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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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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本该是金灿灿的，如今却像一层惨白的尸衣，裹在这座死去的城市上。
两个瘦小的身影在这一片废墟中蹒跚，大一点的孩子牵着只到自己腰间男孩的手，穿过一条被炮火轰塌的小巷。
断裂的钢筋从混凝土中狰狞地刺出，像某种怪物腐烂的肋骨。街边的商店橱窗早已粉碎，玻璃渣混着干涸的血迹黏在柏油路上，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哥哥，我脚疼……”苏冽稚嫩的声音闷在面罩里，带着哭腔。破旧运动鞋里的脚趾早已磨出血泡。
黎陌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他沾满灰尘的脚踝，银铃在暮色中泛着微弱的光，铃身歪扭的刻痕“L&S”被血渍浸的发暗。
四岁的孩子本该肉乎乎的脸颊，如今凹陷得像被刀削过。防毒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剩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蓄满恐惧的泪水。
“阿冽乖，再坚持一下。”黎陌一手拖住苏冽的身体，让他受伤的脚尽量不沾地，“你看，前面就是新的防空洞了。”
他指着远处一座半塌的体育馆。混凝土外墙爬满裂缝，像是被巨兽的爪子撕过。入口处的铁门半敞着，从里透出暖黄灯光。黎陌咽了口唾沫。
三天前，他们亲眼见过同样的光诱杀了一整支逃亡队。但此刻，那抹光仍是溺水者眼中的浮木。
两个月前。
血月降临的夜晚，吸血鬼撕裂了城市防线。军队的炮火在异能者面前如同玩具，防空洞的幸存者被找到时，肠子还挂在通风管道的铁钩上。
唯有黎陌抱着高烧的苏冽蜷在下水道，听着头顶此起彼伏的惨叫，用最后半块水果糖堵住了弟弟的呜咽。
外面屠杀结束，他才敢带着苏冽逃出来。
三天滴水未进只有无尽的狂奔，两人体力极尽透支，此刻他们看见了新的希望，内心是无比的雀跃，就在他们朝那边走过去时，苏冽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攥紧了他的手。
“哥哥，有声音……”
风卷着沙尘掠过空荡荡的街道，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那声音越来越近，混杂着骨骼错位的“咔嗒”声，还有黏稠液体滴落的响动。
黎陌浑身一僵，毫无血色的脸上更加煞白。
“跑！”黎陌一把抱起苏冽。
他此时也不过十岁，个头虽然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身躯呈一种畸形的瘦弱，他强行抱着轻得像片枯叶的男孩死命的朝着防空洞的方向跑去，肋骨硌得他手臂生疼。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有什么东西从楼上跳下来了。
黎陌不敢回头。
他能闻到腐烂的甜腥味，能听到利爪划过地面的刺啦声。怀里的人将头埋进胸膛中瑟瑟发抖，滚烫的眼泪渗进他衣领。
转过街角的瞬间，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那东西四肢着地，脊椎诡异地弓起，皮肤像被剥了皮的青蛙一样泛着血光——是血奴，最低等的吸血鬼。
苏冽仅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就顿时被吓的直哭，攥着黎陌衣服的手抖的厉害，嘴里小声的喊着：“哥哥，我怕……”
黎陌的身体也在颤抖，可他来不及思考，他将苏冽的头按回怀里，转身毫不犹豫的撞开旁边一家废弃超市的门。
货架东倒西歪，过期罐头滚了满地。他把苏冽塞进收银台下的空隙，立刻抓起货架上的铁棍，目光凶狠的转身面向外面，用身躯挡住缝隙中的人，警惕的看着会突然袭来的怪物。
他握着铁棍的手颤抖的厉害。他们明明一路躲得都很好，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
玻璃橱窗外，那张没有嘴唇的脸正贴上来。血奴暴露在外的牙床挂着碎肉，眼窝里嵌着两颗浑浊的黄眼珠，样子即可怕又恶心。
“阿冽，捂住耳朵。”黎陌声线颤抖的对着台下的人说，顷刻间便露出一副异于这个年龄段的狠毒目光。在血奴冲破玻璃窗扑上来的瞬间，他大力的抄起铁棍对准它张开的嘴捅进去。霎时血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腥臭的黑血喷了他满脸。
