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柠檬汽水与体温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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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撕开九月的第一张日历，林念缩在礼堂最后一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第二颗纽扣。班主任正在宣读分班名单，他望着前排男生后颈滚落的汗珠，在蓝白校服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岛屿。
"赵安——高一（7）班！"
掌声潮水般漫过耳际，林念看着那个高挑身影从阳光里站起来。男生转身时带起的气流裹挟着薄荷香皂味，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蜜色皮肤，腕骨处有道月牙形疤痕。
"林念，高一（7）班。"
冰凉的金属椅背硌着脊椎，他数着赵安后脑勺翘起的发旋走向新教室。走廊拐角处突然炸开的哄笑让林念顿住脚步，三个男生正把谁的课本往女厕所方向抛。
"娘娘腔还看村上春树？"染着金发的男生用篮球抵住清瘦男生的胸口，扉页上的《挪威的森林》被扯出褶皱。
林念的指甲陷进掌心，他认得那个被欺负的男生——初中时总躲在美术室画水彩的程予。当他摸到裤袋里的哮喘喷雾时，赵安已经像阵风似的刮进冲突中心。
"接住。"赵安扬手将矿泉水瓶抛向空中，在众人抬头瞬间夺过篮球。橙色的球体在他指尖旋转，拉出残影，"三打一多没劲，和我比定点投篮？"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斜切进来，赵安后退三步跃起投球。绷紧的小腿肌肉线条像张开的弓，球体划过完美抛物线空心入网。程予趁机抱起散落的课本，兔子般窜进安全通道。
"没意思。"赵安接住弹回来的篮球扔给呆愣的男生们，转身时撞上林念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他鼻尖还挂着汗珠，笑起来左颊有个很浅的酒窝："同学，你睫毛上有灰。"
林念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消防栓。赵安带着薄茧的指尖拂过他眼睑，惊飞了栖息在睫毛上的光影。薄荷混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多管闲事。"
教室里正在抽签分座，林念捏着写有"23"的纸条，看着赵安拎着书包晃到身侧的空位。少年运动裤上沾着球场红土，从笔袋倒出三支中性笔，突然转头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发抖？"
蓝墨水在试卷上晕开，林念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赵安从课桌摸出枚柠檬糖推过来，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鎏金："低血糖？我妹也这样。"
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念盯着他虎口处的茧子，那是长期握笔和打球共同磨出的勋章。赵安正在课本扉页写名字，安字的宝盖头晕染出毛边，像只收拢翅膀的鸟。
"今天值日。"劳动委员敲着黑板擦宣布分组时，赵安正趴在课桌上小憩。后颈处细小的绒毛被汗水黏成绺，随呼吸轻微起伏。林念将抹布浸入冷水，突然听见身后铁桶翻倒的巨响。
赵安拎着滴水的拖把呆立原地，裤脚还在往下淌水："我想帮你打水..."他的白色球鞋染上污渍，像宣纸上突兀的墨点。林念沉默地拧干抹布，听见他小声嘀咕："你擦窗台的样子好像我奶奶养的那只布偶猫。"
暮色漫进教室时，林念在储物柜发现被塞满的薄荷糖。玻璃纸折射出七彩光斑，最上面那枚贴着便签：【赔你的铅笔芯】字迹像被狗啃过，却画了只惟妙惟肖的炸毛猫咪。
体育馆后墙爬满紫藤，林念躲在阴影里吞喷雾药剂。赵安拍着篮球从拐角转出来，运动发带将刘海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哮喘？"他指着银色喷雾罐，"我表弟也有这个。"
林念迅速将罐子塞回口袋，却被赵安握住手腕。少年的掌心滚烫，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突起的腕骨："你手好凉。"这个姿势近乎拥抱，林念能数清他锁骨处细小的汗珠。
"放手！"林念挣开时扯落了赵安的发带，鸦羽般的黑发垂落下来。远处传来女生的嬉笑，赵安捡起发带随意扎了个小揪："要不要看我扣篮？"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与心跳同频，林念看着赵安腾空跃起。落日为他镀上金边，腰腹肌肉在起跳瞬间绷出漂亮的弧度。球入网时刮起的风掀动林念的衣摆，露出腰间淡青的指痕——昨夜父亲掐着他的腰往墙上撞时留下的。
"小心！"
失控的篮球直冲面门而来，林念被拽进带着汗味的怀抱。赵安的校服拉链硌得他锁骨生疼，薄荷香混着雄性荷尔蒙灌满鼻腔。视线颠倒的瞬间，他看见赵安后颈的疤痕裂成月牙形状。
"没事吧？"赵安的手还环在他腰际，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皮肤。林念猛地推开他，哮喘喷雾从口袋滑落，被赵安凌空接住。"这个很重要吧？"他晃了晃银色的罐子，突然皱起鼻子："你身上有药味。"
林念夺回喷雾落荒而逃，却听见赵安在身后喊："明天早餐要不要一起吃？二食堂的纸包鱼超赞！"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如霜，林念在日记本上画满凌乱的线。赵安传过来的纸条夹在化学书里，画着个投篮的小人，旁边标注：欠你一次救命之恩。他鬼使神差地抚过纸面，铅笔印迹在指尖留下银灰的痕。
放学时暴雨突至，林念望着水幕中模糊的路灯。父亲今早摔门而出的怒吼仍在耳畔：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就滚去跟你妈过！
"林念！"赵安撑着明黄的雨伞冲进雨里，运动鞋踩出水花，"我送你到地铁站！"伞面在狂风里翻卷成船帆，赵安不得不搂住他肩膀保持平衡。隔着湿透的校服，林念数着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像暴雨敲打伞面的节奏。
地铁口的光晕染开两人的影子，赵安甩着伞上的水珠："你身上怎么总有股..."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林念耳垂，"像外婆中药柜的味道。"
林念后退时撞到自动贩卖机，易拉罐坠落的声响惊醒了某种隐秘的渴望。赵安弯腰取出温热的红豆奶茶，易拉环在指间转成银色光圈："这个给你..."
