顾梵重生了?
又联想到最近频繁动作在明之周围的人,楚燕南握紧了拳头,半响,拿起手机,“顾梵现在在哪里?做掉他。”
电话那头似乎是劝诫的声音,楚燕南咬了咬牙,长舒了一口气,不容置疑,“别说了,就在一周后的景行园上……动手吧。”
爱爬高的凌霄簇拥着门头,将飞檐遮得严严实实,黄橘的花朵分散均匀,垂下来的枝条随风微微摆动,绿色的花苞镶嵌其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开放时的柔软;旁边的连墙上匍匐着玫红色小蔷薇,绵延不绝,好像看不到尽头。
张鹤不是第一次来晏明之的住处了,可是每一次都不太一样,这些花朵总能点缀出不同于别处的景色,该感叹不愧是艺术家的居所吗?
张鹤抬手扣动门环,门上黑色的椒图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独特光泽,非常严肃地盯着张鹤。木板的厚重声响起,屋里的人好像没什么应答,张鹤又叩了两下。
“稍等。”晏明之的声音透过层层绿叶传了过来。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晏明之看着眼前这人手上提着一套衣服,顿了一下,“请进。”,说完侧过身子让张鹤进来。
张鹤走在前面,晏明之关上门后,跟在张鹤身后。
庭院左边的两棵桂树已经开花了,散发着阵阵香气,树下路边的月季也不甘示弱,一时间两种味道争先恐后,暗香浮动,右边的桃树和杏树已经郁郁葱葱,绿叶掩映间几个桃子露出一抹红,地上有几种不同颜色的小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中间石板铺就的路平滑而笔直,就算奔跑也不用担心道路不平而摔倒,通向厢房的叉路被葡萄藤荫蔽起来,厢房的门掩着。再往前走就是正屋,屋后的几棵榆树枝叶相连,已经分不清楚,古色古香的门窗和装饰,让张鹤有一种时空倒错的感觉。
张鹤走进屋里,将手里的衣服搭载椅背上“明之,你这屋子真的很漂亮啊,就是缺个照顾你的女主人哈哈。”
闻言,晏明之的脚步一顿,没接话,可是心里却泛起一丝波澜,顾梵的脸也一闪而过被自己赶忙压下。
“里面坐吧,是老师让你过来送衣服?”最终还是选择岔开话题。
张鹤见他也不愿多说这方面的事情,就接着话头往下说道,“嗯,傅老说你穿这身绝对艳惊四座哈哈,这个比喻。衣服是按照你的身材做的,应该合适,你一会儿试一下,哪里不好我再拿回去让人改一下。”
晏明之起身添茶,说道,“老师他想得很周全。”
张鹤接过茶杯,放到鼻子底下嗅了一下,“嗐,你还不知道他?想把你介绍给别人想了几年了,你好不容易说要参加景行园的宴会,他老人家可高兴坏了。”
“那张哥,你先喝茶,我去试试衣服吧。”晏明之起身拿着椅背上的衣服,去了旁边的厢房。正屋会客,厢房住人。
当看到镜子里的人时,晏明之愣住了,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剪裁合身的深蓝色休闲西装,袖口点缀着暗纹,金色的领边碰撞出活泼的感觉。很像那些年在顾家卧底、出任务的自己,古板严肃又精明干练,转世这近十年间,很少有那样的场合需要他穿得这样,他的穿着便更加随意舒服一些。
还记得那次,他和顾梵好不容易有了几天清闲光阴,两人约定好去旅游。顾梵看他穿着浅色卫衣,眼睛都亮了,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爱恋,他说,“你真好看。”过了一会儿他笑着又说,“等我们老了,就去乡下买一栋瓦房,门前种花,屋后栽树,还要有葡萄架子,没熟的时候可以乘凉,熟了我就摘给你吃,不过,你得负责做饭。”
他问他凭什么他做饭,他说,“我做的太难吃了,浪费粮食,你还会骂我。最关键那样你就会生气了,你一生气就不理我,我就更难受了。”
他就说那你得负责洗碗,顾梵说没问题,其他家务他都包了。
晏明之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红了眼眶,眼泪就不知不觉的滑了下来。
推开厢房的门,从里面往外看,门前种了花,屋后栽了树,今年的葡萄也快熟了,阳光斑斑驳驳打在地上,可惜,没有他的身影,原来他说过的话他记得那么清楚,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原来经历了这么多,自己还是爱他。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晏明之扯了扯嘴角,他相信那是一个很丑的笑容,一个输得很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