“哥哥……”苏冽双手紧捂耳朵，却还是能清晰听到那声刺耳的尖叫，他咬着下唇只敢发出低声呜咽，眼泪像不要钱般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黎陌随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黑血，腥臭味让他一瞬有些生理性反胃，他看着被扎穿的庞大血奴躺在地上挣扎着，确定一时半会它不会起来后才敢浅浅松了口气。
正当他想伸手拉出柜台下的人，可一转头却见不知从何而来的第二只血奴正嗅着人类的气息出现在他的身后，朝着柜台下的人儿缓慢爬去。它舔着尖利的牙齿，明明没有视线，却露出了如同看见了绝美的食物般垂涎欲滴的神色。
“啊——哥哥！”苏冽被眼前的景象吓的失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柜台朝黎陌身后跑去，脚踝银铃随着动作发出一阵阵细响。
“阿冽！”黎陌想再找东西去杀死那只血奴，可手边已经没有什么武器可以用了，他只能一把拽起苏冽向外逃命。
夕阳把天空染成血浆的颜色。
防空洞就在五百米开外很快就可以到了。
黎陌的掌心全是冷汗，苏冽的手像条滑溜溜的小鱼，随时要从他指缝间溜走。身后的血奴正以及其可怕扭曲的姿势朝两人奔来，以他们的速度绝对是会被马上追上的。
黎陌眼神一转，拽着苏冽藏到了一块坍塌的墙体后，用手捂住他的嘴。耳边传来血奴嘶吼的声音，像是丢掉猎物后的不甘心，他们没有视觉，在这附近来回转了两圈锁定不到猎物后，只得逃离了这里。
两人全身都在紧绷着，苏冽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见怪物彻底离开后黎陌才缓缓松开他的嘴。苏冽颤抖着手环住他的腰，小声啜泣着：“哥哥，我好害怕……”
黎陌揉了揉他的头顶安慰着，却根本不敢发出声音，他再次确认周围安静下来后才敢继续带着他走。
“进了防空洞就好了，那儿有人会保护我们！”
两人刚绕出墙体没走几步，苏冽踩上一具裹着防弹衣的尸体，这具尸体许是刚被不知名的东西厮杀掉，还是新鲜的，他一脚踩进他那空有其表的肚子上，腐烂的肠子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啊！哥哥！有东西抓我！”苏冽惊恐的喊了起来，黎陌低头一看，立刻回身徒手去扯那些滑腻的组织，将他的脚拔了出来。两个月来他似乎已经看惯了血腥的画面，他本该害怕，可恐惧占据一切，他们只想活着。
鞋子陷入血肉里，苏冽光脚踩在灰尘上，黎陌拉着他继续快步着，安慰道：“不要了，等进了防空洞哥哥给你重新找一双。”
夕阳洒在大地上，这里似乎比他们逃亡过来的路上更可怕。柏油路上嵌着半截婴儿车，蕾丝车篷在风里飘得像招魂幡。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歪斜着，绿灯罩子碎了，露出里面蜷缩的干尸。最恐怖的是那些挂在电线上的东西——无数被吸干的人皮，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像晾晒的腊肉。
防空洞的铁门近在咫尺。
黎陌已经能看到门口持枪的守卫，能听到幸存者们压抑的啜泣。他拉着苏冽往前冲，心底蔓延上重生的喜悦。却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巨响，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陌的脚步一顿，浑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他诡使神差的缓缓回头看去，将苏冽死死藏在身后。
身后是一只贵族吸血鬼，这种吸血鬼的皮肤苍白如大理石，眼睛是猩红色的，他们不需要像血奴那样爬行，而是像猫科动物般优雅地踱步。此刻这个吸血鬼穿着残破的燕尾服，领结上别着朵干枯的玫瑰，嘴角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如同前一刻才饱餐了一顿。
“小朋友，这是要去哪呀？”吸血鬼的声音像掺了蜜的毒药。
苏冽也被吓傻了，眼泪流的更猛了，他们以为刚从血奴嘴里逃脱就已经可以生存了，可谁也没想到这里为什么会有贵族吸血鬼！
他们要死了……
黎陌狠毒的目光抬头死死的盯着吸血鬼的眼眸，正要开口时，却不料背在身后握着的那只手突然抽离，四岁的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一截钢筋就像黎陌刚刚杀死血奴的样子往吸血鬼身上捅：“不许吃我哥哥！”