"我不喝甜的。"林念转身冲进雨里，校服衬衫很快透出苍白的肌肤。赵安站在原地挠头，奶茶表面的水珠汇聚成股，顺着"再来一罐"的字样缓缓流下。
便利店檐下，林念颤抖着拆开哮喘喷雾。玻璃橱窗倒映出他泛红的眼尾，和身后握着奶茶呆立的赵安。雨滴在两人之间织成珠帘，他看见赵安用吸管在奶茶盖戳了两个孔，对着空气比划投篮姿势。
夜雨将薄荷糖纸黏在排水口，林念捡起时发现背面有行小字：明天七点校门口等你。糖纸在路灯下泛起虹彩，像少年人捉摸不定的心事。
晨雾还未散尽，林念在校门口数到第七只麻雀振翅时，后颈突然贴上温热的触感。赵安举着两杯豆浆，塑料袋在他腕间勒出红痕："你果然在等。"他运动外套里露出格子睡衣领口，发梢翘起不羁的弧度。
食堂油烟气裹着花椒香扑面而来。赵安抽出消毒湿巾擦拭桌面，却在林念伸手取醋瓶时猛地抓住他手腕："等等！"他掏出酒精喷雾对着瓶身连按三下，"我妈说外面细菌超标。"
林念看着对方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父亲往门把手上喷伏特加的模样。他抽回手时打翻辣椒罐，艳红的油渍在赵安袖口绽开。"抱歉。"林念将纸巾按在污渍上，指尖触到对方脉搏的跳动。
"没事。"赵安直接脱下外套，黑色背心勾勒出初具雏形的胸肌轮廓。邻桌女生们的窃笑像针尖刺进耳膜，林念盯着自己盘里的纸包鱼，鱼肉突然被挑走一块。
"帮我尝尝辣不辣。"赵安被呛得眼角发红，喉结快速滚动，"我妹说吃辣能长高..."他灌下半杯豆浆，唇边沾着乳白奶渍。林念握紧竹筷，指节抵着桌沿发白："你妹妹多大了？"
"初二，特别粘人。"赵安亮出手机屏保，穿水手服的女孩在摩天轮前比耶，"上周非要我装那个恋爱手游..."他忽然噤声，林念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门口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赵安的母亲正在和教务主任交谈，珍珠耳钉折射出冷光。
课间操的哨声撕裂云层。林念站在队列末尾，看着前排赵安被阳光穿透的耳廓。少年脖颈沁出汗珠，随转体动作划过脊椎凹陷，在蓝白校服上拖曳出透明痕迹。当广播操进行到体侧运动时，赵安突然回头，目光相撞的瞬间，林念的哮喘喷雾从口袋滑落。
"你的。"赵安越过三个同学捡回喷雾罐，掌心在铝壳上留下薄汗。林念接过时触碰到他小指的老茧，那是长期握笔形成的凹陷。薄荷香混着汗味在灼热空气中发酵，赵安忽然压低声音："第四节体育课，要不要翘掉？"
器材室霉味混着橡胶气息，林念缩在跳箱阴影里数心跳。赵安从铁柜翻出备用球衣，布料摩擦声在密闭空间无限放大。"换掉吧。"他指着林念被豆浆浸湿的后背，"会感冒。"
林念攥着衣摆后退，后腰撞上鞍马。赵安忽然逼近，指尖擦过他锁骨处的纽扣："都是男生怕什么？"温热呼吸扑在耳际，林念看见他瞳孔里自己惊慌的倒影。更衣室的铁门突然被推开，体育老师举着手电筒照进来："谁在里面？"
狂奔时风灌进肺叶，林念被赵安拽着躲进游泳池后的灌木丛。紫薇花瓣落满肩头，赵安的膝盖抵着他大腿外侧，两人交错的喘息惊飞了采蜜的凤蝶。"你心跳好快。"赵安的手无意间贴上他左胸，掌心的茧子摩擦着校服布料。
林念猛地推开他，后脑撞上香樟树干。赵安突然伸手垫在他脑后，手背被粗糙树皮蹭出血痕。疼痛让少年英气的眉眼皱成一团，却还在笑："怎么跟炸毛的布偶猫似的？"
放学后的公交站台氤氲着水汽。林念盯着脚尖前蜿蜒的蚂蚁队伍，赵安忽然把创可贴拍在他掌心。"回礼。"他晃了晃贴着卡通创可贴的手背，另一只手指向便利店，"要不要吃关东煮？"
玻璃门开合间带响风铃，赵安在冰柜前弯腰时露出后腰的医用胶布。林念想起晨跑时看到他偷偷往垃圾桶扔药盒，包装上的"氟西汀"字样在记忆里忽明忽暗。
"尝尝这个。"赵安把鱼丸串递到他唇边，番茄酱沾上嘴角。林念别开脸，竹签却追过来："啊——"温热食物擦过唇瓣的瞬间，便利店电视突然播放家庭伦理剧的争吵片段。林念咬破的鱼丸在舌尖发苦，他看见玻璃映出赵安凝固的笑容。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两人挤在报刊亭下，赵安的外套罩住彼此头顶。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背心传递过来，林念数着他T恤上卡通鳄鱼的纹理，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闷笑："你睫毛上挂着雨珠。"
赵安伸手拂拭的瞬间，雷声碾过云层。林念在闪电照亮街角的刹那，看见父亲的车缓缓驶过。车窗里阴鸷的目光像冰冷的手术刀，将他钉在赵安怀中的姿势剖开展览。
夜雨裹着中药味渗入梦境。林念在凌晨三点惊醒，手机屏幕亮着母亲的新消息：你爸看到照片了。黑暗中有消息提示音从楼下传来，他推开窗，看见赵安站在路灯下仰头挥手，脚边摆着印有药店LOGO的塑料袋。
"睡不着？"赵安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他举起塑料袋里的膏药，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我妈非让我送来的，说是活血化瘀..."尾音被雷声吞没，林念看着他在雨中逐渐模糊的身影，突然想起那件被弄脏的外套——此刻正叠放在自己床头，染着薄荷与豆浆的气息。
数学课代表发卷子时，林念在草稿纸上画满破碎的星轨。赵安传过来的橡皮擦滚到桌沿，刻着"幸运"二字的那面朝上。"导数题第三问，"他在练习本上写，"放学后教你？"
夕阳将两人影子拉长在黑板报上。赵安握笔的手指关节发白，在林念第七次算错时突然握住他执笔的手："这里要取极值。"他的下巴无意识抵上林念肩窝，温热的胸膛贴着后背，心跳震得纸张簌簌作响。
林念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赵安被撞到的膝盖磕在桌角，止痛贴边缘卷起发皱。"你躲什么？"他揉着淤青处嘀咕，"上周在泳池更衣间不也..."
"闭嘴！"林念抓起书包冲出门，却在楼梯转角被赵安拽住手腕。少年掌心有汗，声音却清亮："下周中秋晚会，要不要和我排话剧？"他展开皱巴巴的海报，《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标题被荧光笔圈住。
夜幕降临时，林念在储物柜发现星空投影仪。便签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赔你的噩梦。他按下开关的瞬间，整个更衣室被星云笼罩，猎户座的光斑恰好落在赵安的储物柜上——那里贴着褪色的奥特曼贴纸，和一张泛黄的儿童画，画着穿病号服的小男孩仰望星空。
体育馆顶棚漏下的月光里，赵安正在加练三分球。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突然紊乱，他望着看台上蜷缩的身影，将最后一个球狠狠砸向篮板。林念看着滚到脚边的篮球，表面还残留着体温。
"接住！"赵安在球场另一端挥手，背心被汗水浸成深灰。林念抛回篮球时，看见对方胸前浮现的医用胶布轮廓，在月光下像枚残缺的月亮。
晚风捎来桂花香时，赵安挨着他坐下。两人手背无意相触，林念触电般缩回，却在下一秒被握住指尖。"你手怎么总是这么凉？"赵安将他的手包在掌心呵气，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林念望着交叠的手掌，想起生物课讲的血液循环原理。赵安的体温正顺着毛细血管渡过来，像缓慢的静脉注射。当远处传来保安的手电筒光柱，他抽回手的动作太大，碰翻了角落的颜料桶。
靛蓝色液体漫过白色球鞋时，赵安突然笑出声。他踩着满地星河般的颜料走向林念，身后留下一串深蓝脚印："像不像极光爆发？"林念怔在原地——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十二岁那年躲在衣柜里，用平板偷看过挪威极光直播。
熄灯前的寝室走廊，林念将洗净的外套塞进赵安储物柜。指尖触到藏在夹层的药瓶，标签被人为撕去，只余下"每日两次"的医嘱。他突然听见身后响起钥匙声，赵安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沐浴露的薄荷味在黑暗中愈发清晰。
"明天..."赵安擦着头发靠近，水珠溅在林念锁骨的凹陷处，"要不要去天文馆？"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储物柜上。林念望着赵安锁骨处的红痕——那是白天打球时的擦伤，此刻正随着呼吸起伏，像雪地里燃烧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柠檬汽水与体温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