可他的力气实在过于弱小，钢筋甚至都没扎穿吸血鬼的裤子。
“阿冽！”黎陌声音响起，伸手去阻止他时，却见钢筋在离吸血鬼一寸时停住了。
吸血鬼笔挺的身姿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捏住钢筋，轻轻一掰就弯成U型。
“真可爱。”他看着苏冽稚嫩的脸颊，舔了舔尖牙，露出狡黠的目光，“那……不如先吃你？”
“阿冽，不要！”黎陌惊叫一声，在吸血鬼指尖触碰到苏冽时，他立刻扑上去翻身将他护在怀里。
下一刻，利爪刺穿肩胛骨，疼痛顿时蔓延全身，像五把烧红的铁钩在生生搅动他的内脏。
温热的血喷在苏冽脸上，小孩的尖叫刺破耳膜，他瞳孔无限放大，伸手去擦他的嘴角：“血……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
“跑……”黎陌跪在地上，用尽力气去推怀里的人，“往防空洞跑！”
“不要哥哥！”在苏冽还没从这惊恐的一幕中缓过来，身上的人忽的被一股力量带离了。
“好顽强的小朋友。”吸血鬼拎起黎陌的衣领打量着他，背后疯狂流淌着的血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舔了舔嘴唇，在尖甲距离他的咽喉只剩半寸便要刺穿时，苏冽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只发怒的小兽般撞向吸血鬼，死死抱住他的腿，防毒面具被甩到一旁，露出糊满泪痕的小脸，牙齿深深陷进对方青灰色的皮肤里。
"不许！不许吃哥哥！"含混的嘶吼从染血的齿缝挤出，吸血鬼许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会不怕死的冲上来咬他，怔愣片刻，忽然发出愉悦的笑声，这笑声让远处电线上的干尸皮囊都簌簌抖动。
"人类真是令人作呕啊。"他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着，随后蹲下身，另一只手指尖挑起苏冽额前的一缕短发，看着他咬着自己腿上的僵肉，"不过这份童真的勇气……"
他突然目光狠厉的转手掐住男孩的脖子，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确实比成年人的血更开胃！"
“额……”苏冽牙齿瞬间松开，他被吸血鬼狠狠的掐着脖子，脸色顿然涨的铁青。
黎陌也同样被掐着脖子，他悬在半空，背后的剧痛让他意识逐渐模糊，可当看到苏冽被他掐在手中的那一刻，仍旧狰狞着面孔嘶吼：“放……开他，阿……冽！咳咳咳……”
可还不等他说完，脖颈间的力量突然消失，黎陌被扔到了几十米远处，“砰”的一声像丢垃圾般摔在地上，他捂着脖子猛的咳嗽，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可当他抬起头时，却还是晚了。
吸血鬼将苏冽的脖颈暴露在自己的眼前，鼻尖扫过他的肌肤，喃喃的说了一句：“你的血，比他的要更甜一点。”
而话落的瞬间，那可怖的獠牙深深刺入了他的颈侧。
血花炸开在眼前……苏冽的脚在死命的挣扎。
黎陌的尖叫声和防空洞的枪声同时响起。守卫的流弹擦过吸血鬼额角，在他愣神之际，黎陌被守卫强行拽进防空洞。那一刹那，他看见苏冽正死死咬住吸血鬼的手腕。
脚踝银铃在撕扯中迸裂，碎片划过空中像散落的星屑。
"阿冽——! "
铁门闭合的轰鸣吞没了他的嘶吼。最后的光隙里，苏冽被拎到半空，脚踝残留的银链在月光下晃出一道银弧。吸血鬼的尖牙再度没入他颈侧时，黎陌的指甲在铁门上抠出五道血痕。
夜风卷着银铃碎片叩击铁门。
防空洞深处，黎陌蜷缩在柴油桶后，掌心攥着半枚染血的铃铛。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感觉不到疼。苏冽被拖走时回头望他的眼神，比任何利爪都锋利。
……
"哥哥……"血珠顺着晃动的脚趾滴落，在地上烫出一串红点。
“真是顽强。”吸血鬼凑近苏冽脖颈上的血孔闻了闻，“明明这么香……”
远处忽然传来号角般的嗡鸣。吸血鬼脸色骤变，他松开手，将苏冽重重扔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血泊中的苏冽动了动手指，摸索到一片锋利的银铃残片。光透过云层照在刻痕上，"L"字的一竖深深嵌进他掌心。
"要活着……哥……”他对着虚空呢喃，将残片抵住心口，还剩的一个“哥”字却说不出口。
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吸血鬼逃离的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掀飞了他残留的燕尾服，却再吹不动那具小小的、蜷缩成胚胎状的躯体。
